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克可能追豹子的时候迷路了。”一名叛军用法语说。

“不可能!”有人反驳道,“他根本就没追出去。”

“说起来,从太阳下山之前,我们一直就没看见他……”

此话一出,巴拉古的脸上也泛起了惧色。“妈的!这是什么情况!战友不见了这么久,你们居然现在才发现!”

“对不起,少校……”

“都给我好好回忆!波克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你们这些白鬼,还有你们两个黄种人,最好也都想想!”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对于人质来说,虽然叛军的死活同他们无关,但现在处在这与世隔绝的峡谷地,大家的利益无形之中连在了一起,如果叛军失踪的问题得不到解答,人们的危险似乎又多了一分。

后来,终于有人忽然回忆起来:小波克是在出去打猎的那段时间失踪的。他是和土著人一起出去打猎的叛军之一,却一直没有回来。当时大家太过饥饿劳累,谁也没有注意到。

巴拉古一把抓住贝瑞:“说!你们这些野蛮人,对我的兄弟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贝瑞扭过头,用土语问了问自己同伴,最后他告诉巴拉古:“谁也没注意到波克的失踪。”

“这不可能!你们这些混蛋!”巴拉古已经暴怒起来。

我上前劝住他,告诉他这片森林有古怪,我们得冷静下来。

巴拉古放开贝瑞,拔出了自己的手枪:“走,沿之前打猎的路去找人!”

一行人在之前打猎的土著人带领下,进入丛林。沿着土著人和叛军的记忆,我们在黑暗中穿过灌木丛,但是,谁也记不清打猎地点究竟在何处,时间过了很久,我们已经离营地很远了。

最后巴拉古变得不耐烦,他抓住那名土著人,对贝瑞吼道:“告诉他,如果他找不出打猎的地方,我就让他去喂豹子!”

“你最好别这样,”贝瑞镇定地说,“丛林这么大,随时有野兽出没,你那位士兵可能……”

“住嘴!给我住嘴!”巴拉古朝天开了一枪。看得出,他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又继续找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巴拉古终于垂头丧气,让大家先回营地再说。

当我们决定掉头的时候,一名叛军忽然望向不远处一棵树下的灌木丛。“那里有东西!”他叫了一声。我们立刻朝那边跑了过去。

当我走到树下时,全部呆住了!

那里躺着一个人,从衣着上看,正是那个失踪的叛军,小波克。

但我们谁也没能松一口气,因为大家都被此时的景象怔住,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小波克,已经没有一个人的基本样子了!

他的脖子几乎只有三分之一还连着肉,胸口上有几个深深的伤口,内脏暴露在外,脸上的肉少了一半,这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极为恶心,可怖。我是不敢再多看一眼,就连贝瑞也把头扭到了一边。

此刻的巴拉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挥了挥手,让部下把波克就地掩埋。

“可是,我们没有铲子。”部下说。

“那就他妈的用手刨!”他咆哮道。

部下一声不吭地取下波克身上的枪,然后找了几个粗树枝,开始在低洼处刨土。

“该死的豹子!”巴拉古骂道,“如果让我遇上,我要活剥了你。”

我们看到老汤姆蹲到了波克的尸体前,细细地查看着什么。“你在干吗!”巴拉古大叫道,“那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是为了给你们这些白鬼找食物,他至于这样么?”

“不!”老汤姆说,“说不定,这是注定的结果!”

我们都不明白他的话。

“你看,他的心脏不见了!”

我们一惊:“什么?心脏不见了?”

“如果是野兽所为,不可能干得这样干净利落,野兽若要吃人内脏,一定会把肚皮和其他内脏弄得乱七八糟,可是,波克只失去了心脏,其他内脏非常完好,至于胸口的伤,那只是对方对其进行攻击的痕迹。”

贝瑞也走过来查看,“的确,”他说,“这不像是野兽能干得出的。”

“那他妈的是谁干的!”

