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

软塌上, 太子发出一声笑来,如同泉水击石的嗓音笑得格外爽朗。坦荡又快意,就连外面的奴才们都听得出殿下的愉悦。

唯有王全站在身侧, 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他跟在殿下身侧多年,殿下平日总是带着面具,或是面无表情让人揣摩不透。他已经不知道, 殿下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真心实意的笑过了。

何况,今日殿下的心情本很是不好的。

朝中的事暂且不论, 就凭今日皇后娘娘将太子殿下叫去,等出了皇后娘娘寝宫的门, 殿下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这玉小主不管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能逗得殿下开怀大笑,那就是本事。

眼神往旁边看了一眼, 王全按住心中淡淡的吃惊。这位玉小主, 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福气。

太子已经在宫中用过晚膳了, 故而过来也只是看着她用。桌面上, 特意让人置办着的也是她爱吃的。如今他刚走过去, 趴在桌面上的人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双手捂着脸,说话都不利索了。

“别……别过来。”

太子垂下眼睛,就瞧见她那羞红的耳尖, 一双耳朵红的仿若是能滴出血。

手指凑上去, 他两根手指捏住,揉了揉。

“害羞了?”

太子说完,没等玉笙有反应,便自顾自地走到她身侧坐下。瞧得出来,他该是十分有闲情逸致的。

甚至于还颇为有兴致地坐在她身侧。让人重新送了双筷子来,往一桌子的素菜上转了一圈, 最后在一屋子奴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挑了块玫瑰豆腐,送到她嘴边。

“张嘴。”

他语气里面全是笑意,却又让人不容拒绝 ,玉笙脸埋在掌心中,手指颤了颤,却到底还是只能抬起头。

她羞得脸上都是通红,眼中更满是水意。

压根儿不敢抬头往他那儿看。只好咬住那块送上来的豆腐,又飞快地低下头。

‘咻’的一下,脸又重新埋了进去。

跟个猫似的,带着防备与戒心。

执着筷子的手指捻了捻,他随手又夹了一筷子蔬菜送上去,她吃得倒是乖巧。

他开始只是瞧着觉得好玩,本只是想试探她的脾气,到后头越是喂倒越是发现她没脾气,吃的更是没要求,几乎是送什么,她便吃什么。

以至于到了后面,他还没喂好,反倒是她抬起头来,一脸的难色。

手中夹着一颗藕粉丸子,太子瞧见她那颤巍巍的脸,疑惑地问道:“吃饱了?”玉笙捂着发胀的肚子,皱着一张包子脸求饶:

“真……真的吃不下了。”

“怎么跟猫儿似的,吃也只吃怎么一丁点。” 执着筷子的手一松,他颇为遗憾地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

玉笙撑得都要打嗝了,她今日吃的与平时相比不知道多了多少,照她看来是殿下没喂过人用膳,喂出了趣味还差不多。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肚子埋怨几句,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奴才们上来收拾桌子,玉笙乖巧地挨着太子坐着,手里捧着消食茶。她吃的多了,撑得难受,消食茶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可胃那块还是隐隐发胀。

殿下这样子,今晚自然是要留下来了。玉笙垂着脑袋,心中在算计着,她上位的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或者是因为前期入宫好几个月,殿下都没到她这儿来过,从昨日到现在,殿下接连两次来她屋子里,倒是没人使什么手段。

连她晋升为昭训,除了周承徽之外半点别的风声都没听见……

指甲扣着软塌上的迎枕,玉笙想得出神。就连身侧太子扭头朝着她看,也还没察觉。

还是王全瞧不下去了,捂着唇假装咳嗽了两声,玉笙立马抬起头,一仰头就对上太子殿下那看过来的眼神。

“怎……怎么了?”

她一紧张,手上那扣着迎枕的手一用力,上面绣的白鹤,被她扣没了一双眼睛 。

太子垂下眼帘瞧见了,拧着眉心皱了皱,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换了一句:“去洗漱。”

玉笙往前一看,素嬷嬷正带着三七与冬青正在一侧看着她,玉笙连忙下去,洗漱过后,素嬷嬷还特意嘱咐:“主子可不能像刚刚那样走神了?”

