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气的想笑,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瞎可怜盛昱龙了。

盛昱龙是什么货色,他怎么就忘了。

他背着包跑进宿舍里头,他们经理在门口抽烟,笑着问:“龙哥送你来的啊?”

陶然点点头,心里头扑通直跳,心想刚才盛昱龙他们俩拥抱,也不知道经理看见没有。

经理说:“在这里住如果有什么问题只管找我。”

和盛昱龙的事情带给陶然最大的改变就是有一段时间他对所有对他莫名好的男人都有防备心理,对他们经理也是。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他们经理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店里来了个客人,他远远地看着就很熟悉,拿了菜单进包间的时候,那女人和他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小陶啊。”

“周……奶奶。”

周芳笑着站起来说:“我还以为你要晚两天才过来上班呢,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她说着就跟对面的客人介绍说,“陶然,名牌大学生呢。”

陶然笑着说:“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呢。”

“你六叔都跟我说了,你肯定考得上。”

“您先看看您要点什么。”陶然赶紧把酒水单递给她,周芳都没看,说,“你们经理知道我要点什么,你叫他过来,我正好有事问他。”

“好。”陶然赶紧出去找他们经理,听同事一讲,他才知道这家聚福楼是周芳开的,是老板娘。

怪不得盛昱龙能给他找到这样的肥差呢。

“老板娘经常带客人过来吃饭,隔三差五就会来。”

奇怪的是这些同事好像并不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当着他的面八卦起周芳的八卦来,这一八卦不要紧,倒八卦出很多让陶然吃惊的内幕来。

原来周芳的男人在外头还养着个二房,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周芳也没闲着,好像包养了小白脸,才三十出头,夫妻俩如今已经各过各的了。

怪不得他从前跟盛昱龙说周芳眉开眼笑一看就没吃过苦过的很好的时候,盛昱龙会是那个表情。

“不过老板娘养那小白脸好久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换人了。”

“那哪算小白脸啊,那么壮。”

几个人偷偷笑,陶然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背后说老板娘。直到周芳临走的时候过来跟他说话,那几个人才傻了眼。

“你六叔可好久没跟我吃饭了,你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可再忙总能抽出一顿饭的功夫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吧?”

“我现在住宿舍,不在他那儿住了。”陶然讪讪地说。

“那你有空的时候跟你六叔到我家来,我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周芳但凡出门都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嗓门大,声音透着一股喜悦劲,陶然想她可能真的不在乎丈夫在外头乱搞这些事了。

周芳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的后果就是,大家对陶然都客气了起来,有几个还毕恭毕敬的,好像很怕他会给周芳打小报告。

今天刘娟和陶建国租好了房子,交了押金和房租,今天大扫除。陶然下了班就过去帮忙了。

长海市是老城了,老城最大的特点就是高楼大厦的隔壁可能就是贫民区,一街之隔就是两个世界。这城中村叫安乐村,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围都盖起了高楼,就这一片还是旧民居,多是两层三层的小楼,道路是石子路,年久失修有些坑坑洼洼,不过最靠边有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没有水也没有泥,很好走。

街上一片静谧,走到一处砖瓦房小巷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主要是那身衣服有些熟悉,那人打着一把很破旧的黑雨伞,雨伞可能坏了,撑不起来,那人便用一只手撑着伞面。他停了一下,试着叫了一声:“余和平?”

那人撒腿就跑,倒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追了过去,喊道:“余和平,我是陶然!”

余和平回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伞没撑好,一下子就合了起来,盖住了他的脸。余和平又用手撑开,看着他。

陶然走过去,说:“你怎么会在这?”

余和平头发又长了,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嘴唇有些发白,看着他。

陶然说:“你家里人到处都在找你呢。”

“我知道。”余和平说。

“那你怎么在这,不想回家?”

余和平看着他,说:“你别跟别人说我在这。”

陶然抿了抿嘴唇,点点头,问:“你在这里住么?”

余和平点点头。

“我家现在也在这边了。”陶然说。余和平也不说话,俩人沉默了一会。

余和平虽然比他大一岁,但是身量比他瘦弱矮小,以前上学的时候余和平被人欺负,他还帮过他几次。在陶然心里,余和平不像哥哥,倒像是小弟弟。因为对余和平过去的生活很了解,他心里是很同情余和平的,甚至于余和平离家出走他也能理解。

“我家在昌和胡同3号,你呢,在哪住?”

