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怔怔地看着赢骄。

他仿佛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句话说完之后,便继续低下头剥栗子。

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从开口处往外轻轻一掰,圆滚滚的栗子肉便露了出来。

“傻了?”见景辞呆呆地看着自己,赢骄轻笑,伸手在他鼓起了一个小包的脸颊上戳了戳:“快吃吧,没事儿。你往后看看,大家都在吃早餐。”

脸颊上的触感让景辞蓦地回了神,他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胡乱嚼了两下嘴里的栗子,含糊地说了句:“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赢骄失笑,将剥好的栗子肉递给他:“你看书,我帮你剥。”

“不用,”景辞咽下嘴里的栗子肉,摇头:“我自己来。”

“听话,别跟我客气,”赢骄从桌洞里抽了张纸巾,铺在桌面上,一边跟景辞说话,一边将剥好的栗子放到上面:“竞赛马上开始了,你现在时间紧。”

知道景辞加入了数学竞赛班之后,赢骄特意去查了一下,了解到数学竞赛就在十二月中下旬,已经开始报名了,距离此时将将一个月。

他一笑,道:“别担心,我背课文剥栗子两不耽误,不然哥给你现场表演下?”

赢骄最近很是用功,景辞给他列出了从高一到现在所有需要背诵的内容,他已经差不多快背完了。

不等景辞说话,他就继续道:“沁园春长沙第一句是什么来着?你给哥起个头?”

景辞垂眸,唇角微翘:“独立寒秋……”

赢骄毫不停顿地接了下去:“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景辞低下头继续做题。

桌上是他最爱的数学书,窗外,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在教室里投下斑斑勃勃的光影。

微风撩动着窗口的白色窗帘,耳旁,传来赢骄轻轻背诵的声音。

手边,他给的栗子香甜软糯,触手可及。

确定了去竞赛班,景辞白天照样上课,只不过晚饭过后不再坐在座位上自习,而是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小教室。

小教室在教学二栋,比起教学一栋来,离宿舍更远。景辞第一次过去上课,不清楚老师是不是会按时下课,因此走之前,他特意去了趟李宙的座位,让他放学后不用等自己,直接回宿舍就行。

李宙爽快地答应了。

景辞到小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

离上课时间还早,大家都没在学习,而是凑在一起聊天,冷不丁见到他这个生面孔,顿时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景辞现在在省实验也算是个名人了,认出他之后,下面就隐隐响起了窃窃的声音。

景辞没管那些议论,脸色平静地站在前面,朝下面看了看,挑了个靠前的位置,正准备走过去,一个长相清秀、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忽然朝他招了招手:“景辞!”

“嗯?”景辞停下脚步,看向他。

“来这里坐吧,”男生将旁边椅子上的书包拿开,胡乱塞到桌洞里:“我同桌没人。”

坐哪里对景辞来说没什么区别,何况人家一片好意地邀请他。

景辞点点头,顺势坐了下来:“谢谢。”

“嘿嘿嘿,”男生兴奋地笑,自来熟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周超,早就想认识你了。”

周超就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三,总分720,在高二二班。

“你真厉害,”周超崇拜地看向景辞:“你理综是怎么考满分的啊?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问,我好不容易做出来了,结果答案还算错了。”

“没什么,”景辞跟周超分享自己的考试心得:“我做完题一般都会检查一遍,有时候就能找错处。”

“那我下次也这么做,我就是不耐烦检查。”周超挠了挠头,左右看看,凑过去对景辞小声道:“我早猜到你会来竞赛班,没想到你也选了数学,不过咱们学校竞赛成绩不行的……”

景辞转向他,认真地听。

周超继续道:“去年,我们整个省数学竞赛得了一等奖的,好像就三十个人,咱学校占了三分之一,但是……”

他顿了一下,伸手比了一,声音越发低了:“就一个人进入了全国赛,是一个高三的学长,人家奥数从小学到大的。还比不上物理和化学,这两科起码有三个人进入了全国赛。”

周超摇了摇头:“所以赵老师最近天天喝菊花茶降火,就怕今年全国赛咱们再来一个独苗苗。”

景辞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记得上辈子,他们省份每年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大概有五十个左右的名额。这么对比看来,东海省在竞赛方面真的是弱了很多。

他们两个人正说着话,以江崇为首的一班几个人进来了。

周超的座位在中排第二排,非常显眼。江崇一跨进教室,就看到了他旁边的景辞,脚步霎时间停了下来。

昨晚回去之后,他战战兢兢了好久,生怕赢骄带着人来宿舍打他。好容易挨过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见赢骄一直没动静,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没想到,赢骄是没再遇到,倒是在小教室里看到了景辞。

想起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江崇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他急忙移开视线,僵着身子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心里不住地给自己找面子,即使景辞来了竞赛班又怎样,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他一个从来没学过奥数的人,能拿到什么成绩,不过是充个数罢了。

虽然自己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失利了,但这个场子,他一定会在竞赛中找回来的!

