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丘保姆登记站的站长,是一位胖胖的老妇人。对于原田君和乔君自称为牡安夜总会提供洋酒的酒厂人员深信不疑,请他俩到接待室就坐。房间不大,但很整洁。

山口和子家的那个保姆没有陪伴住院的和子小姐,也凑巧没有外出。原田君喜出望外,在接待室与她见面。

保姆今年五十岁刚过,长相很粗,高个,肩胛骨朝上隆起。瞧她那结实的身子骨,可以想像她是十分勤快能干的。站长介绍说,她叫石田春。

“你们是来拜访山口和子的吗?”

家政妇开始介绍和子小姐的情况。

“女主人服安眠药的那天晚上,我不在她家,已经回到保姆登记站的宿舍,所以,当时的情况不清楚。平时,我都是在山口和子家里过夜的。可那天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山口和子要我回宿舍睡觉。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左右,我来到山口和子家,才得知她自杀被送到医院抢救。”

十年前,石田春死了丈夫,也没有子女,一直由这家保姆登记站安排工作。她的家安在宿舍里。

“是柿树坂的山濑医院吗?您去过那里吗?”原田君问道。

“我去过,因为考虑到山口和子可能需要二十四小时护理。可听说那家医院实行完全护理,不需要病人家属陪同护理。并且,医院谢绝探望。”

“这话谁告诉你的?”

“是高柳先生,就是女主人的那个相好,他在医院走廊上对我说的。”

“怎么?高柳君一清早就去医院探望山口和子了?”

“你俩知道高柳先生吗?”

“不,不曾见过。但听夜总会的服务生说,高柳总经理是妈妈桑的经济后台。”

“是那样的。也许高柳先生一听说山口小姐被送到医院抢救就立即赶到了医院。我看到他的时候,眼皮浮肿,疲惫不堪。”

“对不起,请允许我抽支烟。”

石春田掏出一支烟,原田君赶紧用打火机给她点火。她猛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山口小姐,不,我称她为女主人。我问高柳先生,女主人为什么要自杀?高柳先生说不是自杀,而是安眠药服用过量。”

“女主人每天晚上都服安眠药吗?您天天在她家,应该知道她是否有这个习惯。”

“高柳先生说和子小姐最近一直睡不好觉,已经服了好几天安眠药了。可我没有听和子小姐说过,再说我和子小姐的卧室,一次也不曾发现过装有安眠药的瓶子。”

“噢,原来是这样!”

原田君思索起来,从袋里掏出一把扇子。

“您在和子小姐家干多长时间啦?”

原田君用扇子“啪嗒啪嗒”为自己散热,今天的气温特别高。

“巳经有半年多了。”

“那楼房已经建好有两年了吧?”

“是的,在我之前她家有一个钟点工保姆。那保姆也是这家保姆登记站派去的,干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到别家干去了。和子小姐向保姆登记站提出申请,站长把我派去了。”

保姆石田春不但脸相粗,身材也膀阔腰圆,说话语气和举止像男人。

“我问过和子小姐是否继续要我干?她说我这人诚恳老实,希望我长期干下去。也就是说,她完全信任我。”

“我是一个喜欢劳动的人,身体也结实,不喜欢闲着。小姐要求我别对外人说有关她家的情况,我答应了。我的工资比一般保姆高好几倍,所以我要对得起她,每天拼命地干。不但打扫擦冼整个楼房的地面、墙面和所有家具、用具,还要买菜做饭。”

“那楼房外表非常漂亮,里面也一定很豪华吧?”

“我也曾经干过好多家的保姆,但像这样豪华的住宅还是第一家。用具、家具、电器设备和摆设都洋气十足,就像电视里出现过的奢侈场面。不愧是银座夜总会的妈妈桑!”

石田春吸了一口烟。“购置土地,建造楼房和添置设备,合计一下,大概需要多少费用?”

