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左边有间刀具坊,‘柏’家用的刀就是从那里买的。”

悟站在入站口附近,从伞下伸出右手,指向道路前方。街上稀稀落落得分布着几家商铺,这条好像是稻冢市的商店街。

“哦……”吉敷应了一声。事到如今,再去刀具坊也没什么用了,不会找到任何线索。

“‘升角’呢?”

“在这边。”

悟说着,拐弯向商店街的左侧走去。走了一段路,来到另一条街,然后又沿着这条街走了一段,再次向左边拐去。

这家小酒馆离车站并不远,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但如今,这里已不是小酒馆了,变成了“一力”烤肉店。用木板装饰的墙壁被雨淋得湿漉漉的。

“不是‘升角’了啊。”悟说。

“是啊。”

此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店门开着。吉敷收起雨伞,推开玻璃门走进店内,有几个客人坐在架有烤炉的桌子前面。吉敷向说着“欢迎光临”的男服务员出示警官证,男服务员一愣,露出紧张的表情,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招待这位不速之客。

“这里以前是一家名为‘升角’的小酒馆吧?”

因为不是正规调查,吉敷尽力用温和的语调问道。

“啊,是的。”男服务员回答。

“现在这里还有当时在‘升角’工作的人吗?”

“没有。”男服务员回答。

“一个也没有了吗?”

“是的,一个也没有了。”

“店长呢?”

“店长出去进货了……”

“没有办法联系到‘升角’的老板,或是知道消息的人?”

“我们店里吗?”

“是的。”

“没有。”

“店长也不知道吗?”

“是的,店长也不知道。”

“啊?”

“‘升角’二十几年前就倒闭了,自那以后,这里一直作为日田一家名为‘坛上运输公司’的仓库,和‘升角’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去问‘坛上运输公司’,或许有可能知道。”

“哦。那你知道‘昭岛事件’吗?”

“啊,略知一二。”男服务员回答道。

“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吉敷二人从烤肉店里出来,依次撑开雨伞。雨还在下着。

“‘昭岛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几乎没人知道那件事的具体情况。”

“感觉像是在外国发生的事件似的。”

吉敷说完,无可奈何地笑了。

“是啊。”

“所有地方都换了新人。”

“嗯。”

“整条街道给人这个印象。”

“嗯,是的。”

不只是人换了,时代也变了。现实已离案件越来越远,来这里找线索似乎完全没有意义。

“像这样,估计花上几个月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吉敷说,“这儿简直就是刑警侦查的坟墓,留不下任何遗物的坟墓。”

时间有限必须尽快到案件的核心地区走访。

“这附近还有什么特别想去得地方吗?穗波幼儿园……”

“那里就算了吧……”吉敷马上回答道。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事件发生时你的身上放着一只纸鹤,是敏子小姐帮幼儿园装饰教室时折的,对吧?”

“嗯,用的是银白色的纸。那些银色的纸就是这附近买的。”

“好,那我们就去那里看看吧。”吉敷说道。

悟点了点头:“过去,这条街是‘花街’,妓女来来往往,满街都是小旅馆。街中心有一处类似剧场的舞台。那时是煤炭业发展的鼎盛时代,这条街作为繁华的街道,成为这座小城的中心地段。但是现在,已经萧条到完全看不出以前的繁盛了。”悟边走边讲着。两个人走出商店街,拐向左边的街道,离铁路越来越远。走着走着已到了河边,两人向右拐,走上一个土坡,来到一条可以通汽车的街道。

“这就是真代川吗?”吉敷看着街边河水问道。

“不是,这是穗波川。真代川是前面远贺川的支流。”

“新稻冢站是在这个方向吗?”

“嗯,差不多是吧。”

左前方出现了一座桥,一座红色的铁桥,好像是专供行人走的。桥面很窄,更远处还有一座可以通汽车的桥。两人上了桥,走到桥中间时,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脚下湍急的河水。

过桥右拐,先爬上一段坡道,再沿着土坡走下来,才终于走进一条狭窄曲折的小街道。两人在小街上走了大概五分钟。看到一家挂着“江户千代纸”招牌的小店。

店铺很小,颇具日本风情。店内实木柱子都被漆成了黑色,招牌上的黑色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周围的房子也差不多是相同的风格。磨砂玻璃窗外地木框,墙板和支柱,全都漆成了黑色,给人一种古老陈旧的感觉。