余和平沉默了一会,指了指前面的一处院子。那是一个旧时砖瓦大院,门口有个石墩子,还有一棵大梧桐树。

“那你有空可以到我家去,昌和胡同三号。”陶然又重复了一句,“你放心,我爸妈都不是多嘴的人,你不让他们说,他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雨越下越大了,还有风。陶然见余和平身上都湿了,好像很冷,就说:“那我先走了。”

余和平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陶然就问:“有什么事么?”

余和平摇摇头,说:“没有,再见。”

“再见。”

陶然有些尴尬,撑着伞转身就走了,走了好一会,突然又折了回来,偷偷摸摸地靠在墙角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余和平进了跟他指过的那个院子,大铁门推开的时候吱呀响了一声,然后咣当一声又关上了。铁皮门的咣当声在雨里格外突兀。

昌和胡同位置倒是不难找,就在长海大学南门正对着的那条街,往里走几百米右拐,旁边是个小卖部,小卖部对面是个小学。

家里已经收拾个差不多了,但是刘娟爱干净,最后还要再擦一遍。陶然拿了块抹布跟着一起干,跟刘娟说了路上碰见余和平的事。

刘娟愣了一下,问:“他怎么在这?”

“不知道,离咱们这就两条街。”

刘娟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也是古怪的很。”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陶然说。

“是可怜。唉。”刘娟沉默了一会,说:“他家是不是有亲戚在这?”

陶然摇摇头:“不知道。”

“你也不问问。”

“下次问问他。”

刘娟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说:“我听你六叔昨天说你从他那里搬走了,怎么搬走了,在他那住的不是好好的么,我们也放心。”

他撇撇嘴,说:“六叔该谈朋友了,我老在他那里住着他也不方便。”

刘娟听了就笑了,问:“他找到了么?眼光那么挑。”

陶然还没说话,就听见外头有人按喇叭,他出来一看,就见门口停着一辆捷达车,盛昱龙打开车窗说:“你下班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忙。”盛昱龙说,“给我撑把伞。”

“就几步路,撑什么伞。”

盛昱龙就笑着下了车,冒雨走了进来,没一会后面又来一辆面包车,开车的却是周强,车里还坐着陶建国。

原来他们帮着把该带的东西用车拉过来的,锅碗瓢盆并一些生活用品。陶然要帮着往下卸,盛昱龙把他拉到一边:“用不着你。”

三个男人很快就把东西都归置好了,都收拾好之后陶建国要请客,周强说:“我不行,我得回去,我媳妇最近闹脾气,不让我在外头吃饭。”

“瞧你那熊样。”盛昱龙递了支烟给看。

周强接了烟别在耳朵上就走了。他们四个去吃饭,也没跑远,就在长海大学南门的小吃街上吃了点东西。陶建国要点酒,盛昱龙说:“你要喝就点,我是不喝酒了。”

陶建国一愣,问:“咋了?”

盛昱龙笑着看了陶然一眼,说:“戒酒了。”

陶然抿着嘴唇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那吃饭。

陶建国说:“好好的怎么又戒酒,上次不就失败了?又没什么毛病,戒什么酒。”

“喝多了容易闯祸,陶然不就因为这个都搬出来了。”

陶然一顿,就听陶建国笑着问:“你喝醉了不是老实的很,能闯什么祸。”

陶然正想他要说什么,就听刘娟说:“戒酒是好事,你爱喝酒还光荣了?”

陶建国笑了笑,说:“那我也不喝,行吧?”

