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擦着眼睛,擦完了就又是模糊一片:“去他妈的画!去他妈的!”

手里的胶卷却感受到了明显的抻拽力,是罗勏在提醒自己送卷。

卫东的反应有些麻木,耳朵里却听到柯寻在说:“下一张。”

是,无论是曾经,还是将来,谁也无法断定相机拍到的就一定是必然。

历史的形成是偶然性的,未来的故事谁也说不清,这会儿哭天抹泪有个屁用,卫东手里的胶卷一松,光幕上就显现出了第二张图片。

十三双眼睛(包括心春)看向光幕,有一半的目光是湿润的。

第二张负片的颜色很亮,显然拍到的是夜晚。

床铺上似乎有很多人在睡着,这是一张安静的照片。

牧怿然走上前来,凝神望着图片角落里的一个黑黑的小点:“下一张。”

下一张依然是夜晚,大家在床铺上睡着,看起来似乎和上一张没什么区别。

牧怿然继续凝神望着图片同样的左上角,那个黑黑的点:“回到上一张。”

图片又回到了上一张,大家也都下意识开始找这两张看似雷同的照片的不同点。

“这里少了一个人!”杜灵雨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有些怕,感觉柯寻就站在自己身边,这才垂了垂有些红肿的眼睛,走上前去,指着图片右下方的位置,“第二张的这个地方,少了一个人。”

床铺是黑暗的,床上的人影们也是黑黢黢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甚至连人数也分不太清。——虽然负片用来表现黑暗的是反色白色的效果,但一大片白色更是让人难以区分究竟。

光幕上的两张图片不断切换着,大家按照杜灵雨的指引,也都发现了图片右下方的不同——第一张是睡满了一床人,第二张接近图片边缘的地方,空出了一个人的地方。

“那人是谁?”曹友宁问,“要不咱们从那头数数人?”

很难看出到底有多少人,大家都穿着宽大棉袍睡在一起,实在说不好具体人数。

但卫东心里却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因为根据人的习惯,第一晚睡在哪里,第二晚通常也会选择在老位置睡。按照昨晚的排序,牧怿然是睡在最边上的,柯寻挨着牧怿然,自己就挨着柯寻——虽然从图片上难以确定具体人数,但可以肯定的是,被拍到的至少也有七八个人。

也就是说,牧怿然安好,柯寻安好,卫东安好,罗勏安好,朱浩文安好,秦赐安好……柯寻安好。

卫东承认自己自私,但这时候真的更在乎老成员们的安危。

方菲作为女生,在床铺的另外一头,也不可能被拍到。

“我怎么觉得那人是你?”曹友宁看了看陆恒。

“为什么?”自从奚盛楠离开之后,陆恒的懦弱仿佛削弱了许多,虽然他失神的时候更多。

“因为我昨晚就挨着你睡的。”曹友宁指着光幕的右下方,“你看,那个稍微大些的块头,那个人应该是我,我和前面的人稍微有一些距离,前面是麦芃。”

“为什么会有距离?”麦芃问——灯旅很冷,大家躺下会不由自主挨在一起,这样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我,我就怕你把感冒传染给我。”

“好吧。”

“所以那个人就是我,我另外一边就是陆恒,可是第二张的陆恒不见了!”曹友宁说。

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恒的身上,不知道深夜里他能去了哪里。

陆恒自己也不知道,眼神无辜而无助。

朱浩文却问:“昨晚有人起夜过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曹友宁想了想说:“昨晚太困了,躺下就睡了长长的一觉。”

杜灵雨:“其实我昨晚有点儿想去,但又不敢,后来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拍的什么时间的事情?”秦赐问。

“第一张是11000秒,拍的也许是3或4小时之后,第二张是12000秒,拍到的也许是4小时或8小时后,”麦芃说,“其实到现在咱们也没有完全弄懂这个规律。”

牧怿然的眉头渐渐舒展:“看下一张,14000秒那张。”

光幕上的图片推进到了下一张,图片依然发白,白中泛灰,看样子也还是黑夜,床铺上居然空空的,赫然只有一个人影坐在床上!

罗勏差点儿惊叫出声:“这怎么回事啊?!人们呢?都去哪儿了?明明还是夜里啊!床上那个坐着的人是谁!”

朱浩文:“还有边上躺着的那个人。”

“什、什么?边儿上躺着……”罗勏看向离照片边缘很近的地方,那里真的躺了个人,因为只拍了半边,所以不仔细看不会发觉,“天啊太诡异了,难道,大家伙儿都凑到另外一边儿去睡了……”

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起来,企图通过那个坐着的人影分辨出到底是哪一位,但照片模糊,也仅能看出是一个男子,似乎身材不是很高大。

柯寻轻轻来到牧怿然身边:“你是在看那支香吗?”

