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拿刀了,”方菲说,“我们潜水常年做体能和力量训练,我的力气不比你们小,”指着罗勏和卫东,“我会尝试对抗那个‘鸡’,如果我的力量无法和它相抗,那就算拿着刀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卫东罗勏:“……好的。”

“那么,我们来商定一套简单的标记吧。”牧怿然看着方菲。

“雪格没能有充分的时间留下更多的信息,说来也算是我们事先考虑不周,”牧怿然拿过竹简和笔,“我们来商定一些快速易写的标记,用以表示各种含义,请你把它们记下来,如果可以,请尽量多地留下你所看到的信息——抱歉对你说这样的话。”

“没有关系。”方菲坦然且从容,像是一个将要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的战士。

“如果你看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鸡’,请在竹简上画‘√’,”牧怿然并不多耽时间,很快进入正题,在竹简上边画边说,“如果只是一种以‘鸡’字打头的东西,而你来不及写全它的名字,请画‘○’;

“如果你认为它可以以人力消灭,请在√或○的上方画‘一’,如果不能确定,在下方画‘一’;

“如果你确信点燃犀角的人无法生还,在√或○上画右斜杠,如果你认为只有点燃犀角才能找到签名,但点燃犀角的人会死,画左斜杠,如果你确信点燃犀角对寻找签名毫无用处,不画√也不画○,画‘×’;

“如果你看到了签名,请尽量写下来,但如果来不及写,画‘△’,如果签名在海里,就在△上方画波浪线,如果在船上,就在上方画直线,如果……”

就这样,牧怿然几乎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规定了相应的记号,并请方菲熟练记在心里,甚至在她记熟后还让卫东帮忙,以随机提问的方式加深她的记忆。

接下来的时间,似乎只有等待夜晚降临。柯寻去弄了些饭,大家吃过以后,整个上午的时间就用来补眠。

下午,大家把昨晚各自经历的幻象都简单叙说了一遍,果然所有人经历的幻象都是通过愤怒来蛊惑人的。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昨晚罗勏绑在身上的绳子,在幻象里果然消失了,直到天明以后幻象撤去,绳子才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邵陵说道,“但卫东先生手里的笔却没有消失,如果说手机没有消失,还可以解释为是来自画外的东西的缘故,那么,和绳子一样同为画内原有之物的笔,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大概是因为绳子限制了萝卜的行动,对幻象用来蛊惑他掉进海里的行为是有阻碍作用的,所以幻象把它弄没了,”柯寻说,“就像是房间的墙壁也在幻象里被变没一样,但凡会阻碍到我们掉海的东西都会被幻象清除。”

“那萝卜很了不起啊,”卫东在罗勏的肩上拍了拍,“他是用绳子来做警示物的,绳子被幻象弄没有了,他失去了警示物,居然也能撑下来。”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幻象,并没有让我感到气愤得难以控制自己吧,”罗勏挠了挠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脾气的,从小到大几乎很少有生气的时候,你们别看我吊儿郎当的,我从来没跟人打过架吵过嘴,就算有人挑衅到头上来,我要么不理会,要么直接给人家道歉,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吧,反正我生不起气来,也没兴趣和别人较真儿……”

罗勏正说着话,忽然发觉牧怿然、邵陵和朱浩文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吓得连忙住了嘴,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三人。

“那么请你现在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事情能让你愤怒得情绪失控呢?”邵陵对他说。

罗勏想了很久,最后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啊,我连自己被男人强行那啥了的可能都想象过了,感觉也不会很生气呢……”

众人:“……”

“那要是有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你的父母呢?”卫东指点道。

“你看,如果我不让对方骂,对方显然不会听我的,我要是和对方对骂的话,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如果我要打对方以阻止他骂,打完了之后他该骂还是会继续骂,除非我把对方杀掉,但我又不可能杀人不是?”罗勏轻描淡写地道,“而且会侮辱别人父母的人,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别人呀,我干嘛要让这样的人如愿啊?遇到这种事情我充耳不闻就好啦,对方想让我生气,我就偏不生气,对方想让我不痛快,我干嘛要让他得偿所愿?”

