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转移之后卿如是就一直想不通,明明萧殷打算好了当天放过她,却为何非要先将她转移,再从第二个地点释放。直到跟月陇西从卿府回来的途中,她终于想明白了。

那所谓的第二个地点,根本不存在。

只是要想什么都不做,光靠下。药,骗过余姝静倒是很容易,骗过她卿如是就难得多了。

萧殷早就料到,在地窖中绑匪用迷。药的时候她会有所防备,能保持清醒的状态,所以故意准备好棺材,演这么一出戏,为的就是让卿如是也深信自己被转移了。

因为他的下一步棋中,一定需要她和余姝静两个证人向所有人证明除开薛宅之外,绑匪还有一个藏身之所。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自己会不小心落下那张填过《鹊桥仙》词的纸条。让卿如是得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月陇西发现端倪,着人跟踪。

卿如是想到此处,稍一顿,疑惑地蹙起眉,继续写道:但萧殷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行动计划被我们察觉。你着人跟踪他后,他虽将我放走了,却没有立即将余姝静放走。而是继续他的计划,主动带人到薛宅以营救的方式放出余姝静。绕来绕去他还是想引出薛宅这个地方,且似乎并不担心你会揭发他绑架一事。

“因为绑架案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他的重头戏,在后面。”月陇西解释道,“既然已经教我知道了薛宅这个地点,那他的计划也就暴露无遗,担心是没有用的,倒不如尽快推动计划进程,达到他的真实目的。至于我究竟会不会插手揭发他,就看他会如何讨好我、讨好月家了。你分析得很对,他的确是想要在余大人面前引出‘薛宅’这个地方。”

卿如是微讶,写道:为何你知道我被困在薛宅后,就对他的计划一清二楚了?那里还有什么别的秘密吗?

月陇西莞尔,“这个秘密他应是对你说起过的,只不过聪明地选择了保留一二……而我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他当时为了获得我的帮助,甘愿说出此事,让其沦为把柄,若他做了任何对月家不利的事,我可以随时检举揭发。现在他是想借助此事销毁这个把柄,同时得到余大人的信任,或许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传来嬷嬷恭敬的声音,“世子,夫人,方才斟隐大人从刑部回来,传了余大人口信,说请夫人方便的话,现在立即去刑部一趟。余姝静小姐也在,似是为了帮辅萧公子完成笔录。”

“笔录?”月陇西失笑,抬眸看向卿如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他的动作的确快得令人咋舌,不过是一晚上的工夫,连案子都快结了。卿卿想要去吗?”

卿如是稍一思忖,颔首同意。

月陇西这才又跟外头的嬷嬷说道,“斟隐呢?让他过来回话。”

嬷嬷应是,不消多时斟隐赶到,“世子。”

“可知道刑部那边如今是何进展了?”月陇西拿了一块巾帕擦拭指尖的墨汁,准备陪卿如是一道过去。

“萧殷公子将薛宅包围,抓到了绑匪,他亲自审问过后绑匪便将绑架的缘由一并招认。但这缘由似乎有些不可告人,萧殷公子并未透露,只说要夫人和余姑娘一道去刑部,就当着余大人的面揭晓真相。其次,也需要夫人和余姑娘为此案作个人证。”斟隐道。

月陇西回头看了眼卿如是,后者点头,他这才打开门,“走罢。”

去刑部的路上卿如是还想再问清楚他方才未在房中说完的有关于薛宅的那个秘密,月陇西笑着说她待会就能知道。

卿如是心底好奇,却不再多问。

接连几日刑部都是彻夜灯火通明。他们被请去一间茶室,其他人早就等在那处。余姝静看见卿如是,下意识就起身迎了过去,想说什么,又碍于余大人这位严父在,没有说出口。只将视线落在她的小腹,抬眸用关切的眼光询问。

卿如是冲她稍一颔首致意,算是谢过她的关怀。

几人逐一见过礼后,萧殷径直跪下,双手奉上笔录,平静地道,“余大人,世子,这是半个时辰前属下在牢中审问犯人后记下的笔录。现在由属下先将此事始末进行口述。”

余大人接过笔录,边垂眸迅速浏览,边颔首示意他讲。

萧殷的眸子淡扫过卿如是和余姝静,“绑匪分为两派。一派是专程靠着绑架盗窃的勾当营生的江湖人士,另一派虽也是三教九流,其绑架性质却根本不止勒索钱财那么简单。这一派的主使是一位扈沽人。姓‘薛’。”

