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凌容与与赵舒窈的确没有任何干系,不曾有过亲密,更未曾私下见面,最多就是她当清河公主伴读的那几年,找他说话时他不曾让她退下。

旁人不知,他那是看在清河的面上才如此。

再加上皇后与永安侯夫人感情极好,寻常女郎近不得太子的身,才会让人觉得她是特殊的。

“她喜欢你。”凌朗说这句时,眉眼间毫不掩饰他的吃味与羡慕。

“皇后娘娘也喜欢她,去年还开过玩笑,说要让她当太子妃,她要是知道这件事,她会难过的。”

凌容与用完药,将药碗随手一放,周正便又递上干净帕子。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按了按唇角,放下帕子,瞟了凌朗一眼,好笑道:“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这件事?”

在大梁,男女之防并不重,只要有奴仆跟随,贵女们也可随意出门。

赵舒窈更是常与年轻的贵女们相聚,恐怕早就听到不少关于盛欢与太子的风言风语。

凌朗一噎,想到赵舒窈难过的样子,他就心疼,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二哥何时要出发去永安侯府?咱们现在就出发呗。”

凌容与抬眸看他,眼底浮现起几许玩味,“看来三弟不是来替清河跑腿传话,而是拿孤当借口,好见永安侯嫡女。”

凌朗俊脸微红,抬手揉起耳朵,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我、我要是想见她,我直接去永安侯府不就行了。”

凌容与扬唇,淡淡的笑了,没有戳破他三弟的话。

凌朗若直接去,赵舒窈恐怕不会轻易到前厅见他。

……

凌容与用完早膳,终究还是带了三皇子一块去永安侯府。

一到永安侯府,凌朗就急急忙忙跳下车,快步走在前头。

凌容与倒是不疾不徐,一贯的从容优雅。

他去年正月初一也曾经登门拜访永安侯府,为的也是带赵杰进宫见清河公主。

当时引起一阵不小骚动,甚至惊动了帝后,虽然事后凌容与亲自和帝后解释过,但其他人却不知其中缘由,反而因此深信太子妃之位,非赵舒窈莫属。

今年他再来,永安侯夫人虽没去年那般惊讶,面上却也是掩不住的开心。

虽然太子两次皆口口声声说是为公主跑腿,可谁知他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这谁也说不准。

永安侯得知太子来访,面上笑意温和,却不及眼底。

太子久病缠身的事知晓的人不多,永安侯却是这为数不多中的其一,正因如此,不论赵舒窈跟他几番哭诉,他都没插手处理近日流言中的那位女郎。

永安侯原本是太子一系的人,属意的女婿也是他,只可惜太子连病三年,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现下全靠他儿子的药吊着,恐怕再活也没多少时日。

而大皇子三年前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事,已被景成帝革爵圈禁,此生注定与皇位无缘。

三皇子凌朗的母妃却是沈大将军的姐姐。

永安侯的岳丈为前镇国大将军,牧大将军,这沈大将军以前便是牧大将军的得意门生,与他们永安侯府也可说关系匪浅。

沈大将军如今镇守边关,手握数十万大军,虽与沈贵妃有过嫌隙,但三皇子好歹也有沈家一半的血脉,那沈大将军必定舍不得肥水流向外人田。

更别提太子明显对自己嫡女无意,甚至有意疏离,反倒是三皇子频频示好。

尽管外头传得天花乱坠,永安侯却看得很透彻,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赵舒窈该嫁谁,日后才能坐上后位,为母家带来无上繁荣,就是他的女儿现下还拎不清状况,一心只想嫁给凌容与。

侯府后院,赵舒窈早就盛妆打扮等着太子到来,听见丫鬟进来通报时,双颊更是涌现娇羞酡色。

然而她满怀期待的来到前厅,却只见三皇子的身影,不见太子。

一问之下,才知道太子居然已经带着她的兄长赵杰离去。

赵舒窈想起前几日的事,瞬间委屈的红了眼。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聚会,她却被一群贵女明里暗里,讽刺她输给了一个小商女。

说那太子殿下,可从未当众牵过赵舒窈的手,可人盛侍读的妹妹,进京的第一天就直接扑进太子怀里,还被太子温柔的扶了起来。

当然,贵女们嘴上都还是在安慰她,可赵舒窈又岂会不知,她们实际上都在笑话她。

昔日她在那些人面前有多张扬得意,那天她便有多丢脸难堪。

她记得太子哥哥那日对她的告诫,怕他知道自己又让丫鬟欺负人后,今年正月初一就不来了,便不敢再让丫鬟像以前那般狐假虎威。

没想到她装乖忍耐了十几日,太子哥哥来是来了,却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不肯给!

