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六节

从直江家告辞出来，我走进街边一家咖啡店。

由贵子在家的话，我调查志头马的行动会被察觉。而且我想马上就看看直江的笔记。

这个叫做“咖啡＆华”的老式破落的咖啡店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瓦数很小的灯亮着。木制的桌椅像是在诉说着咖啡店的历史似的泛着黑幽幽的光。客人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

我在一张四人座的座位坐下，跟态度冷淡的老妇人点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只有苦味的咖啡，我取出直江的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的瞬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封皮的背面贴着一张应该是黑沼志头马照片复印件的纸片。

略大的鼻子，鼻翼向两边张着，嘴角紧闭，让人感受到其意志的强大。

最有特征的是他的眼睛，跟由贵子冷冷俯视别人时的目光非常的相像。虽然看起来有点圣人君子似的温和稳重，但又像是蔑视他人的神情。目光的焦点有些涣散，如果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就会感到一种像要沉沉睡去，将要被他操纵的不安。志头马跟铃奶奶一样，有着深藏着的邪恶，或者说是深不可测的力量一样的东西，强大得令人无法抵抗。

照片下面写着直江的注释。

这是黑沼志头马的近照。

他一生都很讨厌拍照，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照片的复印件。遗憾的是，照片原件现在何处已经无从得知。笔者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到这张珍贵的照片。

黑沼志头马的长相，只能说是面相学上所说的“怪物”。笔者对面相学有很深的造诣，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惊讶得许久不能出声。

这种面相也叫九天久地之相。据说有这种相的人要么会登上普通人遥不可及的高处，要么过着乞丐一样的悲惨生活，必是二者其一。

他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种狂人性质也是值得一提的。这种狂人性质也会出现在那种世界级的大艺术家之类的人的目光里。

(直江伸马)

黑沼志头马的预言诗有很多。但直江选取出来记到笔记本上的都是被认为确实应验了的诗和直江个人感兴趣的诗。

诗都附有简单的注释。

魔物

两个巨大的魔物从空中下落

一个落向大的岛屿；一个落向小的岛屿

落到大的岛屿上的是个小小少年模样的魔物；落到小的岛

屿上的是个胖男人模样的魔物

魔物的影响覆盖了很大范围，人们被魔物烦恼着

全身的皮肤一块块地掉下来，头发脱落

人们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要被魔物所折磨

——魔物·注释——

这首诗预言了原子弹轰炸广岛、长崎。

巨大的魔物指原子弹。大的岛屿是本州，小的岛屿是九州。

八月六日原子弹被投放到广岛，八月九日被投放到长崎。

“小小少年”指的是伊诺拉？盖伊号轰炸机在广岛投下的铀弹“LittleBoy”(小男孩)，“胖男人”指的是车厢号轰炸机在长崎投下的钚弹“FatMAn”(胖子)。

辐射给广大地区的人们带来了伤害。

被炸地区的人们至今仍为原子弹爆炸的后遗症所扰，这首诗连这件事都预言了。

温暖的亡灵

温暖的亡灵开始围住星星星星的温度渐渐升高，各地开始出现异常变化北方寒冰融化，南方滴雨不下，各地狂风肆虐

但是民众没有停止放出温暖的亡灵

愚蠢的他们根本不理会星星的悲鸣

——温暖的亡灵·注释——

这首诗指的是全球温室效应。

“温暖的亡灵”指的是带来温室效应的气体，水蒸气、对流圈臭氧、二氧化碳、甲烷，等等。

北极的冰开始融化；在澳大利亚。旱魃肆虐；在日本经常发生大型台风；国外也开始频繁地观测到飓风、龙卷风。

尽管因为全球变暖发生了这么多事，各国却不打算抑制带来温室效应的气体排放。

黑沼志头马预测到如此的未来，不禁让人叹息。

继续读下去，我在一首诗那里停了下来。

杀戮

蝴蝶被巨人的使徒活捉，受尽凌辱翅膀被拔掉，磷粉散得到处都是

触角被切得粉碎的蝴蝶无路可逃

最终蝴蝶被乱针插死

甲虫被比它还强大的强者夺取了森林王者的地位强大的角被折断，甲虫失去了攻击力

被撕咬的甲虫束手无策

最终甲虫被击中要害没有了气息

蜻蜒被巨人活捉了翅膀被撕裂，被幽禁起来的蜻蜓无路可逃蜻蜓没有办法，大大的复眼放出哀伤的光芒

最终蜻蜓在笼子里停止了呼吸

苍蝇被巨人投了毒被骗的苍蝇悔恨交加，但是为时已晚苍蝇挣扎呻吟着，唱着绝望的歌

最终苍蝇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杀戮·注释——

老实说不知道这是关于什么的预言。虽然描写的是巨人在杀害昆虫，但其实是在委婉地暗示别的事情吧。

也许他是在暗示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件，但是现阶段还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件。

