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气有些阴,又下起了小雨,春日的雨沾在脸上,温柔又冰冷。

杨念晴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她想起了刚来江湖的那个晚上,也是下着小雨,然后就看见了尸体。她站在阶前叹气,有些担心地望着门内。

谁也想不到,何璧的毒伤会突然加重。

这几日邱白露已经成功地压制住毒性,众人都以为没事了的,不过万毒血掌原本就古怪,毒性变化反复,故有万毒之名,邱白露偏偏又在这时候回悠然居了,情况实在不妙,好在南宫雪也懂些医术,正为何璧把脉探视。

“怎么样?”曹玉低声问。

南宫雪摇头,收回手:“十分棘手,恐怕还是要邱兄弟才行。”

李游问:“能撑多久?”

南宫雪道:“三日。”

三天?杨念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走进门:“不行,邱大哥又不知道这边的事,万一他打算在家多住几天呢?”

“我去悠然居找老邱。”李游果断地道。

南宫雪松了口气:“以你的轻功倒也可以,但曹高那边……”

今日十五,众人原计划是要去保护曹高的。

李游去悠然居,何璧又昏迷不醒,只剩曹玉一个高手,她必然要留下来照顾何璧,南宫雪与杨念晴两人根本不会武功,且不是天网的人,就算去了,估计曹高也不会信任他两个。

“要不……”杨念晴对曹高是没多少好感的,此人心狠手辣,甘为朝廷鹰犬,明知陶门冤屈还当帮凶,且毫无悔意,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着实死有余辜。但她毕竟也是另一个时代过来的,说不出不管的话。

曹玉看看何璧,道:“我去。”

没人反对。李游想了想道:“也好,曹高那边要紧,老何并不是凶手的目标,就有劳南宫兄了。”

南宫雪道:“我会加派护卫照看何兄,放心。”

事不宜迟,李游转身走了几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身看着南宫雪:“南宫兄和小晴不会武功,还是留在别宅吧。”

南宫雪莞尔:“好。”

李游便点点头,消失在门外。

杨念晴想要叫住他,却到底没有开口,只呆呆地站在旁边。何璧毒发,李游离开,这一切都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南宫雪几乎调来了别宅的一半护卫守在门外,又让几名十分信得过的下人来照顾何璧,安顿好之后,曹玉果断地道:“我去曹庄了。”

南宫雪叫住她:“我也去。”

杨念晴不同意:“李游叫我们留下。”

“他只是担心我们的安全,”南宫雪看着曹玉,“若凶手真的现身,你一个人如何保护曹高?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别苑高手还有几个的。”

曹高虽有不少护卫,但凶手狡诈,难保不会用计,多带些人总没错。

曹玉果然动心了,迟疑起来。

南宫雪叹道:“此案起于南宫别苑,我也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杨念晴拉住他:“可是有人也想杀你。”

南宫雪拍拍她的手背:“这次我会带上别苑顶尖高手,放心,不会有事。”

见劝不住他,杨念晴立刻道:“我也去。”

.

今天十五,虽说少了李游与何璧,可曹玉的功夫也不差,她还就近调了十名天网的暗卫,南宫雪又带了几名高手,这么多人在,天大的事情也不至于乱到哪里去。

顶多死个曹高,那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杨念晴不甚厚道地想了一路,待她再次踏进曹家大门,立刻就察觉院内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于是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然后,她见到了曹高,活着的曹高。

“老夫早料到你们今日要来,连酒菜都已备好了,请!”曹高大笑着迎出来,那笑声让杨念晴有点想捂耳朵。

看来他很清楚众人的目的。杨念晴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又为方才的紧张感到好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凶手还能把活生生的曹高杀了,那才真是不可思议。

曹高眯起一双鹰眼,打量着曹玉和南宫雪带来的人:“老夫自有护卫,诸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些人嘛……”

这老头果然谨慎,谁都信不过。杨念晴暗忖。

曹玉道:“让他们在外面。”

