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次长长的深呼吸,柯寻觉得身体渐渐复苏,终于能较为有力地将拳头攥起来了。

柯寻着床帮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必须要想办法把窗户关上。

对面床上的辛蓓蓓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是睡去了,还是躺在那里观察着柯寻。

就在柯寻终于站起身来准备走向窗边的时候,突然眼睛就像盲了一样,猝不及防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柯寻站在原地,在辨不清方向的情况下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次的感觉非常明确,有什么东西来到了屋子里,而并非像之前两次那样,只是“经过”。

庞大无形的黑暗,只剩嗅觉和听觉活着。

或许郭丽霞在梦中感受到了恐惧,其鼾声降低了很多,只剩下睡梦中幽长的呼吸。

黑暗中的另一个声音来自辛蓓蓓,那是一阵非常急促的喘息,痛苦得将要窒息的喘息。

黑暗有着“颜色”的味道,就像劳作间里那些浆果的味道,还像张天玮被浸泡的那个瓶子里所发出的味道。

柯寻感觉到一股极为浓烈的颜色味道从鼻间拂过,之后便渐渐转淡,柯寻的眼睛望着本该是窗口的方向,似乎对方正要从窗口离开。

终于有一抹灰色映入眼帘,那是窗框的颜色,紧接着整个四方窗框都展现在眼前,房间里的一切也渐渐能看清了。

郭丽霞的圆点图案依然躺在床上熟睡。

柯寻自身的水波纹图案就立在房间正中。

而辛蓓蓓的菱形图案,则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方式被拖向窗口。

没错,辛蓓蓓蠕动着,就像一条被拖动的蛇,又像是一块被移动的花布。

柯寻清清楚楚看到了拖动辛蓓蓓的东西,那东西来自辛蓓蓓的脚下,黑色的,和辛蓓蓓的体积差不多大小。

如果没有判断错,这东西应该是辛蓓蓓自己的影子。

柯寻慢慢后退几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尽量离辛蓓蓓和她的影子远一些。

“辛蓓蓓?”柯寻最终还是叫了对方的名字,死亡事件发生在眼前,不可能置之不理。

属于辛蓓蓓的菱形花纹,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咕噜……”

像是因为窒息产生的低呕声。

柯寻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辛蓓蓓的身体被慢慢拖出了床铺,向着窗台的方向移动而去。

辛蓓蓓的影子已经逐渐蔓延到了窗台,拖拽着她的双脚向窗台移去。

柯寻大着胆子接近了辛蓓蓓的头部,如今她的头部是距离那个影子最远的地方,也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辛蓓蓓发出一阵一阵嘶哑的倒抽气的声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着脖子一样。

柯寻抓住了辛蓓蓓的双肩,试图将其往回拖,却发觉自己的力量与对方太过悬殊。

柯寻壮着胆子用手试探性地摸向了辛蓓蓓的颈部,发觉其脖颈的位置深深的陷了进去——脖子上的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勒住了。

柯寻触摸到了那凹陷的形状,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那形状,分明来自一只无形的大手。

因为力量的悬殊,柯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辛蓓蓓被其自己的影子拖着双脚离开了窗口,那片布满了菱形花纹的细窄的形状,痛苦地蠕动着,逐渐消失在了窗口的位置。

柯寻追到窗口,将头探了出去,黑影已经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醒目的是那片属于辛蓓蓓的花纹,在黑影的拖拽之下显得摇摇欲坠,慢慢被拖过了隔壁的窗户,拐弯向了视线达不到的远方。

就像昨晚看到的那样。

柯寻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冷,原来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柯寻向左右两边的窗户看去,发现所有房间的窗户都紧紧关着,这才准备将自己的窗户也关上。

视线扫过外面的水池和迷宫,却突然发现迷宫那里有一片黑白分明的花纹图案,在纯色的灰色迷宫里显得格外分明。

那应该是一个人,深夜里在迷宫的人。

柯寻想将那人的衣服图案看清楚,无奈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出那个人的轮廓,笔直地站在迷宫旁,仿佛在与柯寻对视。

柯寻下意识关上了窗,但却没有离开窗边,而是将视线透过窗格继续观察对方。

那个人又在原地端立了几分钟,就走进了迷宫,消失不见。

一整夜终于熬过去,天亮了。

大家获得的第一个消息是:叶宁晨一像昨天的贺宇一样,白惨惨地死去了。

所幸紫色房间的其他两人并未受其影响,整个房间也并未产生变化,大门依然是紫色。

叶宁晨一的死,或许在大家的意料之内,但辛蓓蓓的消失,令所有人都迷惑不解。

很多人不约而同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石震东。

石震东沉默良久,发出的声音仿佛在努力压住哽咽:“昨天钟表的青色花纹原来是和蓓蓓有关。”