他说到此处,不知是否有意,稍作一顿。可以明显看见,余大人低垂的眸微微抬起,看向萧殷。而后者亦有所感,径直看向余大人,稍颔了颔首,似是在致意什么。

卿如是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神情收归眼下,一言不发地听下去。

萧殷继续说道,“他是这派的主使,也是这场绑架案的主谋。他先预谋了这场绑架,又寻了另一派的三教九流前来帮忙,答应会分给他们大量的银钱,所以才有了第一次飞镖传信勒索钱财一事,但传信后的那晚江湖人那派又通过特殊途径,得知刑部根本就不打算准备钱财,于是两派人起了内讧。结果就是,一群江湖混混当晚趁着薛姓一方不备,将月夫人和余姑娘从薛宅双双转移,打算按照自己的方法勒索到钱财,并且将银钱独吞。”

余姝静急忙点头,“没错。父亲,那晚女儿和世子夫人被迷。药迷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我们的的确确是被转移了。”

余大人眉心微沉,将视线落在卿如是的身上,眼神中透着询问。

卿如是并不犹豫,轻“嗯”了一声。左右与她无关,纯粹当作看个乐子。

萧殷的眸子微垂,有些黯然地默了一瞬,接着低声道,“但薛姓一派有自己的目的,并不打算真的勒索钱财,也不敢牵扯到月家人节外生枝,于是和江湖人商议各退一步,先将世子夫人给送了回去。再后来,江湖人认为他们寻找的地方终究没有薛宅安全,为免夫人回去后带着月家军搜寻到他们所在之处,就又把余姑娘送回了薛宅。他们料不到自己会仅凭信纸暴露行踪,让属下找到了薛宅。”

“你前面说他们通过‘特殊途径’得知刑部根本不打算准备钱财的意思是?”余大人微眯眸凝视着他,声音微沉。

萧殷颔首,“没错,属下以为,刑部有他们的内应。当晚属下提出不必准备银钱这个想法的时候,许多人都在场,且都极力反对。属下觉得,内应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内应……”余大人冷笑了声,像是不屑。他抬眸看向月陇西,“世子有何看法?”

月陇西低头轻笑,那笑意转瞬即逝,再抬头时他只是挑着眉,别有深意地道,“我亦有所感。萧殷的推测,向来都准得很。刑部官吏为赚取钱财与盗匪相互勾结的事情多了去了,的确极有可能。我疑惑的是,萧殷,你口中所言的薛家一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他们若不是为财,那能是为何?”

萧殷冲他拜礼,恭敬道,“根据薛姓主谋在牢中失控时的谩骂可以推测,他绑架余姑娘纯粹是因为……和余大人有过血海深仇,说是也想让余大人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卿如是心念微动,抬眸凝视着萧殷,似有所顿悟。

“哦?”月陇西故作不知,讶然道,“有意思……余大人为官清正耿介,何来血海深仇之人?”

萧殷淡然道,“具体是何意,属下并没有问出来。他说,余大人您应该不会忘记十多年前被您亲手用酷刑残害的那一家人和那名年幼的小童。”

话音落下,余大人的神色果然愈发沉郁,他握在桌角的手用力收紧,最后又轻轻松开,不知在想什么。

萧殷却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恭顺施礼,轻道,“属下忘了说,被审的这名主谋,名叫薛婴,今年二十出头,常年混迹于市井街坊,赌坊勾栏,纯属下九流之人。面部无任何奇异特征,唯有心口处,有一块经年未褪的旧疤,似是受过牢狱之灾,被烙铁烫伤,印下了一个‘贱’字,如今随着年岁渐长,字迹已然模糊。余大人,可要属下着人去翻阅案宗,将此人的来历查清?”

卿如是双眸倏睁,心神微震。她紧紧盯着萧殷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的双眸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淡定得出奇,仿佛方才一席话真的只是在讲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难怪月陇西说萧殷布此局的其中一个目的是想要销毁这个把柄。薛婴,萧殷。他竟然利用了自己曾经的身份,把这个身份给了另一个人。从今以后,当年被余大人放过的小童就成了如今被困在牢中的‘薛婴’,而并非审问了‘薛婴’的萧殷!

可是,他才是被余大人用尽酷刑灭了满门的薛婴啊!

他怎么能……怎么能毫不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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