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要哭的感觉,也没有难过,慢慢站起来,对身后的追兵,对台上那两个“观众”,静静地说了一句:“你们该死!”

新娘微微变了脸色,而敖炽,突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说:“你竟敢……”

如果不宰了那对草芥人命的男女,我更该死。

身上的伤不觉得痛了,溃散的力气也回来了,我需要这样的状态,哪怕只给我一分钟。

我推开过来扶我的九厥,回头便走。

“站住!”

身后有人叫我,不是九厥。

这声音,霸道十足,不怒而威,不容许听者有任何拂逆。

关键是,这声音我听过上千年。

我怔怔地回头。

胖子和瘦子的“尸体”化成了一滩干干净净的水,被莫名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往上堆积再堆积,直到堆积成一个透明的人形。

哗啦一声,一条缝隙从人形头顶横贯而下,像拉开一件衣裳的拉链,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头迈了出来——

眉眼,皮肤,黑底紫龙暗纹的衣衫,微微仰起的头颅,一举手一投足,连每根发丝都透着盛气凌人的高傲。

“敖……敖……”素来口齿伶俐的我,第一次结巴了。

“敖你个头!”来者抓住我的手,看似粗暴实则温和地将我拖进他的怀里,一连串的斥责 “要是我不现身,你已经被熬成汤了!真是没有比你更笨的女人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普天之下,没有谁敢用这样的语气训斥我,也没有谁敢对我采用一揽入怀的亲密动作,只有他。

可我现在的样子……我继续结巴:“你……你认识我?”

“哦对,我居然忘了。”他居然像逗弄孩子一样两手轻掐住了我的脸,几乎与我鼻子挨着鼻子,“只有你这笨女人认不出我,我怎可能认不出你!”他叹了口气,喊:“裟椤……裟椤……裟椤……”

这一声称呼,我像等待了一万年那么久。

可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喊我名字的人。

他的双手紧紧护住我,从面前的这双俊美如昔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的模样,也看到了如火的热度,还有遗失已久的牵念。

对了,这才是我要找的人,这,才是我的敖炽。

身体被无限安全和温暖包围,灵魂像落入了舒适摇篮的婴儿,在轻轻地摇晃中。化成片片星光,朝远处飘去。

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正在离开,属于我的,正在回来。

“婚纱还不错,不过不是太适合你。”敖炽挑剔的评价,把神思游荡天外的我唤了回来。

婚纱?!

我低头一看,暮身上的婚纱,居然跑到了我的身上,不对,这根本就是我的身体。

中的咒毒,在敖炽的口中,化为乌有。我又回来了,树妖裟椤,货真价实。

我欣喜地摸着自己的脸,顺手捡起地上一个银制盘子,倒过来拿光滑如镜的盘底拼命照自己。

“还照个屁啊!再照还不是只老妖怪!”敖炽不耐烦地夺下盘子,又冲九厥道,“你还死不了吧?没想到天界上仙也有这么形象败坏的时候啊,哈哈。”

精疲力竭的九厥依旧保持着风度,提醒他:“这个东海别墅不是普通地方,会惑乱人类的本性,还会吸取非人类的元灵,若非如此,哪里轮到你这条小龙来嘲笑我。”

“被救命恩人嘲笑,是应该的。”敖炽继续坏笑,他好像一贯这样,只要看到别人生气,就想千方百计令别人更生气。

我不生气,我只有一堆问题要问。

“你……”

我话还没出口,已经被敖炽用手封住了嘴。

“现在不是提问时间,以后我再解释。”

说罢,他牵着我的手朝前走。

这是我才看到,那些追杀我们的疯狂宾客们,全都呆呆站在原地,每个人都耸拉着头,垂着手,不说话也不动弹。

“讨厌的傀儡。”

敖炽只是一挥手,像拂开讨厌的苍蝇蚊子,那些挡住我们去路的人,便真的像苍蝇一样飞开了去,在地上倒成了一片。

“如果他们只是**纵的人类,出手别太重了。”我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女人跟孩子,包括刚刚那个跑开的,想致我于死地的小女孩,提醒敖炽。

“所以我才没有把他们变成烤鱼。”敖炽瞪了我一眼。

啪啪啪,一阵掌声在我们前头响起。

今夜的主角,“新郎敖炽”拍着掌,笑着朝我们走过来。身后,跟着那个一身血衣,满身伤口的暮。真是遗憾,我还给她的身躯,看起来非常不好。

两个敖炽,从外观上看,真是一模一样。站在他们两人之间,我会以为置身在两面镜子之间。

暮一言不发,只用一双灰翳蒙蒙的眼睛看着我。

“想见你一面,真是太不易了。”他停在离我们三步开外的地方,笑容浅浅,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躲了二十年吧?真不容易。”

我以为,凝重与严肃这种东西,跟敖炽这种人物是绝缘的。但今天我发现,不是。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他叹息,“阿努斯比神?敖烁?还是……我亲爱的哥哥?”

我没有幻听吧?他叫他敖烁,叫他……哥哥?莫非还真是应了我那句“天下变态本一家”的名言?

“我们长得很像,对吧?”他望着我的眼神,跟之前判若两人,变得无限温和,指指自己又指指敖炽,“他肯定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个双生哥哥。”

“我对别人的家务事没有兴趣。”我还记得他刚才是如何对待我的,冷冷说。

“哈哈,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有勇气,又有点傻。”他突然大笑,“尤其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孤傲,不为任何事低头的样子,很动人。”

暮的眼睛,像风吹熄的烛光,暗黑一片。

我如此厌恶被这样一个男人“称赞”,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布了这么大的局,逼我现身,难道就是为了叙旧?”敖炽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气冲冲地打断他。

“叙旧有什么不好?”他一点不生气,朝我走来。

敖炽一步挡在我跟他之间,一字一句道:“你再走近一步,别怪我。”

“是么?”他停下,笑容渐渐散去,“你是不是还想像千年前那样,用手里的刀再次刺穿我的心脏?”

敖炽的眉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尤其当他听到“刺穿我的心脏”这句话时,我明显感到他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当初,若不是我魂无所依,走进你生命的第一个男人就不会是子淼。”他微微偏过头,执拗地望着敖炽背后的我。

这句话,不啻是一声惊雷,炸得我呼吸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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