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先生,怎、怎么了?听说矢部老人遇害了,是吗?”

肥胖型的神崎署长跑到这里,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只见他额头上渗出了斑斑汗迹,还呼呼地直喘粗气。

金田一耕助默默无语地由井边退后一步,用手电照了照尸体。

“哼!”

神崎署长哼了一声,便蹲到尸体旁边,自己打着手电,察看起被刺部位来。

“看这样子,只刺了一下子嘛,一声惨叫,与世长辞。那末精神的老爷子……喂,”署长的目光停在木卫手抓的面纱上,一只手将它拉展开来,“金田一先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那边那位小姐母亲的面纱呢。”

“唔,署长,你没听由纪子讲吗?”

“没,什么也没有……只听她说矢部爷爷遇害,在无底井边被钟乳石刺死的,就这么两句话……”

大概是由纪子顾及到了玛丽,没有讲说更多情况。

“哦。噢,那末,我把事情前后经过谈一下吧。玛丽小姐,由纪子小姐,你们也该对这个情况有个数。”

“是。”

玛丽毫不胆怯,显得意志刚强,回答得十分干脆。她的身后紧跟着坎波,恰像一条忠心耿耿的警犬。由纪子拽着田代幸彦的胳膊。

于是,金田一耕助便将刚才的经过,扼要地作了介绍。神崎署长越听兴致越高。

“那末,是在现场的小姐之母杀害了矢部老人……吗?”

他瞪大了双眼,眼珠都险些要夺眶而出了。一边却还在呼呼直喘粗气。

“不,这我可不能明确断定。我只是说,在对面崖边上看见,这边站了一个女人,模样很像玛丽小姐。而后,矢部老人就喊叫着:‘是朋子!是朋子!’追进了那个洞里。我和由纪子随后也追进洞内。路上遇到了玛丽小姐和坎波,四个人便一齐去追老人。途中只听到老人口中骂骂咧咧的,似乎是抓到了一个人。就在那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哀嚎。接着,一个男人‘哇’地一声惨叫……大概是老人的叫声吧,仿佛摔碎灯泡一般的惨叫呀。后来,我们跑过来一看,已经成了这种惨状。”

“可是,金田一先生,听你这么讲,只能认为君江夫人本人就是罪犯呀,可是,你却说也许并不如此,是吗?”

金田一耕助在侦破“犬神家族”一案中,曾经大显身手,在信州警界颇有名气,深受尊敬。

“哎呀,从前前后后的情况看来,诚然会像署长说的。不过,要慎重从事,这是我一贯的主张……。再说,还有刚才遇到的怪汉呢……”

“话虽如此,可是那个女人……呢?且不管她是不是罪犯,先说她后来到什么地方了……呢?”说着,署长的视线又落到了无底井上,“总不会投身此井之中……吧。”

一见他要靠近井边,金田一耕助便在一旁提醒道:

“哎呀,署长,危险呀!井栏似乎已经腐烂了。”

“啊,我,谢谢。”署长小心翼翼地用手电朝井里照了照,“乖乖,任啥也看不见。”

他嘴里“啧啧”着,回答金田一耕助说:

“金田一先生,您的高见呢?罪犯……不,那个女人从这里消失到哪里去了?”

“唔,我估计有三种情况。”

“三种情况……?”

“对。跳进这口井里,是其一;其二,我们走过的洞里,岔路很多,藏在岔路上,躲过我们,然后逃出洞外;其三……”

“其三是……?”

“哎呀,这要问问由纪子小姐啰,由纪子小姐。”

“嗳。……”

“这个洞,到此为止了呢,还是并未到尽头呢?”

“哦,这个呀,对面山崖下,还有一个洞,顺着它,可以走到教堂的后山呢。”

“啊?那末说,除了我们刚才进来的洞口和矢部家那边的洞口以外,还有另一个洞口喽?”

“嗯,对。据说,从前人们只知道在我们家和矢部家这两个洞口。因此,一开始,人们都只当是朋子姑姑投进无底井中死去了。可是,后来又过了一年多,发现了第三个洞口,它可以通到教堂的后山。而且,就在发现那个洞口之前不久,一位当时在那个教堂里的神父,离开本地回西班牙还是什么地方去了。还听说,那位神父非常疼爱朋子姑姑。所以,矢部爷爷当时就说,朋子姑姑是从第三个洞口逃出去,并在教堂里躲了几天以后,随同神父一起逃离日本的。”

听完由纪子的话,金田一耕助又一次打着手电察看了人们置身的地下台地。

这片台地,呈不规则的半圆形;相当于直径的部分约有二十米长。而且,这一部分一头沉入峡谷——人们说它连着十八层地狱的峡谷之中。三面峭壁直立,上连高不可知的洞顶。那些峭壁,照例是由几十根,不,是几百根钟乳石柱,互相攀附在一起,形成了道道竖摺,仿佛一架架不规则的屏风一般。

“由纪子小姐,那末,第三个洞口在什么地方呢?”

“哦,这里……”

由纪子在附近找了一会儿,而后,指着一个小洞说道。

原来,它在那屏风的竖折底部,是一个很小的孔洞,仅能钻过一个人,或者还钻不过一个人去。真使人难以相信,它竟然形成一个深邃的洞窟。

“原来如此。顺着此洞,可以走到教堂的后山,是吗?”