“看看他的枪。”

巴拉古拿过波克的枪,把弹匣取出来,里面的子弹并没有少。

“这很明显,他绝非受到一般野兽的攻击,不然为什么不开枪?他一直把枪握在手中,即使被野兽从后面扑倒,只要枪在手上,他就会本能地开枪。但他并没有开枪。除非在跌倒时把枪丢了,但是,我看到,枪依然挂在他肩上……”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人为?”李哲一语道破。

“人为?难道这里还有人?”

“不可能,”贝瑞说,“按照我们的经验,这片区域不可能还有原住民,至少,我们走了这么久,一直没发现当地人居住的痕迹。而且波克身上的伤口,的确是野兽造成的,很像是豹子。”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贝瑞,你之前说过,那个士兵身上的伤口,并不完全像是豹子的爪子?”

巴拉古插话说:“可是我的部下说,他们亲眼看见冲进营地的是一只豹子。”

“是啊,种种迹象是矛盾的。”

但是我们仍然商讨不出任何答案。当我们掩埋了尸体,带着阴霾的心情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发亮。这个夜晚几乎没怎么睡,我们都疲惫到极点。我恳请巴拉古,让我们回去睡一阵子再上路。巴拉古并没反对——他自己也很困。可是当我们走进营地的时候,一名叛军走上来报告:“少校,刚才我们又发现了豹子。”

“在哪里?”

“就在你的帐篷附近。但没等我们靠近,那家伙就跑开了。”

“豹子,总是豹子!”巴拉古恶狠狠地叫起来。而我回过头,看到贝瑞,老汤姆,以及弗莱尔脸上,分别都是怪怪的表情。

我们回到帐篷,伊芙丽问我们事情经过,我只说有名叛军被野兽咬死,并没有告诉她那可怕的场景。我们倒下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波克尸体的惨状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我也在不断思考贝瑞和老汤姆说的话。丛林的诡异已经向我们展开。

没休息多久,已经到了上午。巴拉古示意队伍朝北继续前进——在他心中,朝着这个方向就能和莫迪将军会合,并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好处。说不定能完成那项伟大的任务——推翻埃塞国的现行政府。正是这样的信念,让他在没有和其他叛军队伍联络的情况下,径直走进了陌生的丛林,并支撑他非得在这片丛林走下去。

可是我们这些人质,却成了巴拉古疯狂死相的牺牲品。只是这由不得我们。

那些叛军们都知道了波克的惨事,也知道老汤姆的分析。波克死于野兽之口是可疑的,对叛军来讲,内心的恐惧一点也不亚于我们人质。

我曾听见一名叛军用法语小声说:“这片丛林好像并不仅仅是一片原始森林。”

此时的丛林忽然变得寂静。带路人停下了脚步。但四周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另一边的灌木丛中,忽然有什么响动。

“不好!”一名叛军猛地把枪口对准那个方向扣动扳机,一时间,所有叛军都朝着那个方向开枪,树林里响起震天的枪声,AK47的7点62大口径钢心弹穿过树林,树叶纷纷下落。

当枪声停下后,树林里恢复了寂静,此静比之前来得更为可怕。我可以清楚地听见众人的呼吸声。

在巴拉古的命令下,两名叛军小心翼翼地走到不远处,最后捡出一只被射死的疣猪。

巴拉古大叫道:“看看!这就是让你们慌张的东西!以后别他妈再浪费子弹了!”

当队伍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刚才那种诡异的气氛忽然又被打破,丛林里恢复了生机。

不多时,我们面前出现一条河流,腐烂的树干倒在河里,生机和腐朽都在此展现。巴拉古让队伍过河继续朝北。虽然河并不宽,可依然需要工具。我们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树倒在了对岸,正好形成了天然的桥。

“太好啦!”巴拉古说,“从那树干上走。”

叛军让一名土著人走在前面,我和李哲紧随其后,贝瑞和巴拉古则在我们后面。大家慢慢靠近对岸,一切都很顺利。忽然,一声低沉的呼叫传来,水面被“哗”地激起,我只感觉有水花打在我的脸面上。

我扭头一看,露出水面的是一个庞然大物,张着恐怖的血盆大口。

“是河马!”贝瑞说。

确实是河马,我之前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河马,它现在正朝这边扑来。

“我记得河马是食草动物,它要干吗?”

