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是什么性子, 钟华甄最了解不过,整日唯我独尊,近些年在外人面前好不容易沉稳了些, 在她这里一点没变。

他能平安归来, 她自是高兴,但她也有脾气, 气他早就没事,而自己傻傻担心那么久, 她又觉这事没脸说出来, 便自个生闷气不理他。

屋内昏暗一片, 幔帐垂下, 又遮住些许光亮。李煦坐起来,从怀中拿出几本医书, 放在床头边,说:“这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医书, 他们家被我牵连烧了, 我让人给了他们几十两, 那老大夫不想白要我的银钱,就把医书赠与我, 我放旁边了。”

钟华甄侧身道:“睡觉。”

他在床上摇她肩膀, “孩子什么出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煦的暗卫消息没传过来, 他也没打算等,直接就问起钟华甄。

钟华甄不想回答,抬手推他腰腹, 李煦吃疼,闷哼一声,她的手一僵,“怎么了?”

“被人砍了一刀,但又想你想得睡不着,所以偷偷来看你。”李煦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捂着肚子慢慢睡下,去抱钟华甄,中间又有个孩子,觉得实在碍事。

钟华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高兴孩子的存在吗?”

李煦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一些震惊她要赶他离开外,几乎没什么多余表现,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倒也不是不高兴,”李煦想了想,“我来青州之前就知道钟府有个孩子,照暗卫所查,他出生的事日子比我们两个那次要晚许多,我还以为是长公主逼你和别人生的,一直在想怎么办,回去也不敢问你,怕你觉得孩子比我重要。”

他那几天格外缠钟华甄,就是想她为自己也生个,这样她就不会偏倚青州那个。

钟华甄却是一愣,她刚才看李煦那么信誓旦旦,还以为他是听卢将军说的。

李煦咬她耳畔,高大的身体束缚住她,“是不是在奇怪我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我的?”

“……你发现了什么?”

“那香囊装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在那时你便开始用养胎药养身,我要还猜不到,那就是傻子,刚才试探你,你也没有反驳我,便确定了,”他向上抚她身子,被孩子给挡住了,不由皱了眉,“他今天怎么会在这儿?连累你我谈话。”

李煦骨子的冷漠居多,先帝走后没多久他便没再见难受之色,他连小七都没见过,自然没什么感情。

他心中唯一的庆幸,大抵是这孩子是他和钟华甄的。

李煦会护住钟华甄,但他一定也会杀了那个男人和孩子。

“小七随我姓,叫钟湛,”钟华甄开口轻道,“他三月初七生,虽是早产,但身体康健,你也不用担心他身体有恙,母亲不会让他回京。”

他耳朵灵,听到早产两个字便皱眉,问她:“怎么早产的?”

钟华甄垂眸,因为他突然到东顷山,传话的侍卫赶着告诉长公主。这种事情她不可能说出口,只道句:“小意外,天色已晚,睡吧。”

李煦还有满肚子的话想和她说,但钟华甄好像真的累了,他只能搂住她的肚子,心想这小孩都多大了,哪用她抱怀里睡?抢他位置。

……

李煦在外几天都没睡过觉,被卢将军救过后便同他一起寻青州的叛徒,等晚上要入睡时,脑子又一直是钟华甄现在怎么样,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最后没忍住,忍住伤痛来了一次钟府。

他抱着钟华甄,一觉睡得舒服,第二天却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小七现在已经没小时候那样胆小爱哭,他不认识李煦,肉乎乎的手撑在李煦肚子上,想要自己爬下床。

这孩子身子小小的,力气却不小,径直让李煦倒吸口凉气。

小七看李煦醒了,坐起来好奇问:“你是谁?”

李煦掀开被子看自己浸出血的伤口,生无可恋道:“你老子。”

小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小小的脸蛋一脸茫然,他长得有点像李煦,但也有地方像钟华甄,看起来听话极了,性子和钟华甄小时候都几分相似。

李煦上下打量他,问:“你母亲在哪?”