金田一耕助弯下腰,正要打着手电察看洞口的情形,忽听得洞中传来尖声的喊叫。

“啊!什么声音?”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惊叫着站起身来。看来,别人也听到了同样的叫喊声,都乱哄哄地围到了洞口边。

谛耳听去,漆黑的洞窟深处,有一种争吵般的怒吼声和噼里啪啦的扭打声,和着巨大的反响传了过来。

“啊!会不会是阿姨被刚才逃掉那个怪汉抓住了……呢?”

由纪子声音颤抖。然而,洞中传出的声音却似乎是两个男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还是过去看看。田代君,你也去吧?”

神崎署长缩起肥壮的身躯,打算钻过狭窄的洞口,一边鼓动着田代幸彦。

“嗯,好,我陪你去。”

对于孩子般的田代幸彦来说,这种冒险真是太过瘾了。

“金田一先生,那末,这里就拜托您了。”

神崎署长意味深长地把视线投向玛丽,却在金田一耕助耳边窃窃私语。

“哦,明白了。”

当神崎署长带着田代幸彦钻进洞里时,大概争执已告结束,怒吼声、扭打声,均已平息,黑暗中弥漫着沁人骨髓的静寂。

“阿姐,”由纪子大概想到了什么,突然间牙齿碰得“嗒嗒”作响,“说不定,其中一个是我哥哥呢。”

“嗯。由纪子,我刚才也这么想来着。”

“对、对,一定是的。”由纪子大概恐怖到了极点,猛地失声痛哭起来,“我哥碰上了歹徒,准吃了大亏。说不定已被人杀了。我哥哥性情刚强,但力气却不大。哥哥肯定被人杀了。”

由纪子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过了一会儿,说话声和脚步声由洞中传了出来,那脚步声似乎不只两个人。后来,一个个人影从那狭窄的洞口爬了出来。

金田一耕助用手电一照,最先钻出来的是田代幸彦。

“啊,田代哥,我哥他……”

“嗨,由纪子,我连阿康的影子也没见到呀。”

田代幸彦拂去两手两膝上的泥巴,左右摇晃着脑袋。手电光照着随田代幸彦之后爬出来的人脸,金田一耕助一见,不禁惊讶得直抽冷气。

此人不就是自己来此途中,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是疤脸汉古林彻三吗?古林彻三见到金田一耕助,两眼中也闪现出惊恐的目光。

“哟,尼古拉神父!”

一见随后出洞的高个男子,玛丽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等玛丽说话,金田一耕助马上便知,此人大概就是昨天所见那座教堂的神父。

尽管尚未问及国籍,但是,仅从他那身材高大、肌肉丰满、硬领倒竖的白人仪表,一眼便可断定,他是一个天主教的神父。

“嘔,玛丽,请原谅,”神父一见玛丽,便用一口地道的日语寒暄,“今晚的宴会,我来迟了一步。因此,想抄近道过来快一点,却在洞里遇上了这个家伙。”

神父所指的古林彻三,满脸不快地叉腿站着。这时,神崎署长最后一个爬了出来。

尼古拉神父对署长诉说道:

“这家伙,一看见我就想溜。我觉得可疑,刚一盘问,他就突然动手了。我这里挨了两、三下嘞。”

玛丽诧异地看了看脸上有疤的古林彻三,很快又将视线转向尼古拉神父。

“尼古拉神父,您也许见到我的母亲了?”

“您的母亲……?”

尼古拉神父望着玛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当他毫不掩饰地现出惊讶时,竟然变成了一副天真烂漫,稚气可掬的娃娃脸。

“哦,是呀。神父,”玛丽文饰其词地抢着说道,“矢部大爷在这里被人杀害了。”

“啊?矢部大爷……?”

尼古拉神父又一次大瞪双睛,惊讶地看着玛丽。

“嗯,是的。而且,大家还认为是我母亲杀死的呐。”

尼古拉神父神色哑然地久久注视着玛丽,而后,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木卫尸体。

“嘔!”神父尖叫着,大步流星地走到旁边,俯视着尸体。突然,又转身朝着玛丽一声断喝“玛丽!”

他的喊声中,透出一种责怪对方过错的强硬态度。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玛丽讲得飞快,还狠劲地直摇脑袋,“当时,我站在对面,正和这几位说话呐。就在那时,听到矢部大爷和一个女人争吵的声音,后来,又听到矢部大爷一声惨叫。所以,矢部大爷遇害时,我和他们在一起呀。”

玛丽用手指指由纪子和金田一耕助。

不过,她为什么要对神父讲述这种类似辩解的情况呢?

金田一耕助完全摸不准玛丽这个姑娘。

“因此,我一无所知。可是,这几位却说在对岸看见我母亲站在这里来着。并且认为是我母亲杀害了矢部大爷,而后逃往他方了。啊,神父,您没有见到我母亲吗?”

尼古拉神父目光严厉地久久注视着玛丽。继而,又将视线转向木卫的尸体。最后,他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玛丽,我并没有见到你母亲。除了那个家伙……”神父手指古林彻三,说道:“……之外,再也没有遇到任何人。”

说着,尼古拉神父神情严肃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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