“可是,辛蓓蓓是怎么被选中的呢?难道她也污染了颜色吗?”米薇说完这话,下意识看了看二楼大厅的钟表,见其还是昨晚的靛色,心里才偷偷松了口气。

“或许串门也会使钟表的颜色发生变化。”牧怿然将所有人扫了一眼,确定剩下的九个人都在场,才继续说道:“昨天苗子沛说过,钟表由橙色变成青色,发生在昨天早晨,但那个时候,所有的人还没有进行劳作,因此大家就认为这个变化与污染颜色无关。”

“昨天早上的那个时间,所有人的人都在二楼,就像现在一样。”秦赐说。

牧怿然继续说道:“所以才会说,串门一样会使钟表改变颜色。”

“你是说,昨天早上有人串门了?”众人不解。

“你们仔细想一想,昨天大家在红色房间观察贺宇尸体的时候,有谁是落单的?”牧怿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很多人还没想明白,就听石震东突然道:“是蓓蓓,当时她很害怕,我就让那些女生们先不要进红色房间,结果另外两个女生还是进去看了……当时大厅里只剩下了蓓蓓一个人。”

朱浩文也跟着回忆起来:“当时我们在红色房间里逗留的时间不短,至少也有20多分钟的时间,辛蓓蓓一个人在大厅里做了些什么呢?她为什么要串门?”

众人疑惑不解,辛蓓蓓可以说是这群人里胆子最小的一个,怎么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其他颜色的房间。

“我之前跟大家说过,当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尤其是独自在大厅里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受到某种蛊惑。”牧怿然望着大家,“我昨天下午就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件事,因为产生幻觉,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推开其他颜色的房门。”

柯寻经历了一整晚的折腾,第二天清早就有些无精打采的,此刻听见了这话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难怪我总觉得辛蓓蓓对浩文儿的敌意有些毫无来由,现在想来,对方给她的诱惑或许与浩文儿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她因为受到了关于我的启示,所以在昨天早上,大家都聚集在红色房间的时候,独自一人推开了我们的绿门?”朱浩文说。

“很有这个可能,不,应该说只有这个可能,”柯寻看了看那个紧闭的绿色房门,“蓝色和绿色加起来正好是青色。”

石震东红着眼睛,声音也有些沙哑:“但是,蓓蓓昨天并没有其他不妥,行事举止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高明之处,”说话的是牧怿然,“被其蛊惑的人一直保持着本身的性情,只有在需要为其做事的时候才会突然为之,这样便不会被我们所察觉。”

卫东抓了抓有些蓬乱的头发:“你的意思是说,昨天小叶身上沾染的蓝色也是辛蓓蓓做的吗?”

牧怿然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郭丽霞皱了皱眉头:“可是昨天中午干完活之后,我们三个都好好洗了手,尤其是辛蓓蓓洗的最干净。”

“没必要将明显的颜色粘在手上,只要偷偷将一枚蓝色浆果藏在衣兜里就可以了。”牧怿然展开了自己的推断,“下午1点钟大家分配了工作,绿色房间的人继续劳作,剩下的一部分人去四楼查看张天玮的尸体变化,剩下的几个人则留在了一楼大厅。”

卫东点点头:“没错儿,当时留下的有我、小叶、郭姐和辛蓓蓓。”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辛蓓蓓和叶宁晨一的动作比较亲密吧?”

“是,郭姐当时在打盹儿,她们两个女生一直在聊天,我也插不上什么话。”卫东仍然觉得叶宁晨一死得很冤,“小叶明明已经把裙子洗干净了,为什么还是……”

“也许这个世界的颜色就是被定义为洗不掉的,即使肉眼看着不见了,还是存在过,”米薇的声音依然努力保持着冷静,“所以钟表才会在那个时间突然变成了靛色!”

众人联系到昨天发生的种种征兆,已经与如今的推断产生了吻合。

“昨晚小叶出事的时候,你们在房间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响?或是看到了什么异常?”秦赐问。

卫东的面孔看上去很憔悴:“昨晚我们都没睡,小叶也不敢睡,后来房间就突然整个黑了,那个过程里什么动静也没有,等房间恢复原状的时候,我们发现小叶不见了。”

“不见了?”

“属于小叶的花纹不见了,她的身体和黑暗融为一体,等天亮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变成了那样……”卫东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里的真正死亡,是和黑暗融为一体;而到了白天,则是惨白得如同一堵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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