街上只有一座建筑十分耀眼,好像是个酿酒的作坊。店门十分宽敞,挂着古色古香的招牌,招牌上的红色字体鎏着金边,装修的彷如神殿一般。再往里是剧场,周围的墙上贴满了某位演员的宣传画,好像是一位已经年老的名妓。

虽然整条街都很古朴,却又透着一种妖娆。

两人走进“千代纸”,玻璃柜台里面站着一位五十岁的妇人,身穿有手绘图案的淡绿色和服,头发盘起,十分优雅。吉敷向她出示了警官证后,妇人身子没有动,只是微微地笑了。面对突然来访的警察,她竟没有一丝紧张,举止落落大方。

听说是为“昭岛事件”而来,妇人有些惊讶。她就说知道一些,那时经常有警察来这里调查。吉敷问妇人是否有银色的纸,妇人马上走到货架那里,拿来纸样。揭掉上面一层薄薄的白色保护膜,能看到下面发出银光的纸。

“哦,原来就是这种纸啊。”吉敷有些兴奋地说。“这和当年用的纸一样吗?”

“应该一样,这种纸是店里的招牌货,一直在卖。”妇人回答。

“如果用来折纸鹤,大概需要边长六十厘米的正方形纸吧。”

“只要按照那个尺寸裁,就行了。”妇人说。

吉敷边点头边思索着,然后问道:“这种纸现在有货吗?”

妇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转而笑道:“是不是要做一下实验啊?”

吉敷也笑了笑,说:“是的,想折一只纸鹤试试。”

“那样的话,有已经裁好了的纸。把这种纸拿回去裁比较麻烦。请等一下。”

妇人说着快步向店内。不一会,拿出来一张报纸大小的银色的纸。

“给您添麻烦了。”吉敷感激道。

“不用客气,这个是备用纸,但就只有一张……可以吗?”妇人看着吉敷的脸说。

“当然可以。”吉敷回答,心想纸鹤有一只就足够了。

妇人向悟确认了尺寸后,将纸裁剪成长六十厘米的正方形。

“这样就能折纸鹤了吧?”妇人问道。

“嗯。您听过有关那件事的传闻吗?”

“没什么特比的,只是听外面的人说过简单的情节。”妇人说。

吉敷觉得有可能听住在河田家附近的人说的。

“那个犯人,是被判了死刑吗?”妇人问道。

“是的,被判了死刑。”

说完吉敷看了看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妇人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就是犯人的儿子呢?又觉得这种事不需要让妇人知道,于是就没有解释。妇人不知内情,接着问道:“已经行刑了吗?”

“还没有。”吉敷说。

“时间很长了啊……现在还要调查吗?”妇人问道。

吉敷点了点头。

“啊,有件事想问你一下。”吉敷问道,“您认识和案件有关的人吗?”

如果有的话,或许能知道一些新线索。

“没有。”妇人答道。吉敷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追问。

“会折纸鹤吗?”妇人突然问道。

吉敷一愣,他从来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小时候也没做过这方面的手工。

吉敷没有回答,悟摇了摇头。

“那我帮你们折吧。”妇人说。

吉敷高兴地点了点头。

“麻烦您了。”

妇人把银色的纸平铺在玻璃台上,随即麻利地折叠起来。吉敷盯着妇人那双灵巧的手,银色的纸在她手下逐渐变化着。悟看得更加认真,像是要记住折叠的方法。

“前面有个剧场,是吗?”吉敷不由得问了一句。

“是的,穗波剧场,全国可能就这里还有舞池座位了吧。”

妇人一边折着纸鹤一边回答。

“这附近过去很繁华吧?”

“是啊,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环境。这里的孩子都被父母光在家里,不允许出来玩。”

“这里有很多娼妓吧?”

“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大白天都能看到很多喝醉的人,青年男女就在路上抱在一起。”

“这样啊。”

“嗯,不过昭和三十一年(一九五六年)时出台了新法律。”

“《禁止卖淫法》。”吉敷说。

对于日本国民来说,那可是一场大革命。国民意识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性行为不再是无须任何遮掩的事。自江户时代起愈发明目张胆的性工作者,不能在光天化日下出现了。

“是啊,从那以后,这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街上的店铺纷纷倒闭,萧条得可怕。”

妇人手里的纸盒逐渐成形,她将纸鹤反过来吹起了纸鹤的肚子。

吉敷接过妇人递来的纸鹤,放在手掌心。纸鹤不算小,但要是放在铁轨中间,从天下上看的话,应该会很小。

“可以带走吗?”吉敷问道。

“当然可以。”妇人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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