江崇前脚刚坐下,后脚赵老师就来了。

他往下面扫了一眼,目光在景辞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一边翻卷子,一边道:“咱们班今天有个新同学过来,大家都看到了。我就不介绍了,相信现在咱们省实验没人不认识景辞吧?”

赵峰笑了一下:“为了欢迎新同学,咱们今天来考个试。”

他把手里的卷子分成三份,依次发给各排坐在第一的学生:“往后传,这次是模拟竞赛,时间是一百分钟。”

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赵峰并没有特意强调考试纪律。等卷子发到每个学生手中后,他在下面转了一圈,提示了几个桌面上还放着书的学生,最后停在了景辞身边,和蔼地道:“别有压力,答不好也没关系,老师就想看一看你的在哪里。”

景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说了想说的,赵峰怕打扰他做题,没再在他身边呆,很快走上了讲台。

拿到试卷后,景辞没急着做题,而是先浏览了一遍。

这套试卷满分一百二十分,有八道填空题,三道解答题。

上辈子,景辞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奥数,只是因为感兴趣而经常自学。在被班主任发现,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之后,他就没有再利用自习课看奥数了,所以上面有几道题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景辞并不紧张,反而隐隐有些兴奋。越是新的题型,就越能激起他的兴趣。

精神高度集中之下,景辞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赵老师在讲台上宣布时间到了,让他们放下笔。

“别写了,”赵老师将试卷收上来,理了理:“正式竞赛的时候,让你停笔就必须要停笔,想要再写点?成绩都能给你作废。”

说到这里,赵老师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是真的不想再带数学竞赛班。每一年都费心费力地搞,每一年都出不来成绩。

“好了,下面开始讲课,有上厕所的快去快回。”赵老师把卷子放好,翻开了手中的书。在板书前,他特意往景辞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跟周超在看一本书,这才放心的转过了身。

比起刘老师,赵老师的节奏更加适合景辞。这一节课,他听得津津有味,到了下课还有些意犹未尽。

周超也是同样如此,他拉上书包拉链,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景辞:“你是住校吗?”

景辞点头:“是。”

“哎?我也是!”周超的眼睛顿时亮了,“那以后晚上咱俩就一起回去吧?你住哪间宿舍?”

“行啊,”景辞拉大门缝,示意周超先走:“我住三零一,你呢?”

“三一八。”

“那还挺近的。”景辞回头看了一眼,见教室里已经没人了,便顺手关了灯,又细心地将门关上了。

做完了这一切,他转过身,正想往前走,一抬头,正对上了赢骄含笑的双眸。

他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赢骄走过来,伸手将他的书包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身上:“来给我们家小同学送伞。”他朝走廊上的窗户指了指,示意景辞往外面看:“下雨了。”

景辞透过玻璃窗看了看,果然下雨了。雨势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但大冬天的,淋湿了很容易生病。

景辞垂眸,轻声问:“你今天晚上住校?”

赢骄“嗯”了一声,伸手将景辞拽到自己身边,提醒他:“小心,前面有人。”

景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头看了看:“周超,走啊。”

赢骄眉头一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周超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那个……”周超被赢骄看得浑身发毛,他干咽了一口唾沫,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看到我室友了,我等他。”

跟校霸一起回宿舍实在是太挑战他的胆子了,他选择偷溜!!

“那行,我们明天见。”景辞信以为真,冲他笑了笑,跟赢骄肩并肩走出了教学二栋。

出门的那一刹那,赢骄撑开了手中的伞,揽着景辞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靠近我一点。”

景辞的手指动了下,没再像从前那样推开他。

已经将近十一月底,气温本来就下降了不少,再一下雨,更是雪上加霜。

赢骄和景辞前面走着两个共撑一把伞的女生,一个女生缩着肩膀哇哇地叫:“太冷了太冷了!冻死我了。”

另一个女生附和道:“我也冷得不行,什么鬼天气,一秒钟从夏天过度到冬天,都没有秋天的!”

第一个女生说话时都带上了颤音:“我觉得我坚持不到宿舍了,靠!”

另一个女生想了想,紧了紧手中的伞,胳膊肘朝她的方向动了动:“来,你抱着我,抱着就不冷了!”

第一个女生闻言,立刻挪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

“哎你轻点,伞都被你碰歪了……”

女生们还在小声说着话,后面,赢骄将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饶有兴味地勾起了唇。

他侧眸看向景辞,轻笑问道:“小同学,你冷不冷?”

景辞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闻言诚实地点了点头:“有点冷。”

冬天,尤其是下雨的冬天,简直堪比化学攻击,穿再多也防不住。

赢骄轻笑,举着伞的右手微微上抬,左手前伸,拉住景辞的胳膊,转身用力一拽——

景辞在毫无防备之下,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细小的雨点落在伞面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宽大的伞下,赢骄搂着景辞,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裹着他,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哥抱抱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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