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寻把自己的想法对牧怿然和朱浩文说了,尽管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这两个人豁然开朗般地一时沉默。

“知道么,”朱浩文终于率先开口,语气里有着些奇异的腔调,“为了讽刺正统派‘不确定性理论’,薛定谔提出了‘薛定谔的猫’理论,在当时,的确把正统派堵得不轻,因为他们确实无法解释猫的生死叠加状态。

“这个问题成了无数物理学家想要破解的难题。直到出现了一名叫做埃弗雷特的物理学家,他提出了多宇宙论假说,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平行世界。

“仍用电子双缝实验为例,当单独发射一个电子时,它是怎么同时穿过两条缝隙的?多宇宙论认为,当电子经过双缝后,出现了两个叠加在一起的世界,在其中的一个世界里,电子穿过了左边的狭缝,而在另一个世界里,电子则通过了右边的狭缝。

“这样,波函数就无需坍缩,去随机选择通过左边还是通过右边,因为存在着多个宇宙,A宇宙的人所在的世界里,电子通过了左边的狭缝,而在B宇宙里,人们观察到的电子则通过了右边的狭缝。

“那么,这个理论就可以用来解释薛定谔的猫了,按照埃弗雷特的意思,盒子里一活一死的两只猫,都是存在于真实世界里的,只不过它们所在的是两个平行的、不同的世界,所以表现出了叠加态。

“以此来解释程式的自杀行为,也就非常容易理解了。程式把自己当做了薛定谔的猫,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失去了他的儿子,所以他让自己处于一个叠加态,这个时候产生了平行宇宙,死去的他,在这个宇宙,而活着的他,去往了另一个宇宙,去寻找活在另一个宇宙里的他的儿子。”

“等等,”柯寻说,“程式是用薛定谔的猫的方式死掉的,但他儿子不是啊,直接从楼上跳下来的,那怎么叠加?”

“道理是一样的,”朱浩文道,“把薛定谔的猫换成人,把锤子换成枪,人举枪自杀,由于构成子弹的是一堆具有波函数性质的粒子,那么就总会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可能性,所有的粒子都坍缩向某一种可能——即它们全都绕开了人的头颅,使得这个人安全无损地活了下来。

“——尽管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由于多宇宙理论的存在,每一个宇宙都展现着叠加态其中之一的状态,那么在亿万平行宇宙中,就总会有这么一个宇宙展现的是‘所有构成子弹的粒子全部绕开了人的头颅’的这种状态。

“而换作其他的自杀方法也一样,不管是跳楼、割脉、服毒、触电,还是自缢,总会有一些平行宇宙里的他还活着,总会在某个宇宙里,自杀者永远死不了。

“这种情况,被称为‘量子永生’。

“程式想要寻找的,就是活在量子永生宇宙里的他的儿子。”

柯寻愣了片刻,道:“那么,如果找到程式或是他的儿子才能找到签名的话,难道这意味着……咱们也必须要自杀才可以?”

朱浩文闻言也愣住了,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往这方面去考虑,而柯寻的脑子却已经转到了这里。

“不,我们不必自杀,”一直静静听着两人说话的牧怿然此时开口,“就算平行宇宙在现实世界中也存在,程式也已经在我们所处的那个宇宙里死了,活着的他已经在另一个宇宙里了。而我们就算要学他以死亡分裂出一个平行宇宙,活着的我们也是会和他一样去往另一个宇宙,在眼下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中,我们死了,寻找签名将毫无意义。”

“没错,”柯寻一拍自己脑门,“我是被今天学到的一切给吓傻了,已经不由自主地把现实世界也当成画中世界了——这么一说,你们有没有觉得,‘画’的恶意已经越来越大了,在《绯色之兽》那幅画里,它蛊惑我们把画中世界当作现实世界,到了这幅画,它竟然引诱我们把现实世界也当成画中世界,让我们开始对现实世界产生质疑和绝望。如果说绯兽时还只是让我们想留在画中,到了这幅画时就已经想让我们连活下去的信念都失去了!”

“你说得我直打冷颤。”卫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如你所言,”邵陵的声音也继而传来,“这幅画的高明之处在于,它用以‘诱导’我们的东西,全部是现实世界中真正存在的科学理论和假想,这就好比,一个人用全部属实的真话来对你进行欺骗,那么试问这种骗局,究竟是骗局,还是真相呢?”

“邵哥,你快别说了,你这么一问,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就是真相。”罗勏惊吓道。

“让你们琢磨线索呢,都想出来了吗就跟着掺和?”柯寻问。

“本来正想着呢,被你们说的这些东西给吸引住了。”卫东道,“既然大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死,但程式父子也没跟我们在同一个宇宙,那这要怎么才能找到签名呢?”

