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剑意相逢,如银瓶炸裂,又如星河倒卷,将月色冲散。

擂台震荡,周围一圈的灵气几乎肉眼可见地被剑意冲出涟漪,甚至在结界之中的虞兮枝都觉得有剑风扑面,让她忍不住举剑抬手挡了挡。

剑光如光色细线在空中交错成近乎细密的网,再如易冷烟花般碎裂开来,易醉的剑上有粲然符意,而虞寺更是已经以灵气将剑身彻底包裹,远远看去,竟然好似剑上有燎原火色!

再落下手的时候,胜负已分。

两人背对着各落在擂台的一头,虞寺紫玉发冠有了一道裂纹,易醉鬓边发丝被剑意斩碎,再被搅成一片齑粉。

须臾,虞寺慢慢站直身体,抬手擦去唇边渗出的一抹血丝,再抬剑收鞘。

易醉半跪在地上,单手以剑撑地,抬手捂住胸口,咳嗽两声,吐出一片猩红斑斑,几次想要起身,竟然没能成功。

虞寺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易醉抬头,笑了一声,抬手接住,任由对方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疗伤丹丸,脸色这才稍微好了起来。

“师兄到底比我更早伏天下,赢了我半剑。”易醉擦擦嘴角的血迹,扬眉一笑,丝毫不掩饰眉眼间的战意和不服输:“下次若是还有机会对剑,师兄可千万要小心了。”

“那我便拭目以待。”虞寺抬手去了头上端正的紫玉发冠,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面无异色地从芥子袋里又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重新戴了上去。

易醉愣了愣,欲言又止:“……师兄,你有多少个紫玉发冠?”

虞寺回忆片刻,道:“当时那块紫玉挺大,一共做了十顶,今日被你劈坏一顶,便还有九顶。”

易醉还想问虞寺这剑匣,腰间这玉佩是否也有许多同样的备用,但又觉得,去问能做十顶一样发冠的人这个问题,甚是无趣。

说不定拉开大师兄的衣橱,也是整整齐齐十件一模一样的道服。

啧。

胜负既然已分,易醉自然不如沈烨脸皮厚,向着虞兮枝的方向点点头,再看了一眼其他两个擂台,便一步跨下了擂台。

池南一剑破三人,自己也不明白一场本应堂堂正正剑意破四方的十六强之战,为何会变成这样。其他擂台上剑意滔天,只有他含辛茹苦,想尽办法,这才终于将黄梨和另外两位师弟逼下了擂台。

而江重黎和程洛岑之间的剑光也已落下。

却见江重黎躬身一礼:“侥幸以兵器胜了师弟半筹,承让。”

程洛岑半跪在地上,唇边有血,胸前有血,脸侧也有血,竟是败了半招。

符意燎原,江重黎提到兵器,大家便下意识去看江重黎手上,赫然是一只样式几位古朴厚重的笔。

“太微符笔――!”有人眼尖认出,不由得惊道:“济闻真人竟是将这支笔都已经传给了江师姐吗?!”

紫渊峰上,济闻真人面对大家各异的目光,抚胡而笑:“笔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要将笔给用得到的人,才不负太微盛名,各位觉得呢?”

济良真人心道他觉得个屁,要是早知道这济闻真人竟然连笔都给出去了,他便也应当将雪蚕峰的五蕴沉鼎给池南用。

而韩峰主刚才还因为沈烨破境而明朗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心道自己莫非真的还是太守旧,倘若沈烨之前手中拿的便是四圣剑,哪怕虞兮枝剑意再盛,又怎可能被一剑断之?

念及至此,他又看了一眼擂台之上,到底其他人都下来了,沈烨再厚脸皮也不可能继续待着,终于也跳下擂台,回到了紫渊峰。

于是积分石壁上,人名位序再变。

韩峰主双袖起,石壁再分为炼气、筑基和结丹三块,今日如此多弟子突破,于是原本几乎十指可数的筑基榜上,竟然也能密密麻麻列一长串,更不论炼气期。

再看伏天下的结丹榜,经过麒麟一鸣,居然也已经有了若干名字。

“虞寺大师兄,易醉师兄,虞兮枝师姐,池南师兄,沈烨师兄,江重黎师姐……嗯?”有人仰头念着上面的名字,然后突然一顿:“程洛岑?不会吧,他也伏天下了?”

又有人在筑基榜上找自己的名字,却一眼看到了筑基榜首:“云卓?是那个外门女弟子的名字吗?她……居然位列筑基榜首?!”

