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自小对学习知识都是积极的态度。毕竟王府中请的女先生主要是教郡主姐姐的。郡主姐姐大她一些, 义母说过,这些还不是她年纪该学的,每次入学, 不过是她在一侧看书练字,女先生教导郡主姐姐一些该学习的知识。

许是因为这个, 她对学习方面,一直很热忱。

褚余话音刚落, 她立即点头:“好呀。”

上一本徐女官塞给她的册子, 她才翻开过一页。褚余只说不适合她,要自己重新做,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做了出来。

褚余塞过来的小册子,比徐女官给她的小册子要薄的多。

并且崭新的, 还透露着一股墨汁的香气。

褚余只把小册子塞给她,自先去沐浴,柳安安捏着小册子爬上床榻,裹着被子翻开看。

第一页, 上书三个大字。

启蒙记。

嗯?

柳安安合上册子, 再次打开。

褚余如行云流水般大气的笔锋, 还是写着启蒙记三个字。

难道不该是, 不该是那个什么, 避火图吗?

柳安安陷入了某种疑惑。避火图, 和启蒙记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怎么总觉着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秉着对暴君没由来的信任,柳安安郑重其事地翻开了首页。

第一页, 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柳安安逐字逐句的反复看了,看来看去,总结了一下内容。女子十五及笄, 男子二十而冠,此年龄者适当婚配。

就没了。

柳安安又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依旧是几行字。写着及笄之后,少女的家人当郑重相看门当户对的儿郎,有意交好者,择选其中最优秀者,为女儿谋为新婿。

嗯?

柳安安看来看去,看的有些懵。

这个……是在讲述女子及笄之后的事情?

暴君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样的启蒙记?

柳安安总觉着有些不该如此,又翻了一页。

到了第三页,柳安安一眼扫过,这一页延续了上一页的内容,讲述该如何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另一半中,在说三书六礼。

三书六礼……柳安安缓慢地看完了这两页,一一介绍三书六礼过程的内容。

这些她是知道的。早先的时候,义母曾经提起过,郡主姐姐及笄之后要选择一个什么样家室的儿郎作为夫婿,到时候定亲走三书六礼,大约要把她留在家中一年,才会准备出嫁。

郡主姐姐害羞,听了一半就没听了起身。义母就看向她,说她的婚事,也会替她筹谋好。

她也只大概通过王府下人作配的一些小礼,大概知晓了一些。

这本册子里,却讲得十分的细腻。将每一个该有的流程,分步骤细细写出。

柳安安看完这些,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想当初,她也是想过,若是自己出嫁时,会是如何的。偏她是坐着马车入了通州府杨家的后门,一点名分都没有,就这么跟着他一路走到宫中。

说是美人,实际上只是一个位分低到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的天子妾。如果不是因为暴君的后宫没有什么人,她恐怕就是要淹没在后宫里了。

好好地,他非要写这些婚俗礼仪,惹得她有些不太高兴了。

册子薄薄的,前面翻到这里,再往后看见什么女子遣嫁,儿郎迎亲,她就忍不住合上了册子。

好气哦,这些她一样都没有,暴君还非要写出来让她学,生生在她心尖子插刀。

等褚余沐浴,带着一身热气出来,迎接他的,是柳安安一双充满委屈愤愤的眼神。

小姑娘坐在床榻上,手里还捏着那本小册子。时间他把控的很好,瞧着该是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难道说,她看懂了?

褚余松了松白色中衣的领口,大步过来翻身上床,就靠在柳安安的身侧,与她胳膊贴着胳膊。

“好端端地,怎么这个眼神看我?”

他也没有什么好心虚地,看懂了更好,免得他手把手教。

柳安安将小册子塞到他的怀中,闷闷地。

“陛下好好地,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褚余想到自己后面画的内容,多少有了一点点尴尬,干咳了声。

“不过是教导你未曾知道的知识罢了。”

“看你的样子,却是懂了一些。”

柳安安嘟起嘴。

好过分呀!明知道她没有经历过这些,还要专门写出来教导她,教导她做什么?难不成,他还能手把手将她送嫁出去不成?

“懂了又如何,反正陛下不过是欺负我罢了。”

这个欺负一词,倒是用得好。

褚余拦着小姑娘的肩臂,将手中书页再次翻开。

“不过是正常的,你若是全读懂了,就不该说我欺负你。总是能有乐趣。”

柳安安更生气了。

婚嫁的大礼,说来多少都是让人有过想象的。而且那么热闹,外面是吹吹打打的锣鼓喧天,是街道满满涌来的男方傧相,还有各种有趣的事儿,到时候,她就能被义兄背着出阁,去往花车,一路被送入新婿的家中。

其中定然是有着她未曾体会过的乐趣,可如今,有怎么能让她体会。

难不成,真的要等她从暴君这儿离开了,回到王府,让义母再想个法子给她找个新婿嫁了吗?

