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有十几个人,皆手持长剑,身着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十来双眼睛紧紧盯着二人,其中神色各异,麻木、冷漠、兴奋、残酷……

多亏有电视剧普及知识,杨念晴琢磨出他们的身份:“你们是……杀手?”

“有人出五百两银子买你们的命。”一个年轻的黑衣人缓步走出来,一双阴冷发亮的眸子锐利如刀,依稀透着股邪气。令杨念晴意外的是,他没有蒙面,那张脸看上去并没有眼神那么冷,而且长相还不差。

杨念晴暗暗惊讶。

杀手是很危险的职业,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找他报仇?

“是你,”李游倒似见到老朋友一般,熟稔地打起招呼,“你向来不肯吃亏的,五百两怎么够买我的命,你为何不找他多要些?”

“他不肯,”黑衣人居然笑了,客客气气地道,“他没说要杀你,否则我也不会接这笔生意了,太吃亏。”

原来两人认识。杨念晴忍不住问:“既然不是杀他,那你想做什么?”

黑衣人看看她,笑得邪恶:“他只说杀马车上的一个人,如今你们把那老头放走了。”

杨念晴被他看得哆嗦了下,猛地明白过来:“所以……你要杀我?”

“杀你比杀李游容易。”

……

杨念晴下意识地抱紧李游的手臂,李游倒不怎么紧张,笑道:“不愧是‘半斤杀手’,老黑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

“但我也绝不会占便宜,”黑衣人道,“跟我打交道的主顾从没吃亏过。”

“半斤杀手?”杨念晴称奇。

李游道:“不错,半斤对八两,黑四郎做生意一向公平,童叟无欺。”

黑四郎忽然咧嘴。

一道银光如毒蛇般朝杨念晴袭来!

见此人与李游聊得轻松友好,杨念晴正松了口气,哪想他会突然出手,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甚至连害怕都来不及,那剑就已到面前,森森剑气逼人,透过眉心沁入身体,冷彻骨髓。

画面定格了。

剑尖停在她眉心前一寸处,再也没有前进的趋势。

杨念晴紧紧抿着嘴,脸色发白,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和李游已经不在原地了。

原来李游带着她后退了好几丈,黑四郎的剑快,李游的后退之势却更快,待停下时,黑四郎这一剑去势已尽,虽然差点就刺入她的眉心,却再无后力往前送半分,道理看似简单,但其中分寸拿捏很关键,出不得半点错,李游算得很准。

黑四郎赞了声“好”,撤回剑势,紧接着四周几声轻喝,无数道银光如有默契般同时掠起,交织成一片银色大网,向二人撒下来。

背后也凉飕飕的,不知道有多少柄剑。

没人会白费力气去杀一个杀不了的人,眼见那些攻击全往自己身上招呼,杨念晴惊叫着,死死地抱住李游:“快跑啊——”

“你可找对人了。”苦笑声响起。

满天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腾空而起,转眼间便已在几丈开外,黑四郎与手下也不再追赶——李游要走,天下又有谁能拦住?

.

遇袭,尸体,凶案,杀手……这样的江湖,惊险又刺激。

黑四郎既然号称“半斤杀手”,做生意公平,为什么没完成任务就轻易住手了?杨念晴猛地从李游怀里抬起头来:“不对!他根本不是想杀我们,是拖延时间的!”

李游叹了口气:“当然,老黑若真要杀你,哪会说这许多废话?”

“原来你早就知道,”杨念晴醒悟过来,不解,“那你还跟他们罗嗦半天?咱们得赶紧去看何璧那边!”

“你以为老何与南宫兄会像你一样笨?”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杨念晴也承认自己后知后觉了,别过脸,悄悄地撇嘴。

李游的轻功确实高明,风声“呼呼”响在耳边,两旁草木迅速往后倒退,夜色将垂,远处已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并且越来越密集。

温暖的怀抱平稳而温暖,杨念晴很快就忘记了害怕,想起另一件事:“我的鞋!你怎么把它丢了?”

“你的鞋都被扎成刺猬了。”

“捡回来还能穿呢!”

“穿了鞋你就能自己跑?”李游道,“在下若来得及捡鞋,就来不及捡你了。”

杨念晴抱怨道:“你怎么不脱自己的鞋?”

“你的鞋底结实,挡暗器很合适。”

“你的靴子也不差。”

“在下好歹是个男人,”李游认真地道,“男人不穿鞋到处跑,岂非太没面子?”

杨念晴差点吐血。

.