“你没听到刚才紫渊峰传来的小道消息吗?那可是个先天剑骨,你若是不服,有本事你去找她打一架啊!”有人应道:“而且,恐怕她很快就不是外门弟子了,你看――”

漂浮在半空、互相以结界分散隔离开来的四块擂台微动,竟然缓缓汇聚成了一整块,与此同时,所有结界也一并融合,形成了一个更加巨大平坦的擂台。

经历了这样激烈的比剑,自然也要有短暂的休息环节,也还要抽签决定下一轮角逐的顺序和次序,于是擂台上有阵法微闪,四人也顺着来路,暂时回到了紫渊峰。

方才率先被淘汰下来的几个人依然在选手等待区,直到所有十六人都回到这里,此方结界才一并撤去。

紫渊峰弟子率先欢呼一声,迎了上来:“沈师兄,可算伏天下了!我们紫渊峰也是有伏天下的人了!”

沈烨的人缘向来便极好,否则也不可能坐得住人多事杂的紫渊峰大师兄之位,这会儿明明各个峰头都有了伏天下,但被这样吹捧一遭,他也不害臊,捞着师弟的脖子肩头,便高高兴兴往人堆里去了。

韩峰主见他这样,也缓缓放下心来。

断剑一事,往大里说,甚至可能成为心魔,变成修仙之路上难以逾越的天堑,但沈烨剑虽断了,境却恰好破了,此消彼长,不得不说一声运气极佳。

虞兮枝拍拍易醉的肩膀:“输给我阿兄,不丢人。”

易醉一手搭着程洛岑的剑,一手揽着黄梨,沉重地看向虞兮枝:“二师姐,我们千崖峰最后的希望,一千块灵石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

黄梨唉声叹气:“当初小师叔给我们定的小目标是一千五百块灵石,如今已经有五百块飞了,是我们不争气。”

――话里话外已是觉得虞兮枝要去拿第一了。

程洛岑更是目光沉沉:“但我们还有机会去争一座正殿。”

虞兮枝啼笑皆非,她原本准备了一篓子安慰他们的话,结果这些人到头来关心的竟然是灵石正殿,少女微微放下心来。

几人从芥子袋里掏了虞兮枝重新炼制了一番的妖丹在手里,以恢复灵气,又从小瓷瓶里倒平气补体的恢复丹丸塞进嘴里,虞兮枝正要去看一眼谢君知,却先看到了另一道停留在程洛岑身上的目光。

灰色外门弟子衣服的云卓站在原地。

其他所有人都有同门相熟,只有她,举目无亲,无依也无靠,虽然这一年的选剑大会因为她,外门弟子破例能够来观赛,但他们到底在另外的峰头,而非在紫渊峰。

而且便是外门弟子在此,恐怕也与她并不相熟,甚至或许无人敢来与她搭话。

四周热闹喧嚣,便是只有四人的千崖峰都凑成一团,却只有她一人一剑一灰衣,孑然而立。

虞兮枝神色微动,才要开口喊她,却听到另一道声音压过所有人,先响了起来。

“昆吾外门弟子,云卓。”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祁长老端着紫砂茶杯起身,竟是直接含笑走到了她的面前:“你可曾拜师?”

大厅逐渐恢复安静,无数视线向着灰衣少女看来,有艳羡,也有复杂,有人早听到了云卓是先天剑骨,和祁长老之前要收徒的话语,此刻并无意外,却也有人对此尚不知情,是以心头震动。

云卓转头看向长老,神色依然冰冷,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显然身份高绝而有半分变化。听到祁长老的话,她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天下所有会剑之人,皆为我师。”

少女嗓音微哑,绝对算不上好听,然而以这样微微粗粝的声音,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却好似格外般配。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外门弟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但再回头去想云卓这一路擂台赛和破境之路,却又突然觉得,她所说,不过是她的经历。

她不正是一边战,一边破境,一边学,才站在了这里的吗?!

祁长老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但也正是因为她说了这样的话,祁长老眼中的喜爱之色更盛,声音愈发和缓:“我是太清峰祁德正,化神境后期,所擅所知之剑,林林总总,也算是囊括了天下剑,你可愿随我学剑?”

灰衣少女静静看着他,微微皱眉,似是在思考什么,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

于是有人觉得这外门弟子好生不知好歹,太清峰隐世的长老亲自来收徒,你竟然不仅没有半分恭敬之态,好似还在拿捏姿态,莫不是想要与祁长老讲什么条件不成?!

也有人觉得毕竟先天剑骨,便是姿态高傲一些,也到底有这样的资本,不足为奇。

之前丢了些脸的怀薇真人却有些坐不住了,带着些笑意开口道:“云卓,怎么还不答应啊?祁长老可是太清峰不出世的长老,还从未收过徒弟,如今却想要收你为亲传弟子。还不快喊师父?”

