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剑谷周围有十八个村子,每个村子原本各有其名,这样聚集在一起,有的地方几乎已经有了县镇的规模,却依然保持着村的行政区划和名称,但也慢慢向着中心村落靠拢,并且改了名字。

比如平莱村周围的三五个村落,原本都各有其名,而现在则分别被称为平莱上村,平莱下村和平莱外村。

被这几个村子围绕其中的,便是昆吾山宗所暂住的那处平莱客栈所在的平莱村。

昆吾弟子一众人走在平莱村中心的青石板路上,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却听沈烨娓娓道来:“当初各个宗门都分别派了人来建设比剑谷,平莱村这一片区,恰是我昆吾前辈的手笔,想来这位前辈或许是罹云郡出身,因而参考了许多罹云郡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份眼熟原来来自于此,这里可不就像是缩小版的罹云郡吗?

转过一条街,竟然还有一家面馆的平莱分店。

黄梨见到熟悉的招牌,不由得眼睛一亮,心道不知此处手艺是否能与罹云郡的一家面馆比肩,晚点若是无事,他便来尝尝。若是不甚可口,待客人离开后,他就借了厨房,做面给大家吃。

……嗯,顺便也可以问问书院师妹要不要来吃。

也不知道九宫书院所选的客栈离这里远不远。

要是也像西湖天竺一样,就住在平莱村隔壁的平莱上村就好了。

黄梨边想,边偷偷看了一眼虞兮枝,再扫了一眼易醉,旋即飞快收回目光。

要说胆子大,还是易醉师兄天下第一,居然敢把二师姐惹哭,等到回千崖峰,恐怕小师叔要把易醉扔去某个剑洞好好反思一番。

程洛岑更是目不斜视,却又巧妙地走在虞兮枝身前几步的位置,正好可以将其他人无意中投过来的目光挡住,不让他们看出虞兮枝的些许异样。

平莱客栈便在一家面馆平莱分店的隔壁。

客栈占地极大,足够昆吾山宗这许多弟子一并住下。

但纵使如此,除了怀筠真君一人一间之外,其他弟子都要或两人一间,或四人一间分配来住,就如同在九宫书院那次一样。

男舍与女舍自然是分开的,只是此次来的弟子中,男弟子稍多了一些,于是原本的男左女右格局中,右侧也隔出来了一些男弟子的寝舍,而这几间便分给了千崖峰和琉光峰的几位男弟子。

而他们的隔壁便是虞兮枝和江重黎两人的寝舍。

不得不说,沈烨的安排还是十分用心的。

虽说江重黎和虞兮枝对于自己峰头的师弟们的品性都很放心,但难免其他峰有不熟悉的师妹,有江重黎江大师姐在隔壁,又有哪个琉光峰的弟子敢轻举妄动,同理,虞兮枝虞二师姐坐镇此处,千崖峰自然也乖顺无比。

房间陈设显然也是提前布置过的,两张床各立于左右墙边,中间一扇屏风将空间大半,再有一张桌子隔开另一半,白日里可将屏风收起,到了夜间,拉上屏风,除了会有些的声音之外,倒也与单人寝舍无异。

江重黎进了房间后,便直奔桌边,放了一应符纸符笔和符墨在上面,再审视屏风一番,沾墨提笔,在六面的屏风上刷刷落笔。

虞兮枝托腮坐在床边,看着江重黎落墨急挥,屏风却还是君子六艺的普通屏风,若是别人看来,只会觉得江重黎的笔怎么画不出墨,难道是对着空气乱划。

但虞兮枝既然也是符修,自然能看出,江大师姐这寥寥几笔,便给这个房间上了重重结界,再缭绕了许多符意在其中,若是有人擅闯,便是一步一炸,连续三炸后,若来者依然要向前,便连这房子一起炸了。

如此布置一番,江重黎这才满意落笔,回头看向虞兮枝,正要说什么,却先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睛,不由得一愣:“我的符意刺到你了?不应该啊,还是你被我这炸天符吓到了?”

虞兮枝便是有再多的心绪,也被江重黎这两句驱散而去,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符?炸天符?”

“嗯。”江重黎丝毫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问题,拍了拍手,将那只济闻真人宝贝无比的太微符笔随手向桌子上一抛:“谁敢闯这里,保证丫的被炸到天上。”

虞兮枝看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江重黎,觉得这位师姐路子很野。

路子很野,符意也很野。

野到让人兴致勃勃,也有些手痒痒。

江重黎这样一打岔,虞兮枝也忘了刚才的情绪和心事重重,一时兴起,也拿了天照笔出来:“那我也来添油加醋一番,可能借师姐符墨一用?”

