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试探

后院比前面园子小，杨念晴走进院门，对面房间门口的丫鬟见到她，立即打起帘子。

杨念晴忍不住问领路的丫鬟：“你们公子不是住在外面吗？”

丫鬟不解：“公子是住外面。”

杨念晴反应过来，止步：“真的是夫人找我？”

“是啊，”丫鬟让她进门，“夫人在等姑娘呢。”

叶夫人忽然找自己做什么？虽然她有嫌疑，但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地杀人灭口吧。杨念晴暗忖，踏进门。

外间有两名丫鬟在做针线，里间很幽雅，炉香暗转，绣帘低垂，将所有的寒意都挡在了外面，整个房间色调柔和，看上去暖融融的，十分舒适。叶夫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面容温婉，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会是杀人凶手。

见杨念晴进来，叶夫人微笑着让坐：“客院简陋，杨姑娘可住得惯？”

杨念晴没忘记她可能是大BOSS，规规矩矩地作礼问候，谨慎地答道：“这里很好，谢谢夫人。”

看着她坐下，叶夫人示意丫鬟奉茶：“我平日里不便出来，疏忽怠慢之处，姑娘不要见怪。”

杨念晴忙道：“夫人说哪里话，我们打搅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叶夫人点头不语。

杨念晴等了半天，见她始终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自己，顿时疑惑起来，也不好询问。

许久，叶夫人才终于轻叹了声：“忧儿这两日好了许多。”

唐可忧转性，她应该高兴才对。杨念晴更不解了。

叶夫人道：“我听说，此事多赖杨姑娘。”

杨念晴明白了几分：“其实我没做什么，是唐公子终于体谅到夫人的苦心，想通了吧。”

叶夫人摇头，别有深意地道：“忧儿这两日都在我面前提起你。”

杨念晴不好意思：“是说我不懂规矩吧。”

叶夫人垂眸，弯了下嘴角：“杨姑娘善良直率，也难怪他中意你，听说你们今日一同出去过。”

杨念晴大致猜到了她的意思，忙摆手：“夫人别误会，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叶夫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忧儿他年轻，还没定性，眼下不过是任性胡闹，作不得数的，还请杨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别理他的好。”

杨念晴听得不是滋味：“夫人的意思……”

叶夫人急忙拉起她的手：“杨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忧儿能够回头，我着实是感激你的，但……”她轻轻捧着杨念晴的手，低声道：“但这天下做娘的，没一个不盼着儿女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唐家堡早已退出江湖，我从来不许忧儿出去扬名，不求他有多大能耐，只盼他能守好这份家业，像个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你与何神捕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我实在不愿他与朝廷的人扯上关系。”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神色，眼睛里也盛满了乞求。

杨念晴今日心情好，见状也生不出气了。

面前只是个母亲，一个母亲对自己低声下气说出这番话，还能计较什么？反正自己和唐可忧也没什么。于是杨念晴抽回手：“我明白，夫人放心，我们真的没什么。”

叶夫人松了口气，感激地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忧儿这孩子任性，我就是担心他，不想他有事。”她微笑着打量杨念晴：“也是我多虑了，姑娘与南宫公子才是一对璧人。”

误会更大了。杨念晴也不知道为什么长辈都喜欢乱点鸳鸯，哭笑不得：“这个……”

“娘，娘，你快看哪！”绣帘掀起，唐可思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幅画卷，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娘，你看这个美人是谁呢？”

见她进来，两人打住话题。

叶夫人责备：“姑娘家大喊大叫，越来越没规矩！”

“杨姐姐也在呢，”唐可思开心了，笑嘻嘻地道，“娘怎么想起请杨姐姐来说话，我听说哥哥和杨姐姐……”

叶夫人皱眉打断她：“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我还没问你，你近日都不在房里，总往客院跑，是去做什么？”

唐可思眼神飘忽：“我找杨姐姐玩嘛。”

叶夫人指着她：“别跟我说谎！前日在大街上胡闹，被李公子教训了吧？”

唐可思红了脸，扑到她怀里撒娇：“娘，这你也打听到了！”

叶夫人色变：“这几日你偷偷摸摸做点心，当我不知道呢？我问你，你做来送给谁吃？”

唐可思支吾着不肯说。

见女儿这样，叶夫人急了，用力戳着她的脑门：“你是要气死为娘吗！”她严厉地道：“那李公子不是什么正经人，一脸风流相，专会说好话骗你们这些小丫头！你看看，萧家六丫头和秦家姑娘迷上他，现在成个什么样子？满江湖都在笑话！”

旁边杨念晴轻咳了声。

叶夫人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尴尬地道：“这丫头总缠着你们，我担心她会添乱，李公子自是少年英雄，岂是她能妄想的。”

“娘你说什么呀！”唐可思羞得嚷，“我才不喜欢他！”

叶夫人盯着她，狐疑：“当真？”

唐可思抱住她的手臂，急道：“真的没有！”

见她不像说谎，叶夫人暗暗松了口气，低哼：“没有最好，总之，你给我离李公子远点，今后乖乖待在房间，别去客院，萧家那边也少去，省得被萧六丫头带坏了，我们唐家可没有那样丢人的女儿！”

杨念晴好容易忍住没笑，转移话题问唐可思：“你说什么美人，在哪儿呢？”

“是画上的美人，”唐可思将画卷递给她，“我在娘的房间里找到的，就是不知道她是谁。”

叶夫人拍她的额头：“又乱翻娘的东西！”