赵舒窈越想越难受,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凌朗登时手足无措,急忙道:“二哥也不是故意不见你的,他是急着带你哥进宫见清河姐姐,待会肯定还会再来的。”

永安侯见状,先是恨铁不成钢的低叱了句‘没出息’,见女儿眼泪流越流越凶,遂又安慰起她,“窈儿若真那么想见太子,叫你娘带你进宫便是。”

永安侯夫人走到赵舒窈身旁,温柔笑道:“你爹说的是,过几日你随娘进宫给皇后娘娘拜年,到时就又能见到你的太子哥哥了。”

侯府前厅,三个人围着赵舒窈,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可他们却都心知肚明,太子怕是不会再回永安侯府。

另一头,正往皇城前进的马车内,赵杰也忍不住蹙眉问道:“殿下为何如此急着带臣进宫?舒窈她早早就起来等着见您。”

“孤说过,”凌容与漫不经心道,“孤早有心上人。”

太子心有白月光这件事赵杰早就知晓,那白月光还是他派人帮太子弄上京的,也不知未曾出过京的太子,为何会突然看上一名远在江南的小商女。

赵杰至今还未见过那名商女的容貌,但就算那人是仙人之姿,他也不担心。

放眼当今天下,唯有永安侯嫡女的身份配得起凌容与,担得起太子妃之名,赵杰因而未曾将那小商女放入眼底。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凌容与还是太子,就算他再如何对赵舒窈无意,但只要皇上皇后喜欢,赐婚圣旨一下,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

“臣知晓,只是舒窈对您一片痴心──”

“那又如何。”凌容与闭眼,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清河不也对你一片痴心。”

赵杰一噎,神情有一瞬的涩然,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正月初五,漫天飞雪飒飒而至,已时刚过,就见方管事进来通报,说宁大公子人来了。

宁家逢年过节可说热闹非凡,宁绍原本早早就想来盛家拜年,却一直不得空。

盛父满面笑容,先是吩咐管事将宁大公子迎进来,而后对盛煊道:“你去将囡囡叫到前厅来。”

虽然盛父之前让盛翊臻插手女儿婚事,但他心中到底希望她能嫁进宁府。

他只是无法拒绝妹妹的任何请求。

盛欢被盛煊带到前厅时,人还未到,便听见盛父与宁绍相谈甚欢的朗笑声。

宁绍虽贵为皇商嫡子,在盛家人面前,却是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盛家兄妹一前一后踏入前厅,出现在两人眼前。

原本与盛父言笑晏晏的宁大公子,漫不经心抬眸一瞥,一张绝色姿容猝不及防撞入眼底。

心瞬间漏跳一拍,谈话声戛然而止。

眼前少女容貌姝丽,她本就生得美艳动人,今日又特地装扮过,一身月白色刺绣襦裙,衬得肌肤白皙通透。

精致的发簪简单地轻缀于头发两边,青丝垂落两旁,烟眉秋目,凝脂猩唇,额间花钿红艳欲滴,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宁公子。”盛欢走到他面前,福身行礼。

她面上虽无羞涩之意,眼帘却低垂着,两排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两把小刷子一样,轻轻挠过眼前人的心尖。

少女粉黛轻施,唇脂明艳,画成颤悠悠花朵状的嘴唇轻抿,两边略描红角,形状优美鲜润好看,直叫人挪不开眼。

宁绍呼吸微微一滞。

盛欢在他面前却从未如此盛妆打扮过。

“盛姑娘……”他倏地起身,心跳如雷,想伸手扶起少女,却又怕向上次一样吓到了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盛欢见状,愣怔片刻。

盛煊以前总有意无意有她面前夸赞宁绍,说宁大公子不止青年有为,性子更是稳重得很,没想素来清绝温雅,从容不迫的青年,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几瞬后,她抬手轻掩唇角,弯着眼睛看向宁绍,终是忍俊不禁。

宁绍见她今日不再避着自己,不止主动向他请安,就连看着他时,一双美目亦是笑意盈盈,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狂喜。

佳人此举为何,再明显不过。

就连一旁的盛家父子见他眉飞色舞,满脸笑容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有奴仆进来禀报,说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梁公公来了。

众人闻言,面上均是一片愕然,盛家父子对视一眼,这才确定自己真没听错。

盛煊率先回过神,连忙让通报的小厮赶紧将梁公公给迎进来。

宁绍耳根还微微泛红着,却在听见梁公公这三个字时,立即就回过神来,再转眼,神色已无半分波澜。

盛欢退到兄长身旁,面色还算镇定,可细嫩如葱白的指尖,却慢慢攥紧衣摆,微微发白,心中隐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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