这首诗酷似《捕虫歌》，我把《捕虫歌》跟《杀戮》比较了一番。

捕虫歌

去田里捉蝴蝶吧

菜粉蝶还有风尾蝶。

还有大紫蛱蝶随便挑

手拿着网悄悄走过去

一下子拿网抓住它

美丽的蝴蝶做成标本

KASHIDEENMANAOEMASHIN

有了咒语就没事

上山去捉甲壳虫吧

锹形虫还有独角仙

还有螳螂好多好多随便挑

在柞树枹栎树下等着

一下子出手捉住它

让厉害的昆虫斗一斗

KASHIDEENMANAOEMASHIN

有了咒语就没事

去河里捉蜻蜓吧

白尾灰蜻蜓还有银蜻蜓

还有大蜻蜓随便挑

活动活动手指

一下子靠近捉住它

活泼的蜻蜓装到笼子里

KASHIDEENMANAOEMASHIN

有了咒语就没事

消灭城里的害虫吧

马蝇苍蝇还有蚊子和蟑螂

还有大黄蜂随便挑

危险的昆虫不要靠近

用安全的办法来对付

用杀虫剂消灭它们

KASHIDEENMANAOEMASHIN

有了咒语就没事

直江伸马绝对是以《杀戮》为原型写的《捕虫歌》的歌词。

《捕虫歌》的第一段是关于蝴蝶的歌，第二段是甲壳虫，第三段是蜻蜓，第四段是苍蝇等害虫。

为什么直江要以志头马这首给人不吉利的印象的预言诗为原型写出儿歌歌词呢？

当时从事教师工作，精神上的不安定使他写出奇怪的歌词。这样想也许能够接受，但是总有什么地方很不自然，让人不能释怀。

虽然写成的歌词读起来也像是面向小孩子的儿歌，但却无法抹去咒语那不吉利的语感和第四段歌词给人的残酷印象。

继续往下看笔记，我被一首诗吸引住了。

复活

复活了的巨人得到了强大的力量，高兴得咆哮起来巨人兴之所至为所欲为，将周围烧成平地

巨人一直念着咒语

最终世界被巨人毁灭了

——复活·注释——这个也不明所以。似乎是在预言将来要发生的事情，但是世界毁灭这件事真的有点不太可信。

但是，他也有很多预言是抽象地暗示事情。“世界被巨人毁灭了”是不是他独特的表达方式呢？

话说回来，黑沼志头马的预言也不是百发百中的。如果这首诗是在暗示世界的终结的话，笔者只有祈祷这个预言落空了。

我想起了“拐子歌传说”的连环邮件里面的传说的第五段。

虫子开始复仇了

少男少女还有婴儿

杀人方法随便挑

屏住呼吸走过去

虫子盖住身体

放火把他们全都烧死

KASHIDEENMANAOEMASHIN

没有咒语就要被杀死

跟传说的第五段歌词非常相似的《复活》这首诗让我非常地在意。

“巨人”的复活，让人感觉似乎意味着黑沼志头马自己的转世。据说志头马临死前预言自己将再次回到这个世界。

莫非志头马已经复活，而所谓的转世，就是由贵子？

如此考虑的话，《杀戮》这首诗也全都能够解释。蝴蝶指的是城山早希子，“巨人”的使徒则是杀人犯广岛彰人，甲虫指的是黑沼志头马。蜻蜓是中井益弘。

这是黑沼志头马复活的诗。怪物志头马借着由贵子的身体在这个世界苏醒，唱着“KASHIDEENMANAOEMASHIN”的咒语。实施自己的预言。

这时我发现一件事。

早希子被广岛捉住的时候，小声说过“太离谱了，真的……”

那时候我以为她说的是关西方言，但其实她说的是不是“KASHIDEENMANAOEMASHIN”呢？口里喃喃念着“KASHIDEENMANAOEMASHIN”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太离谱了，真的……”

想到这里，那时早希子的样子跟念咒语时的由贵子重合了。

没错！那时的早希子是在念“KASHIDEENMANAOEMASHIN”。她以为自己被杀是因为《拐子歌》的诅咒，为了得救念了“KASHIDEENMANAOEMASHIN”这句咒语。但是这句咒语不是救人的咒语，而是葬送自己的咒语。

志头马作为由贵子而重生，是不是要把跟自己有关的人全都除掉呢？当然也要毒死知道了很多事情的我。

但是，我没有能够抵抗她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