“它不是要吃我们,而是要撞翻我们去喂它的鳄鱼朋友。这是它们常玩的把戏。”贝瑞说着,拉着我向后退。

但是河马已经撞了上来。树干像是发脆一般断裂,李哲和那个土著人都掉入了水中。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看见不远处的两只鳄鱼启动了。

“上帝啊!”人质们叫道。

“你得救他们!”我冲巴拉古大喊。

叛军们对准鳄鱼开枪,谢天谢地,鳄鱼受了惊,离开了。

李哲和土著人上了岸,惊魂不定。

我们得重新架桥。巴拉古命令部下去砍树。他们只带着一把可用的斧头,所以这花了不少时间。桥架好后,叛军们用枪封锁水面,鳄鱼们没再靠近,河马也懒得再惹麻烦,大家顺利过了河。

当我们过了河,新的问题出现了。前面是一片巨大的草丛。那些草和人一样高,最糟的是,每一株草都是一把刀。

“这种草在非洲很常见,欧洲人管它们叫象草,如果你打算从里面穿过,那就做好遍体鳞伤的准备。事实上,几乎没人能办得到。”贝瑞说。

“哈哈,土著人,你失算了,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通过。”巴拉古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草丛通道——那里的草被压倒在地,是河马通过后造成的道路。

我们沿着那个草中通道向前走,二十分钟后,穿过了草丛。后面的人涌起一阵骚动,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名叛军走上来说:“第三组人质中有人不见了。”

我们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发现的?把第三组的人质找来!”

几名人质被押到面前。巴拉古问:“谁不见了?”

“不知道。我们都在向前走,那个叫约瑟夫的男人走在最后,我们听见‘嗖’的一声,回过头来就已经不见人。”

“这怎么可能!”巴拉古转向一名叛军,“难道你们没看着人质么!”

“这群人走在最后面,当时我只是扭了扭头,就发现少了人。”那叛军说。

巴拉古拔出枪,带着人往回走。在草通道里大概走了百来米,第三组的人质指着地面:“约瑟夫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消失?我们看了看草丛通道,如果他要往回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离开大家的视野。然而叛军和其他人都只是把头扭转了一瞬间,那么,如果约瑟夫要逃跑的话,他应该是跳进了象草丛中。

“他不可能跳进象草丛中,除非他想自找死路。”巴拉古说。

我同意他的说法,如果是一个人跳进象草丛中打算逃走,那么他真的是蠢到家了,因为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全身没有一块好皮肉,疼痛失血而死。

就算约瑟夫一时冲动跳进象草中,那么,他也会因为疼痛而无法向前继续逃跑。谁见过有人在刀丛中飞奔?

此刻。我们所有人的脑中,都在想这个简单的问题。约瑟夫为何要这么干?

“除非,”老汤姆说,“他不是自愿进入象草丛的。”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伊芙丽虚弱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旁边的叛军也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警戒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把他拉到象草丛中,而且一直拉走?”

“只能这么看。”

“等等!”我说,“这也说不过去。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藏在象草中,那么他自己也会受到伤害,再者,约瑟夫不可能不发出叫喊。”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老汤姆点点头,“我得说,这是普通野兽和人都做不到的。”

“只有一种人可以做到,”贝瑞说,“就是非洲的丛林之神。”

那些叛军也许并没听懂贝瑞这句话,但他们显然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枪口随时对准这片象草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来。这是一件按常理说不通的事情。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进入丛林以来,事情就一直不那么简单。

巴拉古这次没有大吼大叫。他虽然偏执,但并不愚蠢。他沉默了片刻,挥手示意:“别管他,我们继续走!”

一路上,所有人

都一声不吭。走在队伍后面的人更是惊恐万分,仿佛丛林里随时可能出现一只手,把人拉向无底深渊。遇上灌木和藤蔓丛生的地方,队伍就放慢速度,一点点小心推进,稍有风吹草动,叛军们就举起手中的枪。

我此生从未经历过如此紧张的场面,现在,那些叛军一点都不可怕,反倒显得十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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