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贵子头七过后的一天,我又被警察叫了过去。

佐野和一个微胖的刑警在警察局接待了我。微胖的刑警自我介绍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鲇川。这是个额头泛着黑黑油光的中年男人。

鲇川把我带到一个黑暗的房间。尽管还是白天,但外面的光线基本没有照进来,让人很有压迫感。房间中央有张暗灰色的桌子和两把折叠椅。

我剐在椅子上坐下,鲇川也“嗵”的一声坐下去。鲇川个子虽然不高但却很壮,很有威慑感。一在我对面坐下来,视线就像在我身上舔过似的,把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他对站在后面的佐野使了个眼色后,对我露出笑容。

“问了这么多遍真不好意思,您能再对我说一遍吗?”

脸虽然是笑着的,但从他满是猜疑的锐利目光来看,我很清楚自己已经被当成重要知情人了。

我略过直江和中井的事,只把那天回到家后的经过对鲇川说了。

“赤井先生那天到哪里去了?”

鲇川看上去若无其事的目光和小动作其实让人很有压力。

“我出去为小说采访了。”

“小说?”

“是的,我想当一名作家。”

“您说想当,那就是说还不是作家了?”

“是的,去年辞了职,现在没有工作。”

“那就是说现在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了。哎呀,真是羡慕啊。”

“我也不是在玩。”

“就算是这样,不用上早班也不用加班,也没有上司的唠唠叨叨。绝对令人羡慕啊。”

“跟上班就有薪水拿的上班族不同,写不出好作品成不了作家,也就没有收入,所以并不是那么令人羡慕。如果说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还被人羡慕的话,那您说的的确是没错。”

鲇川稀奇地看着我。

“那么,还在向作家努力的现在,您是完全没有收入了?”

“是的。”

“我听说死去的由贵子夫人跟您相处得不是很融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默默地点点头。

鲇川从前胸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边翻一边说:

“验尸的结果证实,由贵子夫人的死因是氰化氢引起的中毒。”

我心想,跟《捕虫歌》第四段歌词的秘密解释一样。

“这跟前些天赤井先生对佐野说的一样。”

鲇川有点讽刺地说,眼睛窥探着我的表情。

“由贵子的房间里放着咖啡杯,是那里被下了毒吗?”

鲇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抱起双臂。

“话说回来,赤井先生,您好像是工学部化学系毕业的?”

“是的。”

“这么说,您比一般人更了解毒药了?”

“嗯,可以这么说……”

“赤井先生以前上班的公司有化学部门,赤井先生曾经希望被分配到那个部门,是吧?”

“那是刚进公司不久的事了。”

“听说您原来就对化学很感兴趣?”

“我是化学系毕业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嘛。但是现在并没什么兴趣。”

鲇川扭扭脖子发出“嘎巴”一声。

“您对毒药有兴趣吗?”

我看了一眼鲇川,回答说:

“是的,氰化氢对人体的影响是我的专业,所以现在也看了很多这类的书。”

鲇川若无其事地看向我。

“真的吗?”

“假的。因为您的说法实在太像在怀疑我,所以就想说说看喽。实际上我对毒药什么的根本没兴趣。”

鲇川苦笑了。

“哦,那真是太失礼了。我并不是在怀疑赤井先生,只是形式上问一下而已。请别在意。”

“是吗?怎么看起来不像是您说的那样呢?”

鲇川对我的讽刺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

“您的孩子事件当天在干什么?”

“我听他说是在里面的房间玩。”

“是您孩子说的吗?”

“是的。”

“我们假设由贵子夫人是被某个人杀害的。这样的话,您的孩子为什么会没注意到有人到家里来了呢?”

“大概只顾着玩了吧。那个人走出去的时候才察觉。”

鲇川露出一丝冷冷的奸笑,拇指向身后一扬,指着佐野。

“事件当天,他问过真树男君。那时候所了解的跟您所说的可有点出入。”

这拐弯抹角的说法格外让人火大。

“哪里有出入了?”

“您说真树男君没注意到有人进到家里,但是真树男君好像看到进到家里的那个人了。”

真树男提都没提过这件事。

“是谁?”

鲇川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下巴向我伸了伸。

“赤井先生,就是你。”

这一刹那,我没能理解他说的话。

“事件当天,真树男君看到的,就是你。”

我用拇指指指自己的胸口。

“我吗?”

“对。”

“真树男就是这么说的吗?”

“是,真树男君说确实看到你回来了。”

“你不是搞错了吧?我回到家的时候由贵子已经死了。真树男不是说了那时的情形吗?”。

“不对。真树男君清楚地记得,你先回过一次家,去了由贵子的房间,之后离开了家,然后又回来的。我们跟真树男君反复问过,绝对没错。”

“胡说……”鲇川歪着头,微微点了点头。

“真树男君好像很受打击。据说真树男君跟我们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一直在说‘不怪爸爸’。”

真树男是把走进由贵子房间的人错看成我了吧,所以以为是我杀了由贵子。

真树男被由贵子虐待,从心底里疏远了由贵子。所以比起母亲被杀的悲伤,为他杀掉这样的母亲的感谢心情更加强烈。葬礼那天晚上,真树男顺口说出由贵子的死让他很高兴,是为了让我觉得轻松些,以小孩子的想法说出的话。但是,真树男的证词大大破坏了我给警方的印象。

现在鲇川刑警正用明显是猜疑的眼光看着我。一旦被怀疑上,想要洗脱可不是容易的事。

我尽力掩饰心中的动摇,挤出一丝笑容。

“我想是真树男看错了。那天我离开直江家后,在‘咖啡&华’喝了杯咖啡,又过了一会儿才回家。我回到家的时候由贵子已经倒在那里了。”

鲇川向身后的佐野使了个眼色,又把目光转向我。

“明白了。赤井先生说的那家咖啡店我也会调查一下的。”

鲇川目光严厉地看着我。

“我们认为这次的案子是跟由贵子夫人关系亲密的人干的。证据就是由贵子夫人把那个人请进房间内还煮了咖啡。现场也没有争执过的痕迹。还有,我们假设真树男君把你跟那个人看混了,那么可以认定那个人跟由贵子夫人关系亲密,所以由贵子夫人也没怎么客气,直接让他进房间了。”

鲇川想了一下,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自言自语:

“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不能介绍给真树男的呢?”

也许鲇川是在暗示由贵子是不是有外遇。

我不认为由贵子有外遇。这不是说由贵子有贞操观念,而是觉得没什么男人会被她吸引。由贵子死的时候穿的是运动衣、运动裤。如果她有外遇话,也应该穿点更像样的衣服吧。

“我一直没进过我妻子的房间,而且那个时间我在别的地方。”

鲇川盯着我。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但是,最近肯定还要再请您来一下。”

最后鲇川舔着嘴唇说话的样子,就像凶猛的食肉动物发现了猎物急不可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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