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长秀抱着膀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从藤吉郎时代起就领教过了筑前的脾气和才气。

筑前突然肚子疼,又说要留遗书把自己叫来,现在却说肚子疼不算甚么……,从筑前这些反常的言行中可以看出他确有一番用心。

“看来,您不想听柴田的意见罗?”

“当然!”筑前瞪大了眼睛,“我是听柴田话的人,还是不听柴田话的人?您从我的名字里就能看出来。”

“甚么,名字?是羽柴这个姓吗?”

“是的,您知道它的意义吗?”

“真奇怪,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您常常对我说您要效仿我和柴田的武勇,采用了丹羽的羽和柴田的柴,起了羽柴这个姓。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今天怎么又提起来了?”

“哈哈……,万千代殿下真是个大好人。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叫羽柴而是叫丹柴或者是羽田了。”

“啊,甚么?丹……柴……?”

“是的,丹羽的丹加上柴田的柴不就是丹柴了吗?即不叫丹柴也不叫羽田,而是叫羽柴。您不知道这是为甚么,那就太粗心了。”

“筑前,您是不是发烧啦?”丹羽长秀吃惊地向前移了移身体问。

“不必担心,身体并不是问题。您知道吗?羽柴的羽是您姓的下面一个字。”

“那当然,是丹羽的羽嘛!”

“您知道将您姓下边的字放在我头顶上的意思吗?这不是要您的武勇。要是从打仗的角度来讲我秀吉绝对不会向您认输的。”

“哼!”

“可是,我们从织田家的角度想想看。您是织田家第一位重臣,是我秀吉效仿的榜样。我真想用您丹羽的丹字,不过那样就是对您的不尊,所以才用了丹字下面的羽字做为我姓的字头。”

“这……是真的吗?筑前!”

“哎呀,现在是甚么时候?我筑前怎敢开玩笑呢?您知道了吧,先用您下面的羽字,然后再用织田家的柱石柴田的田字,不就应该是羽田了吗?”

“嗯,就是。”

“可是,我并不叫羽田,也不叫丹柴,而是起了羽柴这个姓。”

“的确,是羽柴筑前。”

“这就是关键的问题,让您姓字下面的一个字压倒柴田。就是说,并不是采用了柴田修理的柴字,而是让柴字为您羽字铺路打座。毫无疑问,我早就看出修理这家伙是主家的灾星,是一意孤行的祸根。所以,为了忠实于主家我才起了这个姓,您还看不出来吗?”

秀吉说得非常认真、诚恳,长秀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哼,这个牛皮大王!又在强词夺理了。”长秀虽然暗自骂着,不过秀吉既然如此尊重自己,自己也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哪!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这都是您的抬举。”

长秀并没有不高兴,他不好意思起来。可没想到秀吉好像正等着他的这句话似地,突然兴奋得大叫起来。

“对罗!这就对罗!”

“啊,甚么?”

“正是这样,我是在抬举您丹羽五郎左哪!您跟着胜家屁股后面要让三七信孝殿下继承主业,真是不义之人。”秀吉当头一棒,然后又瞪着眼睛喊起来:“丹羽长秀,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决一雌雄,明白吗?我筑前要是把右府殿下留下来的清洲城规规矩矩地交给你们就得受到老天爷的报应!你们妄图背叛三法师君,立三七信孝殿下为主,就是和光秀一样的叛贼。知道了吗?我羽柴筑前不会让你们活着逃出清洲城的,一个都甭想走!”

丹羽长秀像是被捧到高处后突然给摔下来似地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过,回头想想这事情不会心平气和地就解决了的。柴田胜家是个无与伦比的老顽固。而筑前呢,又是个杀气腾腾的凯旋将军。他刚以破竹之势击毁了明智大军,杀意未消。

只要筑前一声令下,他的大军就会立即将清洲城围个水泄不通。确实一个人都甭想活着逃出城去。柴田胜家并没有带来多少人马,和筑前大军相比,那可是鸡蛋碰石头——自找苦吃。

“哈哈……,哈哈……”过了一会儿,丹羽长秀模棱两可地笑了。“啊呀,筑前真会开玩笑。佩服,佩服。这就是您的遗言罗……?”

“这遗言的味道,您品出来了?”

“我说筑前,不一定每个人都像您想的那样是甚么叛贼、不义的坏人。”

“不是坏人也是无能为力的蠢货!”

“您先别生气,听我说。我们赞成柴田的提议也是为织田家的安泰着想啊。还在吃奶的三法师殿下怎么能治理这战争四起的国家呢……”

“住口,要说治理乱世也轮不到他嘛!”

“您是说……三七殿下没能力……?”

“我不是说功劳和能力问题,乱世之中强者为王。还不如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右府报仇杀死光秀的秀胜来继承呢!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织田家这么多家老完全可以辅佐三法师继位,不管他是两岁还是几岁。这样一来根本不用考虑甚么乱世啦,战国啦,只要立一位正统的有血统关系的真正主君就行了。”

“嗯……嗯……”

“你嗯、嗯甚么?嘴上说是为了主家的安泰,可实际上却故意制造事端。知道吗,五郎左?假如柴田和三七殿下绑在一块平定了当今的天下,能持续多长时间呢?首先我筑前坚决反对,我一反对秀胜也会反对的,无疑中将殿下的遗臣们也要反对。这样一来被排斥的次子信雄殿下也不会袖手旁观。信雄、秀胜、三法师君等所有主家的人都和他对立的话,信孝殿下能够平平安安地继承织田家业吗?好不容易摧毁光秀大军为天下人伸张正义,结果换来了家族内部的血腥残杀,你丹羽长秀不觉得羞耻吗?”秀吉侃侃谔谔地论述一番之后又降低了声音说:“这只不过是我个人的意见,你说是谁错了呢,五郎左?”

丹羽长秀沉默不语。

是发怒?是开玩笑?还是在威胁?或者是信任?真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怪物!

“告诉你说吧,我只相信你。我绝对不是甚么丹柴,也不是羽田,而是真心实意的羽柴。是想用殿下的羽抑制住柴田野心的羽柴。我不是说非让你帮我不可,不过你却不能不帮织田家,这应该是无可非议的吧!”

“我说筑前——”

“甚么,五郎左殿下?”

“我真佩服您的顽强劲儿,您是说让我去说服修理殿下吧?”

“甚么说服,不行的话我就动兵。要吵也得先小吵,救火得在它还没蔓延的时候救。”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把织田家的矛盾暴露出去了吗?”

“所以呀,如果是您出面办理的话,我筑前不会硬要把事情搞僵、搞大的。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友,我不会让您丹羽长秀殿下下不来台的。”

这话怎么越说越相反,然而长秀好像是被请来安慰筑前似的,而且长秀并没感到这是一件怪事。

“是的。如果家里乱起来,山崎的胜利也会成为世人的笑料。好,我丹羽长秀为了织田家,先去说服柴田修理吧!”

“喂,还是您想得周到。柴田要是能够平安地回到越前的话,他还是上算的。总之,织田家有以您为首的家老们来轮流执政,辅佐三法师君也就万无一失了。好,辛苦您了,五郎左!”

筑前好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似地给长秀下了命令,然后又皱起眉头、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哎……哟……,疼啊……疼。对!要搞点汤药味儿,我的肚子还没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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