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正雄已察觉到了危险。

他是从司机们的眼神中察觉的。尽管桑木对营业所主任一再要求严守秘密,再三嘱咐不要惊动三上,但人多嘴杂,很自然的都知道了。

营业所主任的态度和以前不同了,过于亲切,反而显得很不自然。这一点,特别引起三上的注意。

曾被讯问过关于三上事情的司机们,总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虽然不甚露骨,三上却敏感地意识到了,觉得情况不妙。

武藏野杀害女护士案件,追查到出租汽车头上来了。这种事在通知栏里过去是常公布的。现在又释放了重要旁证人,所以三上这几天非常敏感。

前些天,有的司机被警察署传讯,他还有点幸灾乐祸,后来报上又说那个司机无罪释放了,三上心里又是一震。

同事们和主任的眼神变化,一一看在三上眼里。

“唉,有人问过你关于我的事吗?”三上向他最亲近的一个司机问道。

“没什么。”这人最初还想马虎过去,后来终于说出实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看来警察对你特别注意。他们问我,你是不是经常在新宿停车等客。”

事态想不到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三上不由得脸色变了。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叫人家那么怀疑你?”

“我一点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从这次谈话里,他已猜到营业所主任的那种举动了。前天,主任叫自己去只谈些家常,究竟是什么目的?叫人纳闷。紧跟着,三上便意识到自己留下烟头儿的事。他想,这可糟了,确实在主任那里把吸剩下的烟头儿放进烟灰缸里了。那就是主任找我聊天的目的吧?他知道自己是A型血,报上登的那女护士的尸体内取出的那东西是A型的。在这之前,被传讯的旁证人,也因为是同一血型。

三上立即慌恐不安了。

这一天,是他当班,在拉送乘客当中他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有时把钱找错了;有时稀里胡涂地把近路绕成远路,受到了乘客的斥责。

——刑警到家里去捉人,一般都在早晨没起床之前。我该怎么办呢?交班在早上八点,随后回公寓,警察会不会在公寓等着呢?下手再早些,会不会在我两点回库的时候,直接奔营业所来呢?即使警察一下子闯进来,他们也得不到令人担心的证据。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那个笔记本。因为放在公寓里不放心,所以才一直带在身边。假如今晚两点警察不来,回到公寓首先把笔记本藏起来,不然一搜身,马上就暴露了。

藏在公寓的什么地方好呢?三上首先想到的是谁也能想到的地方——天花板。这也是警察首先要搜查的地方。房间又小,一旦搜家,恐怕所有的角落都要搜到的。再就是害怕失火。三上把那个女护士的笔记本带在身边,主要是怕失火。在屋子里藏得如何巧妙,一失火,一切全完了。公寓里住着各式各样的人,带家眷的也不少,发生火灾的可能性极大。

他预想在凌晨两点钟,警察是会出现在营业所的。这样一来,身上装着的笔记本,就必须马上处理掉。不然,这是被害人小木曾妙子的东西,一分析笔迹,即刻就会鉴定出来。

这个本子本来是可以烧掉的,但三上却有保存它的理由,那是小木曾妙子画的符号,用它就可以去威吓山中和病院的事务长饭田。这些符号倒是抄在别的本子上了,如果把原本烧掉,那就对这些人失去了冲击力。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再拿着这个东西,肯定会丧命。他对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这一证明——三月五日运行日报,颇为自信。认为一定会象上次那个司机一样,传讯结果最后还是释放。只是在这个期间,要把这个本子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

最初,他想密封在袋子里,交给知近的朋友保管起来。又一想,那太冒险了。怎么办好呢?三上决定在自己摆脱嫌疑之前,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他一面开着车一面反复思考着。已经过了十点,就这样回库,警察要是等在那里,那就完蛋了。无论如何,必须先把这本子处理好。

他想了很多地方,譬如埋在任何人不会去的树林里,还得找一个比较容易记的地方,日后忘了那就不好办了。

最后,三上还是选定曾经去过的青梅街道附近。

用什么方法埋藏呢?用报纸包上,既怕潮湿又怕被蚂蚁咬碎。在路上,他找到一家小杂货铺。

“有没有油纸和小铁锹?”