陶然看了盛昱龙一眼,见盛昱龙望着他的眼神异常暧昧,仿佛毫不遮掩。他心里头跳的厉害,狠狠瞪了盛昱龙一眼,盛昱龙却毫不畏惧地向他挑了一下眉毛。

他们四个人出来打了两把伞,陶建国和刘娟一把,他自然就跟盛昱龙一把。等到回去的时候,盛昱龙要去小卖部买烟,让他在外头等一会,等到盛昱龙买烟出来的时候,陶建国夫妇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你怎么这么看我?”盛昱龙站在小卖部门口,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

小雨细密,被风吹着往伞下跑,打湿了陶然的裤腿。他没说话,把伞递给盛昱龙。盛昱龙个头比他高,撑伞更方便。

盛昱龙接过来,说:“陶然,你……”

“你别这么叫我。”陶然说。其实刚才在饭桌上听见盛昱龙第一次这么叫他,他就觉得浑身要起鸡皮疙瘩。

盛昱龙愣了一下,说:“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叫你陶陶,现在叫你陶然,你又不愿意了?这不是你一直要求的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你不要这样叫我,我觉得很奇怪。”

“你奇怪我也得这么叫了。”盛昱龙说,“以前叫你陶陶,那是把你当小孩子,如今叫你陶然,是告诉你咱们俩是平等的,都是成年男人,你要愿意,也可以不叫我六叔,叫我盛昱龙。”

“我是不该叫你六叔了。”陶然说,“你脸皮这么厚,我叫六叔,你好意思应么?有你这么当六叔的么?”

盛昱龙就笑了,习惯性地想要揽住他的肩膀,却被陶然抓住了胳膊,他只好收了回来,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么?”

陶然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就加快了步伐,想要快点追上他爸妈。盛昱龙步子大了一点,说:“我就喜欢你这种劲劲儿的样。”

陶然放慢了脚步:“什么是劲劲儿的样?”

“欠操的样。”盛昱龙说,“让我想把你弄的服服帖帖的,但又有点不舍得,猫抓似的痒。”

“……盛昱龙!”

盛昱龙就笑了,陶然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真的是他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没想到盛昱龙说:“这就叫不要脸了?”

这才到哪。

陶然紧紧抿着嘴唇,看了看前头的陶建国夫妇,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想着是你六叔,得要脸,如今不想做你六叔了,还要脸干什么。你要这都觉得我不要脸,我不要脸的还在后头呢。”

陶然走的更快,盛昱龙把伞尽量往他那边倾斜,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问:“我给你的手表,你怎么没戴?”

陶然的手白皙修长,特别好看,皮肤也嫩,还很暖和。陶然把手抽了回来,说:“老下雨,我怕进水。”

“防水的,不怕淋。”盛昱龙说。

陶然没说话,盛昱龙却找话跟他说。

“你头发刚剪的?”

陶然“嗯”了一声,说:“经理让剪的。”他们餐厅服务员服装和发型都是要统一的。

“真好看。”盛昱龙说。

大概是盛昱龙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喝醉酒那次不能算,加上原来的感情在,陶然对盛昱龙的厚脸皮更多的是不适应,而并不反感。相反,盛昱龙突然以一个男人而非六叔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表现出的直接,甚至不知羞耻的热情,有时候会让他不知所措而羞涩。

他觉得那么隐秘的,或者脏的事情,盛昱龙却那么直接地全展现在他面前,够不要脸,也够坦诚。

他觉得那么多女人喜欢盛昱龙不是没有原因的,盛昱龙身上有一种男性的魅力,说不上来,但很勾人。

毕竟盛昱龙也曾是他仰望过的,渴望成为的人。

这世上很多真爱论的人都觉得真正的爱情应该是发自灵魂的,和皮相,出身,经济条件,社会地位等一切外物无关。但事实上盛昱龙能成功,很大程度靠的就是本身条件的优越,以及他通过自身卓越条件建立的和陶家的紧密联系。他无疑是优秀的,出挑的,硬件软件都比一般人强很多,单从人的角度看,他属于真正的钻石王老五,世俗人眼里的抢手货。

这就导致了他爱情成功的两个决定因素:这给了他自信,皮相骨肉给了他男人的自信,优秀条件给了他爱人的自信,所以敢去追求美好灿烂的陶然。其次,因为他足够优秀,在别人眼里就奠定了他的好印象,所以他很容易占便宜,别的男人做了会显得猥琐的表情或动作,他做起来大家可能会觉得性感,别的男人说出来显得不自量力的话,他说出来只会让他的形象更伟岸挺拔。

所以陶然讨厌不起来他。他只是觉得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盛昱龙。而无措是一点点惧怕,一点点茫然,再加一点点喜欢。这喜欢未必是爱,但足以让盛昱龙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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