小七虽是懵懂,但也知道钟华甄是母亲,跟他说:“不知道,甄儿昨天好难过,晚上做噩梦,七七要陪甄儿。”

李煦顿了顿,钟华甄昨天见到他就立即哭了出来,委屈的声音让他心抽疼极了。

他朝小七摆摆手,“甄儿不用你陪,我陪她就行,一边待着去。”

小七有点不喜欢眼前这个奇怪的人,但他还小,不知道怎么反驳,自己憋了半天,最后眼泪出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钟华甄端木托盘进来,听见小七在哭,抬头就看到李煦一脸莫名其妙,她皱眉,把托盘放床边的凳子上,把小七从床上抱起来。

托盘上有纱布和药瓶,李煦昨天放下医书被钟华甄收回书橱。

小七的胸口都起伏着,抱住钟华甄,靠在她细肩上抽抽搭搭,钟华甄轻拍他的背哄,看向李煦的视线都不好起来。

李煦连忙解释道:“我没惹他,他自己哭的。”

“李煦,这是你儿子,欺负他算什么本事?”她声音都冷起来,直接把他名字都叫上了。

李煦百口莫辩道:“我没有。”

钟华甄也不听他解释,把木架旁的衣服拿上,披在小七身上,抱孩子出屋。

李煦心凉得厉害,一瞬间就明白自己以前想生四个孩子的想法到底有多离谱。

要是几个孩子一起绕着钟华甄哭,那她身边岂不是没他的地位了?

钟华甄今天比李煦起得早,她检查一遍他腹部的伤口,去药房帮他拿药,出门时还特地吩咐屋外伺候的人不要进屋,想给李煦和小七一个相处的机会,结果他直接看着小七哭也不理。

她刚踏出门,小七抽泣对她说:“甄儿,那个人坏坏。”

钟华甄一顿,轻哄他道:“那是爹爹,不坏,以后会对七七好。”

“不要他好,他要抢甄儿。”

钟华甄顿时明白他是哭的原因,她轻捏他小鼻子,“就因为这个哭鼻子?以后爹爹是大英雄,不会跟七七抢,今天的事先不要跟祖母说,我待会还有事过去,一会儿就去你。”

小七还是个小孩,说事说不清楚,长公主对李煦态度一直和从前样没变化,说错极容易惹长公主生气。

小七擦眼泪应下,旁边几个婢女带他去长公主院子,钟华甄则去端盆热水回屋。

李煦背对她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听到她端起托盘走近,还哼出重重一声。

钟华甄道:“你惹哭一个快三岁的孩子难道还有理?坐起来换药。”

李煦这点倒没违背她,坐在床上道:“他自己哭,关我什么事?”

屋内两旁燃的暖炉暖和,几扇窗牖支起小口透风,钟华甄坐在床边,替他解开衣衫系带,又一圈圈解开白布,打算给他换药时,被他搂进怀里。

她没有半点准备,还被吓了一跳,又怕不小心碰到他伤口,动都不敢动。

她皱眉说:“先让我把药换上。”

李煦道:“这孩子哭哭啼啼,没我当年风范,你哄他做什么?越哄越来劲。”

他的胸膛硬实,跟石头一样,偏偏又火热得烫人。

钟华甄单手轻撑住李煦胸膛,几乎无话可说,不明白他跟自己儿子较什么劲,只道:“我又没见过你三岁时的模样,怎么知道你当年风范是什么?你要真不想我生气,那就松开手,别耽误我换药。”

李煦不情不愿松开手,让钟华甄给他上药。

他的伤口被小七压了一下,又染红了些,钟华甄的动作很轻,她问:“是谁要对你下手,查到了吗?”

“雍州和青州的人都有,我遇到两波袭击,第一次在陡坡,那些人是要杀我,后来我避去一座茅草屋,被第二波人放火逼出,他们要活捉我。我和卢将军前晚商讨过,第一次的人应该来自雍州,第二波则是青州的某位将军,不知道是谁,但他一定和昭王有勾结,只不过自己又别有心思。”

如果他们能活捉李煦,再对外说李煦死在青州,那青州和益州的战争,一定会爆发,接着这帮人大概就会趁机夺卢将军权。

再之后,让李煦活着回去,将一切说成是昭王的手段,而他们救了当今圣上,这便直接让益州和雍州对上。

前者是昭王计策,后者大概就是青州将军自己的决定,一群老狐狸。

钟华甄先拿帕子沾热水,给他轻轻擦掉光滑腹部的余污,又给他上药,说:“我不常待在青州主城,因为身形缘故也不常见那些将军,卢叔可信,你不用担心。”

卢将军前世至死都在守候青州,保她性命,让她好好活着,他如果不值得信,那青州便没有人会服她。

李煦伸手摸她脸,钟华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手上动作,说:“又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生一个就好了,等我以后回京就封他为太子。”

钟华甄眼皮都没动,随口道:“晚了,我现在快有两个月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李煦:啊?

珍惜糖,阿日不久以后又要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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