三上向杂货铺的女掌柜问道。

“有,有。这两样都有。”

女掌柜把他要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三上买了这两样东西,拿进车里,放在脚下。

来到太久保附近,他首先把车顶上的标志公司名称的电灯灭掉,接着便把遇到的举手雇车的客人,看也不看地甩在后面。装出一副早有预约的样子,连空车标志灯也灭掉了。

——这段行走里程,在日报单上随便写些什么,车费由他自己垫上就行了。因为在青梅街道上是不会跑空车的。

三上来到小平附近,田无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有些胆怯,便绕开了。

小平附近居民很少,杂树林很多。

三上把车停在路边,装做去小便的样子走进树林。他拿着手电,但不急于照明,为了找个合适的地点,摸索着在黑暗中向前走去。这时,他忽然想到,埋在地下会不会被狗刨出来;会不会有小孩来玩给挖去呢?甚至说不定大人也会在某种情况下来挖掘的,譬如这一带的地主把土地卖出去,有人来伐树开荒什么的。一旦产生了顾虑,就没止境了,但此时已不容迟疑。三上找了一个轻易不会有人到的地方,在一株大树下掘了起来,把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埋了进去。为了使人看不出来,在刨开的新土上撒了一些别处取来的草。

这回该做记号了。三上用带来的小刀,在树干上刻了个冊。这样,看上去好像孩子们淘气刻上去的。没有人写这类符号,这是不易混淆的。

三上弄得身旁的矮竹和脚下的青草沙沙作响,迅速走出树林,回到路边的车里。

凌晨两点钟,三上回到池袋营业所,把车开进车库,简单地打扫着。只见身后射来几条走动的人影,回头一看,是三个陌生人。他想,来了。

“你是三上正雄吗?”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笑眯眯地问道。

“是的。”

这三个人既不是营业所的职员,也不是司机。

其它车也陆续回库了,车灯闪来闪去,照射着这三个陌生人的身影,从他们身旁开了过去。三上周围也有许多司机在清扫着车。

“我叫这个名字。”

桑木为了不使别的司机注意,走到三上面前,取出了工作证,说道。

司机对警察的工作证是熟悉的。

三上尽管思想上早有准备,可是刑警真的来了,也不免心惊肉跳,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脸色刷地变了。

“跟我们到武藏野警察署走一趟好吗?”

那口气象请他去吃茶似的。

“现在到我睡觉的时候了。”三上首先采取了抵抗态度。“不管怎么说,这,你也看到了,我刚回来,工作刚完,很累了。”

“这,当然是了,”森木像劝人加入保险似地说道。“你正睏倦的时候,来打搅你,很对不起,不过,马上就可以完了。不然,到那里也可以休息一下,这是拘留证。”

桑木把夹在工作证里的一张纸,展开来递给三上看。

三上当见到这张纸,身体仿佛失去了平衡。他想,这可不行,一定要保持镇静,到了警察署,一定会遇到比这更严重的事。

“那就没办法了。”三上不得不服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那地方,有事要问你。”

“今天能让我回来吗?”

“当然可以,只是简单地问一下。在你这么劳累的时候,打扰你,太对不起了。”

“那,我得和所里打个招呼,下一班还有人要接我的车呢!”

“那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说好了。”

落到如来佛手心里了。三上已经陷入绝望之中,现在只有自己给自己打气了。

三上被围在当中,四个人向等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三上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营业所夜间值班负责人,正在黑影里目送着他。

“你好,”擦肩而过的司机无所察觉地照例打着招呼。“这么晚了,还上哪去呀?”

“啊,就到前边去一下。”

三上死板的脸上装出笑容。

——他忽然想起犯人伏法时的情景,但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可是生死关头,弄不好就许上断头台的。一定要挺住。他们任何证据也没有。应该按早已想好的对策,坚持下去。

三上象落进深渊,拼命地保持着心里的平衡。

那个年纪较大的刑警先上了车,他立即招呼三上。一个年轻的刑警在三上的后面上了车。三上看得出,这两个人把自己夹持在中间了,另外一个刑警坐在助手席上,在报纸上常常见到的重大罪犯的那种姿态,今天轮到自己了。

没给他带手铐。

“请吸烟。”

年纪稍大的刑警取出香烟给了他一支。是“新生”牌的。他一面接烟,一面想,警察净是些吝啬鬼。三上道了谢,把烟叼在嘴上,年轻的刑警给他擦着火柴。

——哼,这是想笼络我呀。三上边喷着烟边想。现在他的心,略微镇静了一些。你们怎么讨好,我也不会把实话说出来的,你们有什么证据拘留我呢?任何物证也没有。正因为自己早有预见,才埋了那个本子。只有那个本子才是唯一的物证。另外,还有什么?当晚的日报填写得合情合理,那是作为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最好的证明。至于血型,A型血的人最多了。

他忽然想到,是不是岩村和病院的小胡子记住自己的相貌,告给了当局了呢?不会,绝不会的。如果那样的话,首先非把我扣起来不可。

在自己之前,已经调查过很多司机了,这说明他们并没有证据。岩村和小胡子并没看清自己的脸。

一定要顶住。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任凭你怎么拢络、吓唬,我只有顶住,坚持到底。

三上把烟头儿嚼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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