留小胡子的是这家主人。他在劝山中一郎喝威士忌,接着从冰箱里取出小冰块儿,放进自己杯里,又加上了水。

“出什么事了吗?”

主人举起杯,问道。

“岛田玄一死了。”

山中一郎没脱大衣就坐在垫子上。

这是二楼的一间八铺席大的比较漂亮的房间。

“怎么了?”主人把端在嘴边的酒杯又放到涂着黑漆的桌子上,木然地望着山中的脸。“是岛田吗?”他瞪着眼睛。

“是的,我刚才看到了他的尸体。”

山中一郎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在什么地方?”

主人边眼睛也没眨一眨。

“田村町的楼房区,倒在A楼与B物产楼之间……我坐车偶然从那儿过,看围着一大群人,我下车去看了看。那个人是面朝下趴着的,象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就到前面看了看那个人的脸,确实是岛田。”

主人没做声,默默地望着山中。山中喝着坏里的冰水。

“是被杀害的吧?”

小胡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不知道。象走在这儿倒下去的。”山中解释着,“没流血,也没有经过格斗的迹象。恰巧有个过路的人发现了,报了案。来了警视厅的车。那个凶犯也许逃走了。”

“这么说,那警察是发现尸体之后,没过多大工夫去的吧?”

“好象是这样。从过路人给一一〇打电话的时间,到警视厅的车赶到现场,我想不超过四十分钟。”

“如果说是被杀害的,”主人盯着山中的眼睛,说道,“那又是什么人杀害岛田的呢?”

“饭田先生。”山中第一次这么称呼这家的主人,“我认为你应该有所了解,所以……我才这么晚赶到这儿来的。”

“别开玩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叫饭田的那个留小胡子的人拿起酒杯,“可是……那家伙可能是被杀害的。”他感慨不已地低声说道。

“不,还没有断定是披人杀害的呢!”

“是被人杀害的,没错,因为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杀。”饭田断言道,“这么说,我想,在这地方再也见不到那个家伙了。已经有两个月没和他见面了。”

“我也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到他了。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那么,你事先就一点儿也没料到吗?”

山中说完,又喝一杯威士忌。

“没料到啊!岛田是不是陷得过深了?从他被害的这个情形看,无论如何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岛田从你这儿拿去了多少?”

山中问道。

“是啊,”饭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共有七八万元吧,是三次敲去的。”

“没想到,你被他敲去了不少啊!我想,总比这个数还要多得多。”

“哪里,哪里!看,这个家伙的死,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太不值得了!山中,他从你那儿拿走了多少啊?”

“我吗?不多。我是个职员,只不过是你的半数。”

“是吗?”饭田看着年轻人的脸,“不过,山中先生,岛田玄一这一死就可以放心了。我特别讨厌那家伙的嘴脸。”

“以后啊,”山中把酒杯换成了香烟,向天花板喷着烟雾。“警视厅的搜查就要开始了,从这条线说不定会摸出意想不到的破绽来。这一点可真叫人担心哪!”

“你说什么?这没关系!啊,说起搜查来,这次检查在什么时候啊?”

饭田望着山中那顾虑重重的侧脸,问道。

“是啊……过十天左右,大概得在二十七八号吧。准确的日期,事先我会告给你的。”

“那就拜托了。山中先生,快三点了,今晚儿就住在这儿吧?”

被害者岛田玄一,男,四十一岁。

二月十七日晚十时左右,在港区B町XX号地现场发现尸体。最初报案的是过路人。警视厅搜查一课工作人员赶到现场时,已经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尸体像酒醉跌倒的,伏卧在楼房旁。老刑警桑木走近观察死者伏着的脸时,闻到有一股轻微的野韮菜气味。当时断定是青酸加里中毒。

两小时之后,尸体被送往监察医务院进行解剖,死因正如桑木所料,确是被青酸加里毒死的。死亡时间,推断是距解剖前五六个小时。大概在二月十七日午后六时至七时之间。

从胃中取出的尚未消化的荞面条断定,该人是在饭后不久死去的。胃里的情况和推断六时至七时的死亡时间相符。再者,中华荞面条并非高级食品,是街上到处都可以买到的,汤里用的配料也不是什么高贵的。

在死者身上装有本人的名片,立即弄清了死者的身份。在“岛田玄一”姓名旁印有某都政新闻全称的一行小字,这行字又用钢笔划了线,抹消了。这表明该人不久前曾在名片上的那个单位工作过,是最近才辞职的。没有遗书。上衣里面口袋里有一只普通的钱夹,内有现金八千五百元。

名片上印着的住址是:杉井区方南町XX号地。立即与该地警察所取得了联系,把家属传到了警视厅。

一个大约三十七八岁、脸色憔悴、吊眼梢的瘦女人,急匆匆来到警视厅。这就是被害者岛田玄一的妻子——富子。

“我丈夫是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从家里走的。因为他到什么地方去从来不告给我,他去过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要自杀的迹象。我想,他和别人也没有结下达到被杀害的仇恨。”