云卓却依然不语。

一片寂静中,怀薇真人的话竟是被晾在了半空,她脸色微怒,心道怎么一个外门弟子也敢无视自己的话语,难道是不知道自己身份。

一旁的夏亦瑶才算是与她打了平手,而她到底是亲传弟子,与一位无根无基的外门弟子打成平手,在她眼中已是极为屈辱。

见到祁长老出声收徒,她心中已有不悦,此刻再见到云卓这样晾着一整座山的人不言不语,夏亦瑶心中的不喜自然更盛。

却听祁长老笑吟吟又补充问道:“又或者,云小真人还有什么问题想要老夫解答,也无不可。”

“确实有问题。”云卓终于哑声开口:“你为什么想收我为徒?”

“自然是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祁长老并无藏掖的意思:“你可知……你是先天剑骨?”

夏亦瑶瞳孔微缩,如果说刚才她还能自持身份,压下心中千思万想,但这四个字,可谓直接砸在了她的心头。

这个其貌不扬平平无奇的少女,竟然是先天剑骨?!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应当为自己到底输给的是先天剑骨,没那么丢人而稍微开心,还是应当嫉妒拥有先天剑骨的这位少女。

一侧的易醉轻轻扬眉,惊叹了一声:“嚯,可以啊老程,慧眼识珠。”

程洛岑面无表情,心无波澜:“我见她时的那种情况,是谁都会帮一把的,只是我正好在而已,与我慧不慧眼又有什么关系?”

易醉见他油盐不进,微觉得无趣,却也并不妨碍他看热闹。

却见云卓似是沉思片刻,随即慢慢摇头:“不知,无人说过,也并不太重要。”

人人艳羡的先天剑骨,在她口中却仿佛什么不值一提的事情而已,被冠以了“不太重要”之名,这下,连同为先天剑骨的虞寺都微微挑眉,露出了觉得有趣的表情。

不料,云卓的话竟然未尽,她稍顿后,继续问道:“重要的是,我会因为这个,而变得更强吗?”

程洛岑突然想到了少女在跳下擂台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心头微微一跳,似是预感到了什么。

祁长老笑意更深:“傻孩子,当然会,你看到那位师兄了吗?”

他抬手指了指虞寺的方向:“他方才的剑,想必你也见到了,他也是先天剑骨,以后,你会变得和他一样强,也或许会比他更强。”

云卓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虞寺,再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脸上却带了一丝满意:“那便好。”

她问了这许多,却竟然完全没有提及拜师的事情,祁长老也不着急,到底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旁边自然有心急的弟子替他出声道:“云师妹,还愣着干什么,快拜师啊!”

云卓似是这才从方才的满意中回过神来,再重新看向祁长老,眼神微动,问出了三个字:“太清峰?”

祁长老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却也只能点头:“太清峰乃是昆吾主峰,更是掌门所在之峰,我虽只是长老,却也会让你所受待遇,与亲传无异。”

夏亦瑶脸色微白,如今太清峰亲传弟子实际便是虞寺与她二人,虞寺已是先天剑骨,入门又比她要早,她从来都因为“小师妹”的身份,而受全峰上下几分宠爱,这一点,她当然知晓。

可若是云卓来了,云卓便会替代她的位置,成为新的小师妹!

更何况,云卓也是先天剑骨,想来修炼速度也定当格外惊人,届时她被夹在两个先天剑骨中间,岂不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悄然咬住了下唇。

“太清峰啊……”云卓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直道:“可我想去的,是千崖峰。”

一言出,满山俱寂。

没有人觉得她会拒绝祁长老,从外门弟子一跃成为太清峰亲传,便是翻遍整个昆吾山宗的历史,恐怕也没有几人能够有次际遇。

这其中的巨大天堑被她一跃而过,早就有无数人艳羡红了眼,然而她竟然轻轻巧巧,就这样拒绝了祁长老?!

太清峰是昆吾山宗主峰,是所有弟子心向往之的所在,多少弟子穷极一生,甚至都没有踏足过那座巍峨正殿,而现在,太清峰向她敞开了门,她却竟然想去一座连正殿都没有的……千崖峰?!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纪香桃到底是太清峰弟子,受不了太清峰竟然被看不起的这委屈,下意识脱口而出。

然而话才出口,她却又想起程洛岑在千崖峰,她这样说,岂不是变相在看不起程洛岑?