曹高这才哈哈一笑,让三人进去。

酒菜摆在花园内的亭子里,菜色不多,每样都很精致,色香味俱全,酒也是好酒,开坛便芳香四溢。两扇屏风挡住了冷风,旁边还燃着炭炉,四个人围坐在小桌旁,纵使外面阴雨绵绵,亭内气氛也显得暖融融的。

曹高没让人伺候,待试菜人退下,他便端起酒碗劝酒,也不在意有无回应,一大碗接一大碗地灌,看他喝酒的模样,杨念晴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喝白开水。

曹高显然觉得不尽兴。曹玉和杨念晴是女人,都只是象征性地喝两口,唯有南宫雪真正在陪饮。与风趣不拘小节的李游不同,南宫雪举止端正,性格温和,未免不投他的脾气。他一边斟酒一边叹气:“李游那小子怎么没来?”

南宫雪取过酒坛,替他倒酒:“李兄不在,有我也一样,总不会让前辈失望。”

“哦?”曹高挑眉,伸手挡住,“不劳,老夫自己来。”

南宫雪理解他的小心,没有坚持,转而给自己倒满杯:“天网每年都向唐门购买机簧药品,前辈曾是天网指挥使,前日中的阎王符应该已经解了吧?”

瞬间,曹高眼底迸出寒光。

南宫雪视若无睹,放下酒坛:“我说过,前辈不会失望。”

杨念晴醒悟,激动地瞪着曹高:“原来那天的刺客是你!”

曹玉按住她,也警惕地看曹高:“前辈?”

曹高盯着南宫雪,哈哈大笑:“知道是老夫还敢来,不愧是南宫钰的儿子,够胆!”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你可知老夫为何要杀你们?”

南宫雪道:“晚辈斗胆猜测,你怀疑小晴与陶家有关。”

“我跟陶门?”杨念晴指着自己,吃惊不已,“怎么可能!”

“老夫上次见到你就想起一个人,南宫钰的夫人孙五娘,”曹高果然没有否认,“当年她未出阁,老夫在孙家见过她一面,嘿嘿……你和她年轻时长得太像了。”

杨念晴不解:“那不是南宫大哥的娘吗,跟陶门有什么关系?”

曹高慢吞吞地道:“怎会没关系,孙五娘有一庶妹,嫁与陶化雨的堂弟陶化霖为妾,当日老夫奉旨剿杀陶门,南宫钰恰好路过九华庄,谁知道他会不会大发善心,救了不该救的人呢?”

杨念晴这才明白过来:“你怀疑我是陶化霖的女儿?”

“女肖母,唐惊风那个会万毒血掌的夫人也曾住在陶家,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认识?”曹高呵呵笑着,缓缓捏住那只空酒碗,阴鸷的眼睛紧盯着杨念晴。

汹涌的杀气简直掩藏不住,杨念晴毫不怀疑,只要他一声令下,园子周围埋伏的护卫立刻就会将自己碎尸万段。

“前辈可有证据?”曹玉伸手按住酒碗。

曹高道:“老夫杀人还要证据?”

曹玉道:“十年前不要,现在要。”

“就是你爹曹鹰,也不敢跟老夫这么叫板。”曹高冷笑。

两人较量,曹玉用力按住酒碗,脸色渐渐涨红,她到底年轻,内力远不如曹高深厚。

杨念晴脸色发白,紧紧扣住桌角。

曹玉他们带来的人都在外面,曹高想杀自己,根本没人拦得住。这老头似乎认定自己是陶化霖的女儿,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怀疑自己,难道……

电光石火间,杨念晴脱口而出:“前辈当年确认过所有尸体,如果我是陶家人,那你不是说谎了吗?”

话音落,杀气高涨。

杨念晴惊得冷汗直冒,但依稀猜到些事实,她反而镇定了:“你可以杀我们,但只要我叫一声,外面天网的暗卫就能听见,若传出什么对前辈不利的闲话,那就不好了。”

曹高目露凶光:“你威胁老夫?”

杨念晴道:“怎么会,只要前辈没弄错,那我就不可能是陶家人。”

酒碗“砰”地破裂!