“哪有！人家只是找衣裳，顺便翻出来的，”唐可思好奇地问，“娘，画上这美人真好看，跟你长得真像，是谁呢？我怎地没见过？”

叶夫人道：“家里画那么多，娘怎会都记得，看看吧。”

说话间，杨念晴已将那画展开，才看第一眼就变了脸色：“这是……”意识到不对，她连忙调整语气：“这真是个大美人，长得与夫人有些相似呢，难道是夫人的姐妹？”

叶夫人接过一看，笑了：“这是家母。”

她神态自然如说家常，杨念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惊疑不已。

答案已经出现了，难怪见到她就会有熟悉的感觉，但她承认得这么坦然，还是有些不对劲。

这边母女二人只顾看画，并没留意杨念晴的反应。唐可思道：“原来外祖母这么好看，可惜我都没见过她。”

叶夫人轻声叹气：“娘十多岁的时候，她便一去未返，至今无下落，怕是已故去了，不只你们兄妹，连你爹都没见过呢。”听话中意思，她竟是被母亲抛弃了。

唐可思黯然：“那……外祖父又是谁呢？”

叶夫人摇头：“娘也未曾见过。”

唐可思忙抱住她：“娘你别难过，有我和哥哥陪你。”

叶夫人莞尔，面露欣慰之色，她轻轻抚摸女儿的秀发：“只要你们兄妹平安无事，娘也就放心了。”

杨念晴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一阵伤感，这些年她除了丈夫和儿女，的确是一无所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这种选择？

唐可思拉着叶夫人的手央求：“娘，我想学画画。”

叶夫人笑道：“这有何难？娘明日就去请先生来教你。”

“可是……”唐可思小声道，“人家想请画得最好的当老师嘛。”

叶夫人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这小女儿之心：“丫头越来越鬼，你想请哪个来教你？”

唐可思咬唇笑。

叶夫人故意撇开手：“既不说，娘也帮不上你了。”

“娘！”唐可思抱住她的胳膊，红着脸道，“往常听爹爹说，南宫哥哥画画很……”

从她说想学画画开始，杨念晴就知道她会失败。叶夫人既不愿儿女与江湖中人扯上关系，怎么可能同意？何况南宫雪对她也没那意思。

不出所料，还没等她说完，叶夫人就沉下脸：“不行！”

唐可思不理解母亲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娘，你……”

发现女儿对南宫雪动心，叶夫人十分生气，站起身道：“南宫公子是什么人？你一个女儿家不学好，也不怕羞死！此事不得再提，回房去，从今日起，不许再去找他们！”

唐可思愣了片刻，眼圈一红，泪水直打转：“你干吗这么凶！”

叶夫人大概也不忍心，略放柔了神色：“听话，唐家堡隐退江湖，别去招惹他们那些人，姬夫人的画同样名满天下，娘请她来教你……”

“我不要！”唐可思掩面跑了出去。

杨念晴按捺住心头激动，告辞离开，匆匆回到南院客房，只见除了何璧三人坐在桌旁，曹玉也回来了。

“正好你们都在，”杨念晴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道，“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

暮色渐落，唐家堡内灯火亮起，下人们各自回房用晚膳，园子里开始冷清下来，池塘水面依稀映着灯光，时被冷风吹皱，透着幽幽寒意。

两个人站在池边。

“别再跟你娘赌气了。”

“她不讲理！”

“她那是担心你，”杨念晴劝道，“江湖险恶，南宫大哥凶案缠身，凶手盯上了他，跟在他身边很危险。”

唐可思道：“我不怕。”

杨念晴道：“你不怕，但你娘会怕，天下哪有母亲不担心女儿的？”

唐可思渐渐地不哭了，问：“那你跟着他们，怕吗？”

“当然怕啊，”杨念晴笑了笑，“不过我在这里没有家人了，你不一样，你有娘，有哥哥，出了事他们都会伤心的。”

唐可思同情起她来：“不如你就留在唐家堡吧，我们做姐妹，我娘就是你娘，我哥哥就是你哥哥，好不好？”

见她一片纯真，杨念晴心中内疚，低头：“对不起。”

“怎么？”唐可思不解，紧接着整个人都跳起来，“哎呀！是什么东西！”几只老鼠从她足边跑过，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吓得尖叫，后退躲避。

杨念晴有些无措，张望四周。

远处有了动静。

“思思！”叶夫人惊慌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险些踩到老鼠，唐可思条件反射地大叫，接着又有几只飞来落到她足边，她简直快吓哭了：“娘，娘快来呀！”

“你是谁！”叶夫人厉声叫，似乎在与人争斗。

杨念晴抱住唐可思，安慰：“不怕的，这些老鼠不咬人。”

老鼠四散逃窜而去，唐可思反应过来，连忙转身看：“娘？”

“思思！思思你有没有事？”叶夫人凌空掠来，抱住唐可思，又仔细打量她，脸上满是惊怕之色，“怎么了，谁欺负你？有没有被伤到？”

尾随而至的还有个黑衣人，黑巾蒙面，双眸闪着冷光，他没再动手，也没过来，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盯着母女二人。

唐可思也不记得赌气了，对叶夫人摇头：“刚才跑来好多老鼠，吓死我了，幸亏有杨姐姐在……”她发现了黑衣人，停下来问：“咦，他是谁？”

见女儿安然无恙，叶夫人沉默了。

黑衣人摘下面巾。

唐可思看到他的面容，当场愣住：“何神捕，怎么是你呀？”

何璧不语，假山后又缓步走出几个人来，赫然是李游、南宫雪、曹玉与邱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