“……妈呀,这孩子心态真好,”卫东一边咋舌一边对柯寻道,“我开始喜欢他了。”

“但如果对方是把辱骂的内容付诸于行动呢?”邵陵却进一步追问,这话说的很婉转,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这种情况发生。

罗勏认真想了一会儿,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只会恨我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有本事保护自己的父母,但是,这种情绪应该也不是愤怒,而是自责吧。”

众人静了片刻,邵陵才看向牧怿然:“罗勏是个几乎不会产生愤怒情绪的人,所以昨晚他在没有警示物的情况下,比我们较为轻易的撑过了幻象的蛊惑。”

“也就是说,”接话的是秦赐,“在人的这七种情绪中,我们对哪一种情绪最敏感,就容易死在哪一种情绪制造的幻象中,反之,则有机会存活。”

“所以能够活到最后的,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么?”朱浩文微讽,“那大概只有四大皆空的和尚才能做到了。”

“不,不见得是完全摒除七情六欲,”邵陵说道,“可能只需要做到像罗勏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他并不是不会愤怒,他只是在这种情绪方面更加浅淡一些。那么如果当一个人在这七种基本的情绪方面都非常的处之淡然,这似乎倒有一些超脱和淡泊的意味了,像是幻象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筛选,活到最后的只有心态更好,更超凡脱俗的人。”

“筛选?”柯寻忽然眼睛一亮,迎上牧怿然望过来的目光,“没错,就是筛选!这幅画画的不就是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寻找神仙的事吗,神仙又不是所有的凡人想见都能见到的,想要求仙,总得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得经过重重的考验吧?神仙不就都是摒弃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才能够得道成仙的吗?既然要求仙,就得经过层层的试炼,而这艘船在海上所遇到的幻象,应该就是神仙给予他们的试炼。”

“这个推断,我认为极有可能,”牧怿然接过他的话尾说道,“但这艘船,我认为并非徐福本人所乘坐的那一艘。

“那一次出海,据记载,徐福带着两或三千童男童女,外加八百弓|弩兵士、无数百工技人,保守来算也得有五千人上下,那么就会有几十条乃至上百条的船组成庞大的船队出海。

“而限于当时的航海技术和海上有可能发生的不可抗力,并非所有的船最终都能抵达同一个目标。

“徐福的船最终到达了什么地方,至今没有定论,有说他到达了岛国,有说他到达了朝国半岛,还有说他到达了美洲,其中最主流的说法是他到达了岛国。

“但鉴于在美洲旧金山附近,也曾出土过刻有篆文的古箭等文物,我们或可以认为,这支船队在苍茫无际险象环生的大海上,曾流离失散,最终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于是这其中可能就有这么一艘船,误打误撞地找对了路,进入了通往仙境之途,并接受了来自‘神仙’的试炼。”

说到这里,牧怿然忽然陷入思索,邵陵就接过他的话尾道:“所以这试炼以人的七情为条件,但凡易怒易恶的,易喜易哀的,易陷于爱与欲望的,这样的人都不具仙缘,俗念太重,无法成仙,在七夜的试炼中被筛选淘汰下去,剩下的人才最终有资格获得成仙之道。

“就像道家所说的,‘性主七分,命主三分’,心性的修养对于修道修仙至关重要,假如缺乏一定的修养作为根基,就难以承当修炼大事,甚至炉倾鼎覆,带来生命危险。

“那么体现在这幅以东渡寻仙故事为蓝本的画作里,人所具有的七情,就是所谓的‘性’,心性不稳,自然无缘得窥仙踪。

“所以,如果我们不想死在随后几夜的试炼里,就要尽力令自己平心静气,不让任何情绪来左右自己的行为和思想。”

“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然跑到画里修仙来了,”卫东有点哭笑不得,看了看身旁的罗勏,“这么说来,我倒觉得萝卜最有可能撑到最后,一个这么没性格的人。”

罗勏:“……哥你是在夸我吗?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罗勏胆小,犯了七情里的‘惧’,”邵陵看着罗勏,“我想问问罗先生,你内心深处,最惧怕的是什么?”

罗勏想了一阵,打了个哆嗦:“我最怕贞子和伽椰子,如果幻象弄出一个这样的鬼冲我爬过来,就算我明知道那是幻象,我也肯定会吓得玩儿命逃开……我觉得我可能过不了‘惧’这一局……”

说着嗓子里带上了颤音,眼睛里有了湿意。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克服自己最脆弱的那一种情绪,”邵陵严峻地看着众人,“虽说心理问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慢慢调整,但有一种方法或许可以在短时内起到一定的作用,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

“什么方法?”罗勏忙问。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邵陵一字一句地答:“崩溃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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