伴君如伴虎,殿下的脾性又是捉摸不透,在殿下眼皮子底下走神,实在是胆子太大。

玉笙点了点头,在身上擦着梅花香露,这是一大早,殿下派人送来的。纤纤玉手沾了香露在身上抹着,如玉般的肌肤白璧无瑕。

就连素嬷嬷瞧了都忍不住的惊叹:“奴婢在宫中伺候了一辈子,主子这身肌肤哪怕是放在后宫,也难以找出第二个来。”

玉笙被夸得有些脸红,去床榻上时一张脸红扑扑的。

可太子今日瞧着像是累着了,玉笙过去的时候他在床榻上已经睡着了。朝前走的脚步先是顿了顿,随后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她怕饶了太子清梦,悄悄地走上去,又悄悄地转到被褥里。

身侧,那股熟悉又炙热的呼吸就在耳边,玉笙瞧了一眼立马闭上眼睛。奴才们听见没动静,熄了烛火撤了出去。

过了许久 ,玉笙那紧闭的眼睛才睁开。

她吃得太多,又喝了好几杯的消食茶,闭上眼睛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是睡不着。

殿下在她身侧睡着,她呼吸都不敢太大,可睡不着,睁着眼睛又无聊。玉笙老毛病又犯了,手指开始扣着被褥上的绣花 。

那精美的绣花没一会儿就被她扣起了毛边。玉笙准备换一处扣时,身侧的人忽而叹息一声。

“ 你是猫吗?还要磨爪子?”黑夜中,太子的声音响起时,吓得玉笙几乎是瞬间一哆嗦。她手指都僵硬得抬不起来。

怯生生地扭头往身侧看去,只见黑暗中,殿下抬手拧了拧眉心,一双眼睛黑沉得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可明晃晃的,谁也瞧得出里面带着的怒气了。

玉笙是真的慌了,下意识的哆嗦着:“我……”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声音都已经放得很小了,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的 。

“大半夜的不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锋利的眉心一拧起,玉笙几乎是瞬间就开始紧张。一紧张,她就开始打嗝,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安静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奶嗝响。

太子那张脸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玉笙扭头,将头埋在被褥里,肩膀微微颤抖着:“我……我晚膳吃多了,睡不着……”

带着哭腔的嗓音一开口,紧接着又是一道打嗝声。

今日连续两次丢人,玉笙真的是羞耻得快要哭出来,一边将头埋在被褥里,啪啦啪啦掉眼泪。

一边却是止不住的,一会儿一个奶嗝响。

她两手指紧紧地抓着被褥,真的是……死了算了。

身侧,太子的面上本满是不悦,可瞧着那恨不得钻进床榻上的人,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去发火。

“行了。”他伸出手,捏着她的肩膀将人扳过来。

玉笙红着眼睛看过去,这才察觉,他面上虽有不耐,但却是没有那股睡过之后被吵醒的朦胧。清隽的面上虽是带着不耐与疲惫,可那眼神却是清醒的。

他从一开始根本就没睡。

可还没等她细想,就被他抓住了腰杆骑在了他身上,太子垂下眼睛,掐着她腰间的手往前挪,放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撑?”

那双手往里一压,玉笙支吾着只敢点头。

“啧……真是个小可怜。”

他宽大修长的手指伸入她的衣摆中,手指在那光滑平坦的肚子抚了抚:“既然睡不着 ,那我只能做些让你睡得着的事了。”

下垂的眼睛一脸冷漠,他说得冠冕堂皇:“自己脱,孤帮你消消食。”

玉笙十根脚趾蜷缩在一起,一双玉足搭在殿下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打着奶嗝。

脚指头勾住那绣着鱼戏红莲的帘帐,随着动作微微晃荡,到最后,她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红着脸,哭得枕头都湿了。

……

翌日一早。

玉笙睡到日晒三更才起来,她浑身上下已经被清理过了 ,除了腿有些酸外,旁的都还好。

秦嬷嬷听见声响走过来,面上却是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

她扶着冬青的手站起来,冬青是她亲自挑选的,人高马大,瞧着就有安全感。果然,她扶着双腿颤抖的玉笙下了软塌,稳稳当当。

“昨天晚上半夜,殿下叫了水。”

秦嬷嬷赶忙上前伺候,板着的脸上声音平缓,却是臊得让玉笙抬不起头来:“如今宫中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殿下从未半夜叫过水?”拧着眉心抬起头。

昨夜的事说到底是个意外。殿下一开始明显没想碰自己,而她更是没存着勾搭殿下的心思。只是后面……她中途就累得睡不着了,现在这个点才醒。

“殿下恪守规矩,素……素来也不爱风雨之事,昨日那个时辰点叫水,殿下是头一回。”

玉笙咬着牙,默默地将那几个字给咬碎了吞下去。

她这才知道,自己似乎是惹了个麻烦。往日里比这更过分荒唐的不是没有,只是殿下替她打着掩护,无人知晓。

如今,她才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这才明了,有的东西,既然你想得到它,那就要同时做好迎接那东西自带而来的危险与目光。