牧怿然侧过脸来看柯寻,一时没有说话。

柯寻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很复杂的情愫,有着失而复得的幸,有着杞人忧天的哀,这从来都不是该属于牧怿然的表情。

“想法儿赶紧出去,别的都是纸老虎~”柯寻攥着拳头轻轻捶了捶牧怿然同样攥着的拳头,“大佬,求用智商碾压。”

牧怿然的眼波闪了闪,正色向大家道:“应该可以确定的是,相机快门速度的递进是让时间成倍增长的,刚才的三张照片都显示的是夜晚的情景,但却是不同的时间段,甚至不同的时间线。”

“时间线?”很多人都在问。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认为这个世界不止有一条时间线。”牧怿然说。

“你是说,平行空间?”邵陵问。

“不,平行空间是一个和本空间没有交错点的时空,但通过对这三张照片的比对观察,我认为另一条时间线和我们目前的时间线是可以连接的,只是我暂时找不到连接的点。”

牧怿然看了看一头雾水的众人,继续说道:“大家可以注意看一下图片左上角那个黑色的点,那是我放置在屋角的线香,线香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很醒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照片里的香头上。

“刚才麦芃说过了,拍摄这三张照片的时间分别是11000秒,12000秒,14000秒,通过燃香点的位置可以判断,11000秒拍摄的是4个小时后的情景,可见这种秒数的推进应该是成倍数增长的,按照这个规律,12000秒拍摄的应该是8小时之后,从燃烧点来看,也的确如此。”

罗勏皱着眉头道:“按这样算的话,那14000秒拍的是16小时以后的事儿?”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牧怿然的目光停留在14000秒的图片上,“但奇怪的是,这张照片上的燃香点较之上一张,却没有什么变化。”

空气里有些沉默。

“我没反应过来,”卫东仔细想着牧怿然的话,“难道说,时间停了?”

“时间在咱们那个世界停了,所有灯旅的人都进入了无法抗拒的睡眠之中,”牧怿然慢慢说出自己的推测,“甚至,人们在睡梦中的呼吸都是暂停的,这个暂停的时间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12个小时。”

“为什么为什么?”罗勏完全懵了,“必须细说,我完全不懂了。”

牧怿然站在光幕一旁,面对着众人:“我们暂且忘记昨天对于时间的假设,因为我们入画的时间和画中的时间没有必然联系。为了让大家更清楚,我们现在假设点灯的时间是零点。

“零点是一个起始,同时也是我们刚刚来到灯旅的时间。”

的确,大家进入这幅画不久,点灯人就把灯旅点亮了。

牧怿然继续说:“零点亮灯,这种光明将持续四个小时,之后又会迎来长时间的灭灯,也就是说,4:00灭灯,灭灯之后大家还能够在黑暗中保持清醒,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但若干小时之后,就会不自主进入一种强迫性的深度睡眠状态,这个时间点,应该就是12:00。

“以刚才的三张未来图片举例,麦芃拍照的时间是灭灯前约一个半小时,也就是4:00前的一个半小时,大约2:30的时候。第一张未来图片拍的是4小时之后的事情,也就是6:30,那时候大家已经躺在床铺上,是否睡去未知;第二张图片拍的是8小时之后的事情,也就是10:30,那时候有人离开,不知其目的,但因为焚香还在继续,所以依然在我们此时的时间线上。

“第三张图片,拍的是16小时之后的事情,也就是18:30,这个时候焚香点凝固,停留在了大约12:00的位置,也就是说,从12:00到18:30这个时间段,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凝固的,即使在流逝,也无法让我们用任何时间仪器检测到——除了照相机。因此,我把12:00之后的的时间线暂定为另外一条。

“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们’,同样存在着,或许我们‘熟睡之后’就会化身为‘他们’,又或许,‘他们’就活在我们熟睡之后的梦境里。

“‘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的性格和情感,或许也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目的,那就是寻找签名走出去。

“但是,‘他们’的情况显然不妙,黑夜里只剩一人独自在家,这种情况很少见,不大可能是留下一个人看家,反倒更像……团队里仅剩下了这一个人。”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方菲半天才说:“旁边,还有一个睡着的同伴。”

“那个人已经死了,或者也可以说,那个人当时还没有死,”牧怿然轻叹,“那个人的头簪里有黑色的线,在现实中其实是玉中的光纹,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人是奚盛楠。

“还活着的奚盛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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