那到时候她是不是就要告诉人家,她算是二嫁?

等等,该是不算的。她与暴君之间,从未有过婚书庚帖,只跟了他走,若说起来,她真的还算是无名无分呢。

回去了,也不算是二嫁。

对,她才没有嫁给暴君呢!

“这些乐趣反正我也没了,陛下又不能赔给我。”

褚余眉眼一动,手臂勾紧了怀中小姑娘,低头看着她,她倒是一脸愤愤,像是还在和什么生气。

这些乐趣,怎么就没了?不是还未体会过吗?

“你想要,我还能不给你?”

褚余只觉身体有些燥热,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平定下来。

话是如此,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只一开始稍微引导一下,倒也可以。

柳安安听到这话,猛地愣住了。

给她?

她错过的及笄之后的婚书,庚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真的能给她吗?

柳安安心中跳动地厉害。

若是真的可以给她这些,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是,嫁给了暴君?

她真的嫁给了暴君的话,岂不是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那义兄当初的叮嘱,是不是从另一种角度解决了?

镇南王府就是她的娘家,别的不说,定然要比旁的藩王府,要好过一些吧?

那她或许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等等。

柳安安猛地想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婚书庚帖,三书六礼。

明媒正娶。

这些,都是该与帝王相匹配的帝后才能享誉的一切。

她只是个妾。

什么都没有。

暴君骗她。

柳安安咬紧了下唇。眼眶里忍不住有了一丝热意。

好过分,若是一开始就不给她念想,她也不会去想,偏说什么可以给她,可是怎么可能给她呀。那是皇后才能拥有的一切,她不配。

骗子。暴君骗她。

拿她逗乐子,还是这种事。过分!

柳安安不想再和褚余说话了,绷着脸从他的怀中翻了出来,自拽了被子,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转过身背对着他,从头发丝都袒露着对他的拒绝。

褚余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羞红了眼,背过身不搭理他。

这是害羞了?

他喉结滚动了下,忍了半天,还是轻吐出一口气。

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

算了,稍微急一点,也无妨。

他熄了枕边的灯烛,躺了下去,翻身将小姑娘重新抱入怀中。

没想到她却挣扎着掰开他的手指,语气闷闷地:“我睡了。”

褚余没硬摆着她。她年纪小脸皮薄,害羞了也正常。

躺平后,褚余想着,若是只用这种自己做的小册子来引导她,的确不错。

如今就稍微通晓事理了。

害羞的小姑娘翻身能说睡,他却睡不着,不敢翻身,怕影响了身侧的她,只能熬了半宿。

对柳安安来说,一夜无梦。

柳安安起身后,果不其然,身侧的暴君早早就已经离开了。

而那本还带着崭新香气的小册子,在她的枕头下面,压得有些皱褶了。

不想看,看见就烦。

柳安安直接将这本小册子塞到枕头底下去,压得死死的。

别想再重见天日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暴君亲手书写的,她可能要送这个小册子去见一见火场的厉害。

因为这个,柳安安一天都不愉快,底下丫鬟宫女想了半天的法子,也不能逗乐她。

柳安安闷闷不乐地。

她趴在窗台边,看着外面枯叶落了一地,大树枝芽上已经空荡荡的,心中也跟着有些空落落。

也不知道她离开王府快一年了,郡主姐姐可有定亲。

她成亲的时候,定然是该有的都有,三书六礼,热闹非凡。

“玲珑。”

柳安安叫来丫鬟。

“去取纸笔来,我与家中写一封信。”

玲珑脸上欣喜压不住,立即去取了纸笔来,且不让其他宫女们在侧服侍,自己挡在那儿,给柳安安铺了纸笔,嘴中念叨:“小王爷若是收到姑娘的书信,定然是开心的。姑娘可有些日子没有联系小王爷了,今儿怎么忽地想到写信了?可是和陛下之间……”

柳安安笔尖沾了沾墨。

“不过是想问问姐姐的婚事罢了。”

她眼神落寞。

“离家快一年,姐姐年纪已经是最好的韶华,家中肯定要为姐姐操持起来了。”

丫鬟欲言又止。

看着柳安安写完了信装了起来,丫鬟悄悄去送了信。

许是凑巧,送了信后连着两日,褚余都忙于朝政,夜里并未来元晨殿宿下。柳安安没有可以搭理的人,整日里憋着无趣,终于忍不住,等到默大师口中的第十天,派人去叫了那圆脸的小侍卫来,跟她一起出宫去。

上一次出宫,柳安安没有准备齐全,这一次她是让人提前打听了,那京郊附近还有一个镇子,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她无趣,就去凑凑热闹。刚好能在镇子上等小侍卫。

马车停在荒郊野外的大树旁,不远处就是那默大师的农舍。

柳安安头戴帷帽,掀开车帘,认认真真叮嘱圆脸小侍卫:“此次还是要劳烦你,去偷了他家中的一根白玉簪。若是认不得,只看上面有没有一个‘安’字,有的话就是那个,若是没有……没有的话,就看当初我们来时,不小心留下的那块玉石可还在。在的话,偷回来!”