夜已降临,城外码头依旧热闹得很,来往船只络绎不绝。一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船也泊在岸边,一串灯笼高悬在桅杆上,随着寒冷的夜风微微晃动。

船舱正中赫然摆着一副棺材,衬着幢幢灯影,使得气氛格外凄清诡异。

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南宫雪看着门外,曼声道:“‘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今年三月在下还曾去过一次,想来如今洞庭湖又别是一番风景了。”

何璧道:“一片水而已。”

南宫雪摇头:“水也有不同,西湖之淡妆浓抹,大江之奔腾澎湃,而洞庭之水,必要到了秋天才格外好看。”

“都是水,”何璧停了停,又忍不住道,“有死人,更不好看。”

南宫雪哭笑不得:“何兄你……”

舱门外忽然响起个声音:“洞庭水好不好看,明日便知,南宫兄须记得下次谈风景时,还是先去找一只牛最好。”

眨眼间,船舱内就多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抱着一个人。

见二人这般模样,南宫雪怔了下,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此话怎讲?”

杨念晴发笑:“说你对牛弹琴呢。”

李游看看何璧:“谈论风景倒罢了,若说弹琴,在下倒宁愿对着只牛弹,也绝不会找他。”

这回不只杨念晴,南宫雪也笑着摇头。

何璧却仿佛没听见,面不改色地打量二人,突然开口:“拈花惹草。”

“别误会,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杨念晴指着脚,理直气壮地道,“看到没,是他把我的鞋弄丢了。”

两个男人目不斜视。

李游皱眉,将杨念晴往棺材盖上一放,自顾自找个椅子坐了下来,顺手倒了杯酒。

杨念晴索性抱膝坐在棺材上,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了遍:“全靠我的鞋,才救了个那个老车夫的命呢,看你们封建,脱个鞋而已,又不是脱衣服。”

何璧道:“差不多。”

“差远了,”杨念晴怼他,“封建!”

何璧道:“差不多。”

“跟你说不清,”杨念晴“啧”了声,见李游斜斜地歪在椅子上,一只穿着白靴的脚半踏椅沿,便有些嫌弃,“你怎么不说话,没见他误会了吗?”

“怎么会?”李游奇怪,“他只是想看我们笑话,你以为他真的误会?”他端着酒杯送到唇边:“你这样姿色的女子多了,又野蛮泼辣,在下品位再差,也断不至落到如此地步。”

船舱刹那间陷入沉寂。

领教过他的毒舌,杨念晴居然忍住了,回敬:“彼此彼此,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啊,长得白白净净,眼睫毛比女人还长,这种小白脸只有无知少女会喜欢。”

李游失笑:“喔,刚才是哪位无知少女抱着在下不放的?”

杨念晴举手:“我有必要澄清一下,刚才只是一时情急,不代表我喜欢让你抱。”

李游看看她身下的棺材,“棺材坐着很舒服么,杨大姑娘居然还不打算下来?”

杨念晴安心跟他唱反调:“我偏不下来,我就喜欢拿棺材当椅子……”话没说完,身下棺材就发出“咯吱”一声,似有动静,吓得她尖叫着,比兔子还快地跳下了地。

李游笑道:“看来拿棺材当椅子,坐得也不太舒服。”

“李游!”看清地上滚落的杏仁,杨念晴忍无可忍,顾不得赤着一只脚,蹬蹬地冲向他,“你不要太过分!”

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面前。

杨念晴险些撞到他身上,抬脸:“你……”

“李兄爱开玩笑而已,”南宫雪低头看着她,微笑,“算了吧,小晴。”

那声“小晴”听得杨念晴一愣,对上那温和的凤目,目光里隐含着最真切的担忧,杨念晴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南宫雪大概也意识到两人距离太近,后退了步:“李兄虽然喜欢逗你,但他心肠不坏,就看在他救了你的份上,别生气了?”

柔和的语气恰到好处,如同一位兄长的谆谆教导,让人禁不住生出亲近之意。杨念晴回过神,脸莫名地发起烫来,她咬了咬唇,声气不觉小了许多:“哦……其实我也没有真生气。”

“那就好。”南宫雪重新坐下。

有他出面劝解,杨念晴不好意思再和李游计较:“刚才这事很不对……”她回身朝棺材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赤着一只脚,她悄悄瞟了眼南宫雪,顿时腼腆起来,踮着脚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了。

李游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举动,提壶,重新斟了杯酒。

杨念晴察觉了,狠狠地瞪他一眼,随即看向南宫雪:“凶手既然找黑四郎来拖住我们,为什么到头来又没动手?”

南宫雪道:“此事的确古怪。”

何璧与李游都没说话,显然也有同样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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