她猛地掩口,悄悄去看程洛岑,却见少年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仿佛完全没听到她的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她却也是真的说出了无数人心中所想。

祁长老也没想到自己会等来个委婉的拒绝,脸上即将为人师的愉悦微笑微凝。

怀薇真人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谢君知唇边看到的一抹微嘲笑意,心道莫非他当时就知如今,那嘲意原来竟然不是对她,而是对想要自不量力收徒的祁长老?

“为何是千崖峰?”祁长老努力缓和了语气,再问道。

“大约是因为有眼光吧。”回答他的,却是易醉带着笑意的声音,此刻大殿气氛凝滞,倒也只有这位后台实在过硬,因而天不怕地不怕的白雨斋二代敢接话:“我们看,连我和二师姐都连夜打包到千崖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千崖峰好啊,这位师妹看上千崖峰,倒也不奇怪嘛!”

他说话说一半,调侃之意极浓,实则却是给了祁长老一个台阶。

然而祁长老初次收徒,信心满满,便受此挫折,却是不愿下这台阶,只兀自看着云卓,再问一遍:“为何是千崖峰?”

千崖峰知道些内情的众人都挑眉扫了扫程洛岑,以为云卓就要说出程洛岑的名字。

岂料少女神色微讶,认真反问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天聊到这个程度,也算是聊到不能更死了。

祁长老再好的脾气和耐心也要被这短短七个字的反问耗尽,原本就不甚修边幅的长老也从三分落拓变成了八分寂寥,他吹胡子瞪眼地看了云卓半晌,终于气呼呼地一甩袖子便走,想来脑中也在重复方才纪香桃的那句“不知好歹”。

怀薇真人悄悄转开眼,差点忍不住笑一声出来。

对她来说,这个云卓究竟去哪里,反正都是昆吾山宗之人,并无太大区别。可方才祁长老当众下了她的面子,此刻又等同于被云卓反过来给了难堪,不由得让她有了一种小仇得报的愉悦感。

众人悄悄去看谢君知,却见这位千崖峰峰主甚至没看这边,只在悠闲摸猫,那橘猫微微眯眼,显然被摸得极是舒服,雪白小爪微蜷,隐约露出粉色肉垫,好不可爱。

从这边看不出端倪,便再看千崖峰四人,却见易醉已经笑眯眯抬手招呼:“云师妹,还不快过来?”

程洛岑不悦道:“你怎可不问小师叔就喊人?”

易醉压低声音:“你忘了吗?五峰之战,我们只有四人一猫,加上她,就是五人一猫了。你再看榜,你我二师姐都在结丹榜,黄梨虽在筑基榜,排名却不太行,这位云师妹可是筑基榜首。”

程洛岑神色微动,却依然道:“可是……”

易醉趁热打铁,再劝:“为大局考虑,想想千崖峰正殿。到时候正殿起来,难道还养不下一位师妹吗?更何况,你回忆一下当初我们去千崖峰的场景,小师叔说过什么?”

程洛岑下意识道:“想来便来。”

易醉双手一拍:“这不就结了吗?再说了,若是小师叔真的不喜,等到比赛结束以后,我们再想办法,不久结了?大不了我亲自送她去白雨斋,问题不大!”

程洛岑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眼看虞兮枝已经从芥子袋里掏了当初易醉给她领的那套多出来的绣着千崖二字的道服,热情招呼云卓赶快去换上,准备下一场的五峰对战,到底默默闭了嘴。

短暂休息后,接下来的赛程也还要继续。

虞兮枝抬头看向坐在高位的谢君知,想要专门跑去告诉他,自己已经元婴,当初他说一剑,其实也果然是一剑,倒是她误会他了。

然而弟子位与峰主位之间到底有一段距离与高差,而她若是要去,势必要穿过重重长老教习,想低调都不可能。

她站在人群里,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谢君知的方向,却见对方总也不看她,不免到底有些失落。

人声嘈杂,有人分享自己方才在台上的经历,也有人低声谈论方才云卓拜师的事情,虞兮枝有点无聊地抠了抠剑柄,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易醉在那边和程洛岑黄梨吹牛。

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倏然在她耳中响起。

“恭喜元婴,距离大宗师的小目标更近一步。”

刚才还站没站象的少女倏然挺直腰背,猛地回头,终于看到少年抬起恹恹的眼,与她对视,再有了一抹笑意。

“一会儿再战的时候,别忘了你不止手中有剑。”满峰喧嚣,谢君知的传音却依然清晰:“丹可为剑,符可为剑,神识可为剑,你头上的小树枝是剑,满山灵气,也可做你的剑。”

“只要你想,万物皆可为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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