江重黎眼睛一亮,她看着虞兮枝手中的笔:“你给我看看你的笔,我就给你借我的墨。”

两个人在房间里即兴创作,符意与符意碰撞在半空中,江重黎既然用了她的天照笔,虞兮枝便也不客气地抓了太微符笔试了试。

两个人在房间里不亦乐乎,两边隔壁的师弟师妹们却都有些莫名坐立不安,不自觉地默默远离与她们房间相隔的那堵墙,总觉得那间房子里好似在酝酿什么可怕的事情。

众人都想要敲门去看看一二,然而师弟们自然不敢,师妹们也不敢,是以两边的人竟然不约而同迈出了房门,借口要去月下练剑,出了客栈的们,再双双在客栈后的小院子里萍水相逢。

黄梨便住在虞兮枝隔壁,他与那位琉光峰名叫曹河的师弟不太熟,他也不是会主动搭话的性格,眼看对方似乎也无意理睬自己,便自行去了一家面馆尝面。

曹河当然感到了隔壁莫名危险逼人的符意,再想到江大师姐昔日里在琉光峰的战绩,只觉得自己跑出来无疑是明智之举,而在此花前月下,还能见到两位师妹,竟然似乎也不错。

两位师妹中,一位便是纪家大小姐纪香桃,另一位则是同样来自琉光峰的孙甜儿。

纪香桃显然对孙甜儿拉着她出来的举措有些不满,人都走到庭院中了,却还在说:“孙甜儿你这样不就等于你怕了吗?咱们剑修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露怯的!便是有怯,也要藏在心底!”

孙甜儿“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自己回去吧。”

纪香桃语塞,她不懂符,却知道什么是杀意。虽然那杀意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却莫名十分危险。

曹河没想到两位师妹里,有一位是相熟的孙师妹,另一位赫然便是他心仪许久的那位纪家大小姐。

少年酝酿片刻情绪,鼓足勇气,便要上前开口。

却听到一道温润声音先于他开口道:“几位仙子怎么这么晚还不去歇息,如果楚某没记错,明日便是比剑大会了吧?”

屋檐高墙上悬着昏黄灯笼,洒下一片光晕,又有月色影影,而出声那人,恰站在一半明亮一半阴影之中,那人眉眼并不多么出彩,但这样开口抬眸时,他的五官便好似被这样的光彩点亮,变得生动夺目了起来。

“你是谁?”纪香桃在一瞬间有被那样的五官惊艳到,所以纪大小姐竟然先开口搭理了一句。

“在下是这间平莱客栈的掌柜。”紫衣常服的青年向前一步,便从那阴影下走了出来,再向纪香桃和孙甜儿一礼:“若是两位仙子住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也可以告诉楚某。”

“不习惯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纪香桃高傲地笑了一声,这样故意接近她的人实在是太多,是以她自觉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语气自然也带了几分刁难:“我睡时要点磐华沉水香,房间里要有南海鲛珠替代现在的灵石灯,屏风也要换成八开的小叶紫檀,上面要带白雨斋前任斋主画的符。暂且就先这么多吧,如果还能想起来什么,以后再跟你说吧。”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站在那儿的楚扶一眼,却见青年听她一连串地说出这些价值连城的难寻之物,却依然眉眼沉静,面上带笑,又觉得有些无趣。

这种小村子里的掌柜,怕是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纪香桃顿时觉得自己的刁难像是落在了棉花上,打了个哈欠,怏怏地扯了扯孙甜儿:“算了,走吧,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道理我都懂,但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嘛。”

孙甜儿又看了站在那儿的楚扶一眼,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来,便也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两人很快绕过墙角消失不见,楚扶这才直起身,转头看向一侧的曹河,突然开口道:“你都听到了?”

曹河不自觉吓了一跳,他明明不是偷听,而是一直正大光明地站在之类。可这楚扶这样一句,却让他倏而有些心虚。

“听到又怎么样?”曹河下意识反问道。

却见那紫衣青年含笑看向他,眼神淡淡,却好似能一眼看穿他的内心:“你既然心悦于她,她想要这些,难道不应该为她找来吗?”

曹河愕然:“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哦?是我看错了吗?”楚扶似是也有些讶然,顿了顿,饱含歉意地向曹河一礼:“是我僭越了。”

他这样一来,曹河纵有千百脾气也总不好打笑脸人,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风吹过庭院,拂动院中许多枝叶与草长,再吹动屋檐上的灯笼。

于是地面的影子便也跟着灯笼的摇晃开始一并晃动。

一时之间,宽阔庭院中,光明在摇,阴影也在摇。

紫衣青年含笑目送曹河的背影,再一步退入摇曳的阴影之中,再顺着长廊一路走出去,恰遇见刚刚忙完这一众事宜,有些疲惫地坐在长亭之中,想要独酌两倍的沈烨。

见到沈烨,楚扶便依然只是那眉眼普通的青年,好似方才抬眼间光华璀然之人并非是他。

沈烨没有与散修分享自己手中琼花玉露的想法,见他来,也恰喝完杯中最后一滴酒。

放松而已,翌日大赛在即,他自然不会贪杯。

“楚兄。”沈烨懒散冲他一点头。

楚扶向他虚虚一礼,再笑吟吟道:“祝沈兄明日得偿所愿,一剑动天下。”

沈烨挑眉:“少献殷勤,说吧,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也想去比剑谷看看。”楚扶嘿嘿一笑,压低声音:“沈兄你也懂的,我们散修平日里哪能见到这种比赛,我也想去看看五派三道的剑,说不定我的修为也能再进一层呢?”

沈烨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想去就去呗,明日我找个牌子给你。”

顿了顿,他又掀起眼皮,眼中带了警告之色:“只是看看。”

楚扶笑意更深,礼也更深:“只是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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