“主子也不用太着急。”

素嬷嬷站在她身侧安慰道:“说到底殿下正宠着您,哪怕是有人动了心思,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玉笙这两日才刚承宠。这个点殿下正是新鲜的时候,自然没人敢触殿下的霉头。

玉笙点头,心中悄悄的一口气:“我这几日不出宫门了。避一避。”

“再派人去跟敬事房说一声,就说我来了例假,这几日不能伺候殿下了。”

“一直等到周承徽生辰之后再说 。”

周承徽生辰,又是晋升良媛的日子。东宫这段时日里里外外都在忙,她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小。

但终归没有周承徽晋升良媛那么大了。

良媛之上就是良娣,地位仅次于太子妃,而良娣说到底也就是侧妃,良媛相当于嫔位,一宫之主位。

周承徽晋升良媛,这事多大可想而知。

素嬷嬷也点了点头,这主子知道藏着,避开风头,韬光养晦,可见是个聪慧的。

强出风头,一时表面风光这不叫本事。

见好就收,不骄不躁这才是干大事的。

玉笙派小元子去了敬事房通知,院子里上上下下素嬷嬷也挨个儿的敲打了两遍,一时之间倒也还算是风平浪静。

虽然依旧还是有些闲言碎语,但玉笙不出门,倒也奈何不了她。

这几日殿下不知是政务太过于繁忙,还是无心后宫。

五六日来只去了一趟李良媛那儿,李良媛那人,玉笙之前去太子妃娘娘请安那儿见过一眼,小家碧玉。瞧着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

周承徽再过几日就生辰了,可开始倒是开心,但越是到了后面,却越是烦躁。

殿下已经许久没到她这儿来过了。

上次来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之后好不容易来了长信宫,唯二的两次还是去的玉昭训那个贱人那。

“想起来就起气。”

屋子里,周承微将拳头砸在小矮桌上,啪啪作响:“玉昭训那个贱人,勾得殿下半夜都要与她做那档子事。”

这话,一整日下来,周承徽已经说了不下十来回了。

宫女们一脸的无奈,却也只好在旁边劝:“这几日不能惹事,等主子生辰过了再想法子教训那玉昭训。”

“本宫知道了。”周承徽捧着茶盏喝了起来,晋升良媛就是一宫之主,这才能自称本宫。她虽还未晋升,但吉服什么的都已经做好了。

就等着那日殿下开口,再到内务府去通报一声。良媛之位才算是真正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恭喜娘娘……”

一屋子的奴才们跪下来,周承徽面前满是笑意,正仰起下巴满脸得意,门口的小太监忽然进来禀告:“小主,刘奉仪来了。”

“她?”周承徽一瞬间拧起眉心,想到刘奉仪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她眉心就是一皱。

“她来做什么?”

小太监哪里知道,摇头:“奴才不知。”

想了想,周承徽下巴一抬,还是道:“让人进来吧。”

几日不见,刘奉仪像是消瘦不少,周承徽眯着眼睛看过去,随即又笑了,长信宫中的一切瞒不过她的眼睛。

之前刘奉仪拦殿下轿撵的事,只是她不计较罢了。

蜷了蜷带着护甲的手指, 周承徽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来做什么?说吧。”

刘奉仪跪在地上,身姿挺得笔直。

从背后看过去,姿态挺立得如同高高在上的白鹤,端庄又吸引人的眼睛。

周承徽却是最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嘴里发出一声嘲讽的笑,目光也变得无味起来:“刘奉仪倒是稀客,是太子妃娘娘不帮你了,如今求到我头上来。”

刘奉仪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的,略带挣扎的脸。

“嫔妾今日过来,是来与娘娘做个交易。”

“哦?”周承徽嘴角不屑地笑了笑,冰冷的眼神一瞬间往下:“你能有什么事要与我做交易?”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嘲讽:“你与玉奉仪一同入府,她如今都是昭训了,你还是个奉仪,就连太子殿下都不愿碰你,你以为你有什么能与我做个交易?”

“就是关乎太子的。”

刘奉仪那张清冷漂亮的脸抬起,在地上重重一磕:“我要用一件事,来换伺候殿下的机会。”

周承徽嘴唇勾了勾:“就凭你?”

还没说完,刘奉仪就抬起头,她眉眼处依旧是淡淡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直击人心:“娘娘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日在竹林与殿下偷.欢的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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