“像我这样的穷人根本算不出,不过,可能是七八千万日元吧?”

“七八千万日元?不够吧?我估算的总价可能是一亿二千万元!”

“你说要一亿二千万日元?”

保姆惊讶得把两只眼珠瞪得像杏核,手指间夹着的正在燃烧的烟险些掉到地上。

“哦,哦,太浪费了!”她猛地大声喊道。

“女主人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迟吗?”

扮作“酒厂推销人员”的原田君问。

“通常,是凌晨一点半到两点左右。到家前,我已经烧好了洗澡水。洗完澡后,上床睡觉的时候是三点左右。”

“您一直等到她睡觉吗?”

“是的,这是我住在那里的任务啊!深夜一点半左右到家,我也能挺得住。可她时常带夜总会的服务小姐顺路去醋饭卷小吃店,这样一来,到家的时候要凌晨三点过后。回到家后洗完澡,不到四点是睡不上觉的!”

“妈妈桑真辛苦啊!”

“是啊!晚上七点左右,她开车到夜总会后在那里再睡上两个小时的觉。否则,身体会被拖垮的。”

“和子小姐回家的时候是谁开的车?”

“有时候是夜总会里的经理,有时候是服务生。一般来说,和子小姐没有喝醉的时候是自己开车回家。”

“高柳先生经常开车送和子小姐回家吗?”

一直坐在边上洗耳恭听的乔君,冷不防插嘴问道。

“你说这话是多余的!总经理是她的相好,当然应该送情人回家喽!”

保姆把烟夹在嘴里说。

“高柳总经理送女主人回家,一定是在那里住吧?”原田君问石田春。

“不,像那种时候他是不住的,因为时间太晚了!一到家,我给他俩沏红茶,他俩坐在客厅里喝。大约三十分钟后,高柳先生喊出租车回家。”

“怎么?只坐三十分钟,经常是这样的吗?”

“我现在才明白你们找我问话的动机。”

保姆望了他俩一眼,厚厚的嘴唇两侧堆满笑容,眼角皱起了鱼尾纹。

“别为妈妈桑担心!总经理通常是一星期或者十天一次,在女主人家过夜。总是趁傍晚天色还没有暗的时候,来的时候还带着秘书呢!”

“带秘书?”

“是的,也许为了遮人耳目故意做给同事看的?独自一人外出,肯定被同事怀疑去姨太太家!和秘书一起外出,让人觉得是去干部家访问。”

“总经理活得太累了!总经理一到,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不,我都是事先准备好酒和菜,而且那天晚上是回宿舍睡觉,第二天下午上班。女主人只想单独与情人度上一宵,这是人之常情嘛!”保姆不断地吐着烟雾。

“那秘书呢?为了次日早晨上班,在和子小姐家其他房间过夜吧?”

“不,秘书早就回家了。次日早晨,总经理不用公司派的车,而是步行到自由丘地铁站,在那里喊一辆出租车去公司上班。”

“原来如此。这情况您是从女主人那里听来的吧?!”

“是的,她什么话都对我说。这附近的人都知道,高柳总经理经常来和子小姐的家。”

“原来是这样。”

原田君停顿了一会儿。

“秘书被高柳总经理当小孩耍,充当挡箭牌……那秘书什么模样?”

保姆的语气很同情秘书。

“那秘书是个老头,头发乌黑,动作迟钝。像这种秘书除了给总经理遮人耳目,不会有其他什么作用。和子小姐叫他中村先生,并对我说他呆头呆脑的。这秘书简直像摆设!倘若是行政秘书,总经理可真要犯愁呢!”

“您看到过那秘书吗?”