曹玉迅速站起身,手已放在刀柄上。

杨念晴其实也没把握让曹高住手,见状吓得一颤,心高高地提起,她勉强迎上曹高的目光:“那天你其实也试出来了吧,我根本不会武功,也不会万毒血掌,你仅仅因为怀疑就要杀我,何必呢?”

曹高丢开碎片:“老夫当然没弄错,但你和孙五娘长得实在像,此事如何解释?陶门无人,保不定有什么亲戚想为陶化雨报仇呢?老夫不得不谨慎。”

“想知道小晴的身份,前辈何不问我?”南宫雪突然开口。

曹高哼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待她不同,瞒不了老夫,你自然要袒护她。”

南宫雪摇头:“我的确会袒护她,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南宫晴。”

所有人都意外了。

杨念晴惊愕:“我是南宫晴?”

南宫雪叹了口气,朝她摆摆手,对曹高解释道:“先父母情深,母亲当年难产而死,父亲恨小晴克母,便将她送与一户姓王的人家抚养,对外宣称夭折了。”

曹高也意外,慢慢拂落桌上的碎片:“南宫钰舍得将女儿送人?怎知你不是在说谎?”

他不信,南宫雪也不急:“当日接生的产婆姓季,前辈若去查,便知小晴生下来其实是活着的,前辈不也说了,她长得极像先母?”

曹高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终于没再说什么,叫来仆人换上新的酒碗,曹玉也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入座。

“我们真的是兄妹,你之前怎么不说?”杨念晴回过神,皱眉问,“知道我在王家,你为什么不找我?我又怎么会出现在南宫别苑?凶手杀了王公全家,他会不会也知道我的身世?”

南宫雪无奈:“你问这么多,我倒不知从何说起,个中内情有些复杂,其实父亲也曾后悔,想接你回来,谁知那王公竟悄无声息地带着你搬走了,我也是前日才知道他们在唐家堡,好在父亲给过他们不少钱财,王公膝下无子,待你不错。”

“既然我是你的妹妹,那你还说要娶……”杨念晴停住。

“其实我才是父亲收养的,”南宫雪一笑,“父亲膝下无子,又担心你将来无依无靠,身为女子难以执掌别苑,所以收养了我,希望我照顾你。”他取过酒坛,先给曹玉斟满杯,又转向曹高:“外面都传言我是十岁上被接回别苑,其实不是。”

他这么坦然,曹高反倒不怀疑了,眼看着他给自己斟酒,这回也没阻止。

清冽的酒水变作晶莹的一缕,从壶口悠悠泻下,在碗中激起小小的漩涡,声音虽不大,却均匀而美妙,更衬得气氛宁静。

南宫雪嘴角噙笑,黑发衬金冠,连倒酒的动作也甚是优雅。

酒声听在耳朵里,仿佛浇在心头。杨念晴忍不住四下张望,先前那种不安到此刻愈发强烈。

一碗酒的时间,不知为何竟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酒碗斟满了。

南宫雪随手放下酒坛:“父亲留有遗命,这些年我也在四处寻找小晴,一直都没有线索,谁知南宫别苑接连出事,小晴竟然也……”他摇头,举杯示意:“说来话长,请。”

曹玉皱眉:“你若早说,王公全家未必会死。”

南宫雪解释道:“我一开始并未认出小晴,只觉得亲切,直到王家出事,我认出王家人,这才意外发现了她的身份。我担心凶手知道后对她不利,便决定先隐瞒此事,装作不知,也好暗中查探凶手的意图,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与你们解释,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曹玉神色稍霁,举杯:“倒也不怪你。”

曹高则不以为然,看着曹玉饮尽酒,他才端起酒杯:“丫头片子,养大就够了。”

他重男轻女,杨念晴却顾不得不满,心头急跳。

不,不是这样!

各种疑团如同一片片阴云,相继冒出来,脑海被阴云充斥着,缝隙里又仿佛透出一线亮光,偏偏捉不住。

几乎是下意识地,杨念晴脱口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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