“事实上,我对柯寻刚才说过的关于意识的问题有些想法。”牧怿然看向柯寻,他闭着眼睛无法视物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有些令人心疼,于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立刻一如既往地得到了他热烈的回应,自己的手反而被他以十指交叉的方式握得紧紧。

“既然程式笃信意识决定物质,”牧怿然接着道,“那么他的肉|体做为物质已经死去,他的意识呢?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们无法看到他?意识既然决定物质,我们是否可以通过找到他的意识,来拿到签名呢?”

“感觉这比找到他的肉|体更难啊,”罗勏说,“起码肉|体还是有形有质的,意识这种无形无色无质量的东西,要怎么去找?难不成就,就在空气里随便乱飘着?飘哪儿算哪儿,风一吹就刮二里地以外去了?”

“说到意识和物质的关系,”邵陵说道,“唯物派认为物质决定或者说是派生出意识,唯心派认为意识决定或派生出物质,这两种说法在哲学上都被称为‘一元论’。然而还有一个‘二元论’,即物质和意识不存在决定或派生关系,二者是并立存在的。”

“这种说法即便在物理界也有一部分拥趸,”朱浩文接着邵陵的话道,“有人认为人的肉|体和意识是属于不同维度的,肉|体是存在于四维空间的三维生物,而意识存在于多维空间,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二者并立存在,也说得通。”

“四维空间是什么?”吴悠的声音传过来。

听起来她现在的情绪已经挺冷静的了。

“物理中的四维,简单来说指的是长度、数量、温度,和时间。”朱浩文道,“肉|体存在于四维空间,受到时间的限制,只能按照时间线推进和发展,而无法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随意跳跃。

“但,意识却不受时间的限制,它可以瞬间去到过去的某个时段,也可以在因和果之间来回切换。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我们想要从A地点去往B地点,肉|体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由A向B移动,但我们的意识却能在瞬间想象我们已经到达了B点,甚至可以瞬间想象出B点的一切面貌,而肉|体却并不能束缚意识‘飞’到B点。

“所以说二者之间并立存在,也不算是毫无依据。”

“也就是说,既然这幅画里一切有依据的假想都能为真,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法则把它变成真的,然后把程式的意识留在这个宇宙,”柯寻说,“只要找到他的意识,就可以找到签名了!”

“现在难题不就在这儿了吗,”卫东摊手,“关键是这个意识它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找?”

柯寻伸出一根手指头:“亲爱的,我们不是有法则书和道具箱吗,如果意识也能做为道具使用呢?”

话音落时,柯寻听见了好几个人虎躯一震的声音。

“这个想法很有想象力,”秦赐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我来。”说话的是朱浩文,已是飞快地点开了自己界面上的法则书。

“物质与意识的二元论。”

【资源正被占用,请稍后再试。】

“什么意思?”卫东忙问。

牧怿然略一思索:“也许是因为柯寻控制的骰子一直没有停,就相当于电脑上一个文档正在被打开使用,再点一次打开文档的话,就会被显示锁定,或是写保护,再或是只允许只读操作。一个打开的文档不可能出现在第一页进行编辑的同时,又在同一时间在第四页进行修改的情况。”

“但我们在不同的关卡内时不是可以同时用这些功能吗?”罗勏问。

“那个时候‘文档’就成为了网络共享文档,我们在不同的网络上可以对它同时进行修改。”牧怿然道,“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我们聊天软件的Q讯文档功能。现在的我们算是同处一室,相当于共用着一台电脑和它里面的文档资源。”

“所以这意思就是说,我必须得停下这个骰子,释放它占用的资源,然后其他人才可以接着使用?”柯寻说,“怪不得掷骰子的过程要轮流进行,而不能大家一起掷。”

“但如果柯寻停下骰子,就意味着他已经掷出了点数,开启了又一轮入关的程序,接下来第二个人只有60秒的间隔时间,我们要在这60秒的时间里利用法则和道具找到程式的意识,如果不能,第二个人就要接着掷骰,”朱浩文道,“而如果当我们所有人都掷完骰子,仍没能找到程式的意识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再次进入关卡中,再闯一回关,才能够重新回到这里,继续用法则和道具寻找程式的意识。”

“不用吧!”邓林忽然说,“刚才姓牧的这位不是说了吗,进入关卡后我们就都可以同时使用法则和道具了,到时候我们在关卡里一起试着找程式的意识不就行了?”

“那么如果其中一组人找到了程式的意识,并且因此得到了签名,那其他人怎么办?”卫东问他。

邓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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