“大概见过两三次吧!有时候在我还没有离开之前,总经理已经提前到了。他带来的秘书当然被我碰上,正如和子小姐说的那样,头顶黑色假发,好像要不了多久就要退休。我也觉得这秘书头脑呆板,反应迟钝。像这样的角色必须是这般模样,加上守口如瓶的优点,否则……”

保姆说到这里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紧盯着他俩的眼神。

“你们说是与牡安夜总会有业务联系的酒厂推销员,可直觉告诉我,你俩是刑事侦查警察或者是记者,不然的话,不会打听得这么详细。”

原田君被她突然这么一说,紧张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不是,不是,我们长期受到牡安夜总会无微不至的关照,现在听说妈妈桑住院了不免担心起来。不知不觉地,从您这里打听了一些不该知道的情况,这也是出于担心妈妈桑的缘故。”

原田君鞠了一个躬,为自己辩护。

“如果和子小姐的病情不见好转需长期住院的话,夜总会就会不景气。那样的话,她欠下的酒款就无法结清,真伤脑筋。”

“你们没安好心!太瞧不起人了!那点酒钱算什么!别门缝里看人!”

原田君没有答话,只是把脸转向后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装在信封里,接着一百八十度的转身,把那个信封递到保姆的手上。

“这,实在拿不出手,请笑纳。”

“您这样做太让我为难了。”保姆把信封还给原田君。

原田君硬是把信封塞过去,乔君站起来鞠躬行礼,示意保姆收下。

“请无论如何收下!”

保姆不再说什么,用粗壮的手指取出一支烟,那个装有一万日元的信封掉在地上。看上去,这女人非常要强。

“请再说说女主人吞服过量安眠药的情况吧!您说是和子小姐无意中超量服用了安眠药,但据外面的传闻说是自杀未遂。我说这话,并不是怀疑您的说法。不过,到底哪一种说法是真的?”

“我所说的是从高柳总经理那儿听来的。既然是爱和子小姐的高柳先生说的,我就没有理由不相信。”

“高柳先生真那样爱和子小姐吗?那么,和子小姐对他的态度呢?”

“那是她的情人,当然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过,是啊,看起来他俩的关系并非如胶似漆,恩恩爱爱。总之,他俩之间不怎么火热。”

“嗯,不怎么火热,也许是当着您的面不好意思吧?!”

“也许这原因多少有点吧?再说,他俩也都不是现代的年轻人。可是,我总觉得髙柳总经理的态度和举止好像很别扭。”

“这是因为和子小姐在高柳先生面前非常任性的缘故吧!”

“不,女主人对高柳先生好像并不热情,根据我的分析,他们应该相互谦让一点,亲热一点,可没有那样的举止。也许是长时间的相好使然,也许没有年轻人那种狂热。”

“女主人最近的情绪如何?一定有忧心忡忡,心烦意乱的迹象吧?”

“是啊,最近一个时期,女主人的脸上一直有烦躁不安的神情,有神经质的举止。”

“那原因呢?”

“我不知道。”

“是不是高柳先生来得少了?”

“是的,他来的次数比以前少多了?我想再见到中村秘书,问个究竟。可那个秘书根本不见人影,不像以前那样老是跟在高柳总经理的屁股后头。我估猜那秘书可能请了病假,也有可能到年龄退休了?!”

“这么看来,只有高柳先生一个人来?”

“是的,自从他不带秘书后,也不用公司的车了,坐出租车来。”

“您说女主人有神经质,能否说得具体一点?”

“好吧……有一天下午,和子小姐打电话,对方好像是一家什么公司,没有商量余地。二楼也有电话,和子小姐好像有意避开我上二楼打电话,接着,说话声音轻得像蚊子嗡嗡叫,接着说话声一点也听不见了。我讨厌偷听别人的电话,更不愿意管别人的闲事,当然也不知道通话的内容。近两三个月里,和子小姐频繁地打那种电话,最近几乎每天都打。也许是电话双方很不投机的缘故,和子小姐脸色显得苍白无力。每一次打完电话从二楼下来,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虽装有一万日元的信封仍放在她旁边的榻榻米上,但它的价值远远低于保姆提供的重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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