圆脸小侍卫苦笑着摸着鼻尖。

“小夫人,这次也是偷东西?”

柳安安心中有些心虚。

“最后一次?”

她的保证也有些底气不足。

圆脸小侍卫探口气,拱手:“小夫人吩咐了,偷东西就偷东西,请小夫人放心就是,偷东西,属下也是练过的!定不会让小夫人失望!”

柳安安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臂。

“我相信你可以的。事成之后,在圆叶子镇汇合。”

马车离开,只留下一个朝自己脸上绑黑巾的圆脸小侍卫。

那圆叶子镇,似乎是正好遇上了他们的什么庆典活动,一个镇子的人几乎都在街头巷尾。

马车太大,若是入了镇子,难得堵在其中。柳安安就让玲珑扶着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入了那镇子里去闲逛。

这个镇子似乎是有什么赖以生存的手段,一进去,香飘十里。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总觉着整个人有些晕乎乎地。

“好重的酒气!”丫鬟玲珑扶着柳安安,紧蹙着眉头,“姑娘,我们去旁边让让。这里酒气太重了。”

“是酒气?”

柳安安嗅着那股子香香浓郁的酒气,有些熟悉。

等她去了一侧房屋的屋檐下,丫鬟玲珑就出去打听了。

街头巷尾,都是来往的人,左右街市摆开的全是酒坛子酒罐子酒瓶子,街头巷尾的人都在沽酒,麻绳提着陶罐的酒瓶,来往行走叮叮当当。

“此地好像是京中最大的酿酒镇,家家户户酿酒的。每月只有一天,出来摆集市,京中和京郊旁的地方的人,都会聚集来买酒。”

丫鬟玲珑只出去了片刻回来,就打听了清楚。

柳安安远离人群,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隔着一层帷帽,能看见街市上的热闹。

“那这里的酒十分出名,许是有不错的。”柳安安吩咐道,“我们也去买一些来。给……他带回去。”

“是。”

有两个侍卫在前开路,柳安安让玲玲扶着,倒是没有和拥挤的人群接触。只是进入了人群里,这左右摆着的各种酒坛子,酒罐子,都开了封,酒香味飘洒的到处都是,还有的酒商为了吸引人,故意将自己的酒泼一瓢在地上,那香气瞬间散发开。

柳安安兴冲冲跟着去左右看了没一会儿,她就觉眼前似乎有些晕乎乎地,脚下也是轻飘飘地,站着都有些站不稳当了。勉强靠着丫鬟扶着她,脚下软绵绵,走路没劲。

怎么回事?

柳安安摇摇脑袋,勉强站稳了。

而前面,就是侍卫们打听的,镇子上最好的一家酿酒师门口。每个月的这一天,都只买十斤酒,多了没有,抢都抢不到。

前面聚集了太多人,普通来排队根本排不进去。柳安安索性吩咐了三四个侍卫都跟进去排,总能买到一份的。

也不知道,暴君是不是爱饮酒?

若是不爱也无妨,大不了就自己喝。

反正,总是要尝尝的嘛。

柳安安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脚下越来越软,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扭曲了似的,看什么都看不清。

玲珑怎么也距离她那么远,不是扶着她的吗?

柳安安心中疑惑,踩着软绵的步子上前,想要伸手去抓玲珑。

“姑娘!”

身后是玲珑焦急的声音,而柳安安脚下一软,身子软绵绵倒下。

“安姑娘!”

比侍卫丫鬟更快的,是从那酿酒师门口刚挤出来的一个年轻公子,身子比脑子快,一抬手扶着了柳安安。

柳安安好不容易站稳,丫鬟已经迅速扶着了她。警惕盯着那对面的人。

“陈公子?!你莫不是盯着我家姑娘的行踪?!”

那年轻公子,正是曾经在柳家酥饼铺子,和默大师家中见过的。

“误会。”

年轻公子再次苦笑,抬起手中的陶瓶子。

“不过是来替友人沽酒罢了。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安姑娘。”

柳安安没反应过来,只见那年轻公子努力自证似的,朝着远方招了招手。

“闻兄!这里!”

柳安安回眸。

人群尽头,牵着一匹高头骏马的青衫年轻男子,一双冰冷的眸,正静静地看着此方。

作者有话要说:  他来了他来了!他牵着高头骏马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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