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寻蹲身到这只死雉的旁边,他的对面是朱浩文、邵陵和秦赐,他们三人也蹲在这里仔细地观察着这只雉。

柯寻用手推了推雉的尸体,“那边”的朱浩文邵陵和秦赐乍见尸体突然晃动起来,齐齐惊得跳起身,警戒地退后几步盯着它。

——有效!

柯寻看到了希望,顿时精神百倍,一把拎起雉的尸身,两手一掰雉的两腿,就给它摆了个大劈叉的姿势墩在了甲板上。

牧怿然:“……”

朱浩文:“……”

秦赐:“……”

邵陵:“……”

罗勏远远的:“……”

“……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摆弄它。”邵陵犹疑着道。

“……会是海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么?”秦赐不大确定地猜测。

“那些东西会有这么二么?”朱浩文用下巴指着那只死雉姿势标准的一字马。

秦赐和他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难以置信和希冀的光。

三个人盯着这只死雉,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柯寻却不想耗时间,用手指蘸着雉脑袋上流出的血,在甲板上写字。

然而甲板颜色偏深,他写了几个字,发现这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只好停下,想了想,将雉那几根很长的尾羽拔了下来,各在自己的耳后别了一根。

朱浩文看着这两根羽毛的高度和它们之间的距离,忽然开口:“柯寻,是你吗?”

柯寻连忙点头,两根羽毛随着他的脑袋而前后摆动。

“真的是你,小柯?!”一向沉稳的秦赐也罕见地喜形于色,“小牧呢?”

柯寻从自己耳后摘下一根羽毛,用尖尖的羽毛根指向牧怿然站的位置。

“发生了什么事?”邵陵问,“你们能说话么?”

柯寻摇头。

“那么,写字呢?我去拿竹简和笔墨?”邵陵说。

柯寻摇头,用羽毛指向地上的死雉,然后就捏着这根羽毛,蘸着雉的血,在甲板上划拉了几下。

朱浩文将手机的光对准甲板,看到上面似乎有些血印子,就道:“看不清,你等一下。”

说着撕下身上穿着的白袍的大半幅下摆,铺在了甲板上:“在这儿写。”

柯寻用羽毛蘸着血,带血的羽毛尖落在白袍上时,白袍不再化为水波,于是写道:“燃犀。”

“是让我们点燃犀角?”朱浩文问。

柯寻在布上画了个“√”。

邵陵立刻转身去中厅取犀角,秦赐则去把晕过去的卫东弄醒,罗勏一步一步地蹭过来,盯着虚空问:“哥,你隐身啦?”

“……”柯寻在布上写:。

朱浩文:“……”

罗勏:“啥时候了还玩儿表情包,东哥都哭死了,你和我姐夫是怎么了?为什么看不到你们?你们没事吧?找到钤印了吗?你们,你们不会从此以后就成隐形人了吧?”

“这货话真多。”柯寻郁闷,在布上写:shatup!

罗勏:“哥你‘shut’拼错了。”

柯寻:“……”

朱浩文:“……”

邵陵将所有的犀角全都拿到了甲板上来,卫东也肿着一双眼睛跟着秦赐回来,邵陵就问柯寻:“用手机点燃还是我们自己点?”

“手机。”柯寻写,“先点一支,试验。”

大家看懂了他的意思,是要先点一支做个试验,至于要试什么,目前还不清楚。

邵陵就要掏自己的手机出来,却被朱浩文快了一步,几乎是急不可待地用他自己的手机引燃了犀角。

明亮的光照亮了身周的小片范围,小心谨慎地站在光线外的众人,齐齐望向那两根羽毛漂浮着的位置,就见光影交错处,慢慢地显现出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形,正是柯寻和牧怿然。

“柯儿!”卫东大吼一声,扑上去拥住自己失而复得的兄弟。

柯寻紧紧拥了他一下,然后把他推开:“你丫鼻涕都蹭我脸上了!赶紧先说正事——等等。”说着大步过去,先用手碰了碰邵陵怀里没有被点燃的犀角,发现终于可以触到人和实物了,为了再证实一下,又去拿了拿扔在地上的竹简,“好了,回来了!”

“是怎么回事,跟杀死雉有关么?”邵陵问向牧怿然。

牧怿然快速并简略地对几人讲述了一下原委,而后道:“抓紧时间,天亮之前争取找到钤印。”

大家对此话中的含义心知肚明——今夜没有人死亡,天亮前如果还找不到钤印,就要票选了。

邵陵问向牧怿然和柯寻:“这么说,刚才你们两个并没有看到幻象?”

牧怿然道:“我推测,只有被犀角的光照到的人,才不受幻象影响并能看到雉。”

邵陵道:“那么第一晚死去的李亿,和第三晚死去的雪格、第四晚死去的方菲,其实也没有看到幻象,那又是因为什么死亡的呢?”

