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程渊这个男人,令林冉对结婚感到焦虑。

尤其日子将近,她更是整夜整夜做噩梦。

不是被气醒的,就是哭醒的。

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嫁的男人。却能想方设法让她心碎,让她抓狂,让她生!无!可!恋!

婚前最后一个单身夜晚,林冉很光荣地失眠了。

她平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灯泡。

先前光顾着追他,哪怕订了婚,领了证,都没过问自己。对嫁给他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如今真到了这一步,她才慢慢感觉到。

就绝望。

对婚后生活,对他,没有任何期待。

不期待会变好,更不期待新的家庭会填补她心里的某处空缺。

林冉深深叹了口气,翻身起床,准备下楼喝点水。

家里熄了灯,漆黑一片。

唯有客厅落地窗前,散落点点星光。余辉蔓延进室内,平添了一丝清冷。

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林冉下楼的脚步一顿。

她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轻声开口:“爸?”

林爸停住脚步,抬起头看过来,问:“还没睡?”

林冉下了楼,举起茶几上的水杯:“口渴。”

“嗯,早点睡,估计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

林冉放下水杯,问:“你呢?怎么还不睡?”

林爸挠了挠头,如实道:“失眠了。”

“失眠了就别在客厅转悠了,回去休息吧。”

“好。”

林冉转身上了楼,刚准备推开房门,林爸开口唤住了她。

“冉冉。”

“嗯?”

“爸爸一直没问过你,柏程渊,你想嫁么?”

林冉一只手还扶在门把手上,就这样愣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笑了声:“想不想嫁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嫁。”

“爸。”她转过身来,看向楼下那道不清晰的身影。语气里满是无奈:“结婚证早就领了,现在不想嫁,有用么?”

她不知道林爸忽然说这些的原因,下意识埋怨:“而且当初继母三番五次把我往他身边推,您也是默认了的。”

林爸上前一步:“爸爸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

他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灼手,更灼心。

那是一张AAU的offer,几天前从林冉垃圾桶里捡出来的。

千言万语忽然哽在喉头。

林冉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也都理解,寄人篱下的不止我一人,所以,就这样吧。”

她说完,没再停留,开门回了房间。

*

林冉一夜未睡。

天刚蒙蒙亮,耳边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响动。

她起床,不声不响穿好衣服,洗漱完,坐在梳妆镜前。

任凭化妆师和造型师在她身上做工作。

别人都说,每个女生结婚的那天,会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一切整理妥当后,林冉看了眼镜子,确实很美。

就连平时一直对她冷眼相待的妹妹林佳心,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黑发束在耳后,露出整张精致的脸。

眉眼温婉,红唇明艳。

金银线交织,浅色系勾勒的秀禾服,带着点旗袍的韵味。低调且华贵。

林冉一直坐在房间里等,全程心如止水。

表情平静,丝毫看不出一丝喜悦。

直到柏家的婚车到了,她不得不面对媒体记者的镜头时,才如同往常般扬起一个甜美的笑。

闪光灯对着她没完没了地闪,林冉微微垂着头,抿着唇角。

把羞涩和期待感表演得淋漓尽致。

她被众人目光追随,一路被林爸牵着来到门前。

她知道,这扇门外正在等待她的是什么。

伸手握住门把。

林爸忽然在这时,手上发力,牢牢拉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

林冉回头看他。

继母杨佳惠一看此情此景,连忙笑道:“抓紧出门,程渊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爸却第一次全然不顾继母的催促。

他紧紧盯着林冉,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突然就当着众人的面红了眼圈。

林冉一时间有些错愕,她张了张嘴:“爸,怎么了?”

“冉冉。”林爸开口,又哽住。

每唤一声,手上的力度便重一些。

两人在门前僵持了许久,久到旁人都开始催促了。

林爸无声地念叨了句什么。

没人听到,林冉却看到了。

他在说,对不起。

她平静了一上午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被揪了一下。

怨他吗?过去的日子里,不是没怨过。

只是现在,她忽然生出一种释怀的感觉。

林冉沉默片刻,单手覆上林爸的手。

弯起唇角:“爸,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别再自责了。”

“从我踏出这个门开始。我人生中的每一步,每一个决定,都由我自己负责。”

*

出了林家的门。

柏程渊亲自上前,从林爸手中接过了林冉的手。

门外阳光正好,晨光透过云端映了下来。

他背对着日光,身材修长。

浅棕色的眸子淡淡看过来,表情比她还要平静。

整个人清冷的气质与此刻的暖阳显得格格不入。

林爸眼眶泛着红,定定地望着柏程渊,无声地传递某种情绪。

柏程渊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这是Z市近几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

作为公众人物难得暴露在群众视野中,不免引来不小的骚动。

婚车驶过的地方都是记者,两排保镖死死拦着道边的路人。

人挤人的两边街道,议论声嘈杂。一眼扫过去,都是高低起伏的人头。

林冉安分地坐在柏程渊身边,双手紧紧地把着车座,目光四处游离。

被围观的感觉不怎么好,目光和议论同时聚集过来时,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这时,忽然有几人不顾保安的阻拦,冲出街道。

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每人抱着一个牌子,举过头顶,对着林冉的方向拼命挥舞。

工作人员见状立刻围过去。

很快便将人驱散。

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但林冉还是看清了。

“林家借柏家上位。”

“嫁进柏家,您配吗?”