在有关搜查员面前,家属是这样说的。

从“和别人也没有结下达到被杀害的仇恨”这句话来分析,好像或多或少曾结下一些怨恨似的。

“不见得半点儿得罪人的地方也没有吧?”有关人员问道。

“大约在三个月以前,我丈夫曾在一家都政新闻的小报当记者。在那个新闻社干了三年。在那之前,他还在一个一般的新闻社当过记者,在那里因为发生了争议,被追究责任开除了。在都政新闻当记者的时候,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多少也写过人家的丑闻,发表过暴露性的报道。从这一点来看,人家对他或许不太喜欢。不过,我想,这种仇恨总不至于达到被杀害的程度吧。”

“你丈夫的收入大约有多少?”

“在新闻社,月薪十五万元,另外还有一些津贴。平均十六七万元左右。”

“为什么从都政新闻社辞职的?”

“总干这种得罪人的职业不大顺心,想找个正经事干。他说过,对这种职业不感兴趣。看来他是得罪了上司,发生了冲突,才退出来的。”

“从新闻社辞职以后,他又做了些什么呢?”家属的等话有些支支吾吾,后来才这样答道:“实际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觉得好象是干经纪人一类的事儿。”

“做经纪人?譬如说,做了些什么?”

“他和我说,给人家介绍买卖土地。一个知近的朋友有不动产,他帮了些忙。据说这生意很有意思,所以总是早出晚归的。看样子跑了不少地方。”

刑警根据这些话,明白了被害者的鞋后跟磨损的原因。

“当了土地经纪人,大约能收入多少呢?”

有关人员问道。

“一定的数目么,那就难说了,每月交给我大约二十万元左右。”

富子是这样回答的。

“噢,这么一来,比干新闻记者收入增加了吧?”

“是的。我想,实际收入可能还多一点儿。不过,经营土地买卖需要到处活动,请客送礼也挺费钱。他也常常这么说。干了三个多月,据说就花了三四十万元呢。”

“这么说,收入比在新闻社多得多了。你丈夫经手帮助出卖的土地是哪一家的呢?”

“听说好象姓什么山本的,还说是在大森一带开铺子。”

刑警把这些记在本子上。

“你见过山本那个人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我丈夫说这个人是他的老朋友了。究竟是什么关系,那我就不清楚了。”

“那个人的铺子在大森的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听他说离车站不太远。不过,我一次也没去过。我丈夫和我说,他决心改行当经纪人了,连名片上的职业也要改过来。这都是他说的。”

“你丈夫拿过青酸加里这种药吗?”

“没有,没拿过那个东西。”

“他喜欢吃中华荞面条吗?”

家属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我想,他不怎么喜欢吃那种东西。”

“他有没有叫人往家里送过这种吃的呢?”

“没有,一回也没有。也许他在外边吃过。”

接着,搜查班来到被害者岛田玄一工作过的都政新闻社,会见了负责人。

“岛田玄一是个很能干的人。”借用都厅一个房间临时办公的某都政新闻社的负责人说道,“对敝社来说,他是个可惜的人材;可是在品行方面,却有失检点。三个月前,他就辞退不干了。”

“所谓的品行方面,指的是哪些呢?”

“这个嘛……就不便多讲了。”负责人吞吞吐吐地回答说,“总之,干这一行的很容易知道人家的一些丑事轶闻。作为我们来说,凡是涉及公事的就不客气地在报上予以抨击,至于私人的事就尽量压下去。可是,往往有许多事公与私纠缠在一起,这是很难分清的。拿岛田先生来说吧,就有两三篇报道没有拿出去,私自了结了。”

“哈哈!这岂不成恐吓了吗?”

“可不是,只能这么说了。我们对这种行为是严加戒备的。岛田先生是个值得惋惜的人啊!非常遗憾,他只好辞职了。”

“在这些恐吓事件中,譬如某一件是属于某种性质的呢?”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都政新闻社的负责人态度很强硬,“这是有关别人名誉的事,再说,这和岛田先生的死又没有直接关系。如果你们非要了解不可,那不妨独自去调查。作为我们,由于工作关系得到别人的秘密,是不向外宣扬的。这倒不是不愿意协助侦查,作为新闻社,我们有这种职业道德。请谅解。”

岛田玄一这个人被杀害的原因,总算有了个大致轮廓。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岛田玄一被害时的状况。

港区B町XX号地的楼旁,到了晚十点,是一个黑暗地区,行人很少。但这里是东京都中心的楼房区,岛田在这里被毒药害死是绝对不可能的。从解剖尸体断定,是死后被运到这个现场的。谁又是那运尸行为的目击者呢?

搜查本部以二月十七日晚十时发现尸体之前为中心,对附近进行了查访,但没有得到可靠的线索。查访结果是:当时没有人看到像被害者那样的人在那里徘徊,也没有见到有人从停在附近的车上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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