“会不会是雉攻击了他们?”秦赐猜测。

“我并不觉得这鬼东西能把人一击致死,”柯寻看了眼甲板上雉的尸体,“如果它能靠攻击把人弄死的话,还用幻象干什么?就算是幻象,它也只能靠诱惑把我们引落海去,而并不能主动上来靠实体来强行改变我们的行为轨迹。”

牧怿然接着他的话道:“李亿,雪格和方菲,在他们点燃犀角的时候,应该跟我和柯寻一样,并没有看到幻象,但看到了雉,方菲能射中雉的尾羽就是例子。

“我们既然推定雉无法靠实体攻击人,那么我想,能够导致这三人死亡的原因大概有两种。第一种,就是这三人同我和柯寻一样,被隔离在了另外一个空间,无法回到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于是在天将要亮时,以某种方式丢掉了性命。

“第二种,依然要参考牛渚燃犀的故事。故事里温峤点燃了犀角,招致了海中神怪跃出海面,将犀角的火扑灭。蜃来自海中,落在船上化为雉,我们是否可以推测,这三人虽然一开始点燃犀角时没有受到幻象影响,但却被雉扑灭了犀火——雉虽然无法攻击我们,但有牛渚燃犀的故事做参考,证明它可以扑灭犀火——那么在它扑灭犀火之后,就可以对这三人重新施以幻象,所以,这三个人也很有可能仍然是死于幻象。”

众人听了牧怿然的分析,齐齐点头。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东西导致你和柯先生被隔离在另一个空间的呢?”邵陵问,“雉被你们杀死后,你们仍然在另一个空间,所以这件事应该不是雉做的,那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做的呢?”

“——难道海里除了雉还有别的鬼东西?”卫东一哆嗦,旁边的罗勏跟着哆嗦。

“在杀死雉之前,我的确听到海里还有很多其它古怪的声音。”柯寻说。

“这意思……咱们还得把海里的东西全都赶尽杀绝才能找到线索呗?”卫东和罗勏二脸绝望。

牧怿然垂眸沉思,片刻后抬眼看向众人:“事实上,每一夜的黑暗降临之后,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处在另一个空间里,不是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一顿,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点,但一时又想不分明。

好在,他们拥有牧怿然。

“更确切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处在不同的空间,”牧怿然的声音沉缓且清晰地继续说道,“不是只有一个异空间,而是有好几个不同的异空间,雉利用这些异空间把我们分别隔离开来,再配合它制造的幻象对我们进行诱杀。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异空间是雉制造出来的,为什么杀掉它后,隔离我和柯寻的异空间仍然存在?如果异空间不是雉制造出来的,为什么它却又能随意利用异空间把我们隔离开来?”

“海里有别的鬼东西随时配合着它?”卫东猜。

“或者,它所制造出来的空间不因它的死亡而消失,仍然可以续存?”朱浩文道。

牧怿然就看着他:“我们之前已推定,我们每夜所经历的幻象是蜃气所化,蜃气既然是千年精怪所凝之气,就没有那么容易说散就散,所以可以续存一段时间,这一点我认为是对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是我们经历幻象时被隔离的空间,还是你和柯寻杀死雉后被隔离的空间,都是雉制造出来的?”邵陵看着牧怿然,“但有一件事需要提醒牧先生一下,经历幻象时,我们被隔离的空间无法看到、听到和感触到彼此,但据你刚才描述的你和柯先生的情况,你们是可以看到并听到我们所在的空间的,这又怎么解释?”

牧怿然正要开口,忽听柯寻说了一句:“邵陵,你在怀疑我和怿然?”

众人闻言倏然一静,齐齐看向邵陵和柯寻。

邵陵面上神色未变,平静地看着柯寻:“是的,这么说的确很抱歉,但鉴于这画里死亡规则的属性,我很难不怀疑你们两个是幻象升级后的体现方式,毕竟,现在天还没有亮,这一夜,还不算完。不是么?”

柯寻无语得失笑了一声:“知道么,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邵陵不为所动,仍然平静且淡然:“我并没有比别人更聪明,我只是更谨慎。”

“挺有意思的,”柯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这么谨慎的人,让你付出绝对信任恐怕很难,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能拥有一个完全信得过、并能把命交到对方手上的朋友的。邵先生,恕我乱猜一句:第一夜过后,你对我们描述的你所见到的幻象,恐怕是你杜撰的吧?其实你根本没有那么一个朋友,你之所以编出这么一个人来,不过是想把自己塑造得非常有义气,从而得到我们这些人的信任——尤其是那些刚入画,还没有主心骨的新人们的信任。我再猜一句——其实你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吧?你不喜欢被别人掌控,而显然我们这些老成员不可能服从你,所以你需要掌控新人,让他们听你的命令行事。当然,不能因此就说你是个坏人,掌控欲强的人生活里比比皆是,但我奉劝你一句,谨慎是对的,但谨慎过了头,就成了疑心病了,不但没朋友,还容易误事儿,真的。”

邵陵这一次没有再说话,紧抿的嘴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似他脸上神情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卫东悄悄地问柯寻:“你怎么知道他第一夜的经历是编的?”

柯寻淡淡哼了一声:“你忘了,每夜的幻象是以人的七情为主题,第一夜的主题是七情里的‘爱’,但在当时我们并没有猜到这个,所以他编了个和朋友的事,在经历了几夜之后怿然才推测出幻象是以七情为题的,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办法改口了,好在谁也没再理会这事儿——谁的‘爱’会是和自己朋友的?他又不是gay!”

卫东看着他:“跟大佬混久了你这智商上的战斗力也飞速提升了啊,杠杠的!”

柯寻瞥了眼邵陵:“怀疑我,可以。怀疑那么努力帮大家找出路的我家大佬——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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