“林冉配不上柏程渊。”

种种字眼,标红标粗。

其实这类的评价,从她一开始缠在柏程渊身边,就没少听到。

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有些小姑娘执念还这么深,她真是小看柏程渊的人气了。

林冉想嘲弄地弯弯唇角,却发现自己连做这个细微的动作都变得吃力。

很明显,她心情太差。

差到已经快影响她高超的演技了。

闪光灯仍然闪烁,路人涌来又散去。

纷乱的声音吵做一团,一如即将铺盖而来的热潮,久久散不去。

林冉垂下眼帘,抓着车座的手微微用力。

下一刻,身边的柏程渊忽然伸手,将她的手拉了起来。

林冉一怔。

他不动声色地往她手心塞了块什么,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又立刻松开了。

一块水果糖。

原本沉闷的心不由一跳,林冉有些错愕。

干什么?

为什么忽然塞给她一块糖?

不对,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与气质不符的东西?

……他不会是在安慰她吧。

林冉实在想不通,转头看向他。

柏程渊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浅棕色的眼眸波澜不惊,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目视前方。

过了会,才轻飘飘扔给她一句:“黄特助叫我给你的,说你有低血糖。”

“……”

哦。

难怪。

*

林家与柏家的这场婚礼,到底与普通的婚礼不同。

虽说婚礼形式半公开,全程有媒体记者跟拍,但能来参加现场的人却有限。

大多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由柏家事先邀请来的。

为了避免现场出错,其余人等禁止入场。别说是新郎新娘的朋友了,就连林冉的妹妹都没法参加。

面对这样的场合,假笑女孩林冉不得不调整状态,准备重新开始营业。

由于事先早就彩排过了,这场仪式对她来说,和演戏没什么区别。

小意思,这可比追着柏程渊说爱他简单多了。

林冉从后台款款走到宴会厅。

微笑和眼神全部调整完毕。

然而,抬起头看到柏程渊的那一瞬间,林冉还是怔了怔。

他穿着裁剪合体的墨黑西装,矜贵气质与生俱来。

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他眸色淡淡,漫不经心的。像在看她,又像没在看她。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副艺术品。

直到柏程渊走到她身边,林冉目光还绞在他脸上。

他低声提醒:“别看了。”

“……”

林冉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她迅速收回目光。

转念又一想,她这种人设,躲什么?怕什么?

于是她重新看向他,弯起唇角,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爱慕:“因为你好看嘛。”

柏程渊垂眸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看上去倒是轻松,全然没有想象中低落。

他极轻地哂笑了一声,淡淡地丢给她一句:“好看?今晚让你看个够。”

“……”

林冉张了张嘴。

她特么人都傻了。

之后便是和彩排过的一样。

敬酒,交换戒指,喝交杯酒。

林冉假装淡定地走完了流程。

等众宾客鼓掌,记者收起机器。

她知道,这场仪式算是告一段落了。

两人下了台,柏程渊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然后跟着工作人员转身离开了。

就这样把娇滴滴的新娘丢在这,头都没回一次。

林冉在心里冷笑。

好一个拔x无情的狗男人。:-)

*

婚礼结束后就是送宾客。

林冉穿着小礼服,全程跟在柏母周曼身边陪笑。

这一站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林冉折腾了一天,本来就已经够累了。

现在又穿着八寸婚鞋在门口罚站,她是脸上笑嘻嘻,心里连mmp都没力气骂了。

已经临近下午四点。

阳光带着余晖降落,天色由炙白变成淡淡的橙色。

待最后一个人的车开走后,周曼松开握着她的手。

她笑意微敛,又回到了那副礼貌又疏远的模样:“今天辛苦了,待会换了衣服,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家。”

她是真心觉得,柏程渊那副样子,还真是和亲妈如出一辙。

林冉眉眼弯弯,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

在补称呼的时候,她明显噎了一下:“……妈。”

周曼没察觉,转身回了宴会厅。

林冉一直端着的肩膀,垮了下来。

新娘当成了苦力,柏家怕是第一人。

林冉哀嚎了一声,只感觉腰酸背痛腿抽筋。

她揉着肩膀准备离开,耳边却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放我进去,我是来参加婚礼的。”

“没有邀请函,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新娘她妈!”

林冉动作顿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放大。

手脚是如何变凉的,背脊是如何变僵直的。

她像被上了发条,每一个举动都被控制好,按顺序行动。

良久,她僵硬地转过头,循声看过去。

一个中年女人,被三名安保人员拦在门外。

劝说不成,便要往里冲,嘴上还念念有词:“我就看一眼,看到了我就走。”

几人推搡成一团。

一名保安拿着对讲机道:“加派人手,正门有人闹事。”

林冉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便走。

再也顾不得别人的注视,一路小跑着路过宴会厅,直奔新娘专用的等候室而去。

柏程渊原本端着香槟,正侧耳听着身边的人讲话。

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纤瘦的身影。

他目光不由自主锁向她,由左至右。

身边的人还在奉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柏程渊抬了抬手,将香槟杯放到侍应的托盘中。

又对面前的人微微颔首,低声道:“抱歉,失陪一下。”

“我可能需要去看一下她。”

“她?谁?”

“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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