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山丘上晋国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下来。

没藏裴真沉下了面孔。

他一挥手,止住了跟随自己的部队。

那是墨桥生的军队!

没藏裴真眯起了眼。

他不会忘记在汴州城下,自己就是败在了此人的手下。

这是一个行动迅速,作战凶猛的可怕敌人。

但如果不是丢了郑州,墨桥生又怎么可能靠着一支骑兵就深入离镐京这么近的地方。

没藏裴真恨恨地看着不远处涌上前来的敌军,晋国军队的人数明显数倍于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此地同墨桥生交锋。

他不得不放弃了对程千叶的追击,下令调转马头撤退。

墨桥生一骑当先来到车队前,跳下马来,跪地请安。

程千叶掀起车帘下车,向着墨桥生迎去。

在最危急绝望的时刻,看到他的身影。

程千叶心中既激动又兴奋。

她心中一时冲动,几乎想要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那个男人。

直到来的墨桥生眼前,她总算想起自己的身份,克制住了自己。

程千叶伸手扶起墨桥生,上下打量着她的大将军。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就像撒进了一把星光,摇曳晃动着,笑得那么明媚:“桥生,你怎么……”

话未说完,那一身黑袍的将军,突然伸出双臂,一下揽住了她,把她紧紧箍在怀中。

哎呀,这么多人呢。

程千叶吃了一惊。

那双结实的手臂用尽全力的拥着她,正在微微发颤。

程千叶的眼眸淡了下来:原来,我让桥生这么担心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绕住墨桥生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那冰冷的铠甲之上,闭上了眼。

算了,难得他主动抱我,管他有多少人呢。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程千叶轻轻的说,“幸好你来了,桥生。

谢谢你。”

墨桥生回过神来,他红着脸松开手。

“此地不宜久留,微臣护送主……公主回国。”

他低下发红的面孔,恭恭敬敬的把公主送回马车。

立在高处警戒的杨陆候,在马背上倾了倾身,低声同身边的杨盛道:“盛,盛哥,原来将军是公主殿下的相好啊。

我还以为他和主公……”

杨盛斥责了一句:“不得非议将军私事。”

车队在大军的护送下开拔启程。

程凤骑着马经过墨桥生身侧,皱着眉低声问了句:“你和公主怎么回事?”

墨桥生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幸好程千叶掀起窗帘,唤他过去,暂时解了他面对好友诘问的尴尬。

程千叶趴在窗口,眼里都是笑:“桥生,你怎么能带着部队跑到这来?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昨夜会出城?”

墨桥生骑行在侧,伴随着马车同行:“我率一支轻骑从郑州突进到巩郡,后在松高山一带同犬戎军周旋了数日。

昨日,我接到线报,听说您和犬戎太后正式会谈。

我生怕其中有变,就想着尽量靠近镐京一点,看看能不能接应一下。”

“天幸让我遇到了您。”

墨桥生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气,微微露出后怕的表情。

自从主公深入敌阵,他真的是日日焦虑难安。

不久之前,他率队登上山丘,岂料一眼就看见主公那小小一队人马正在拼命奔驰,后面紧坠着滚起漫天烟尘的敌军。

只差那么一点点距离,追兵的狼烟,就几乎要淹没主公的车队。

幸好那些追兵看见了他们的旗帜之后,自知不敌,主动退却了。

若是主公出了什么意外,哪怕他事后将那些追兵千刀万剐,又能有什么用?

没有人知道他从山丘上俯冲下来时,心中的愤怒和紧张。

以至于见到主公安然无恙的时候,他竟然失控的当众拥抱了主公。

幸好主公没有因此生气。

墨桥生悄悄打量着趴在窗口,笑语盈盈同他交谈的程千叶,心中松了口气。

主公扮作女子,可真是好看。

程凤看着隔着车窗轻松交谈的两人,疑惑不解的皱起眉头:这两位看起来娴熟得很,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桥生又是什么时候同这位公主相熟的?

难道主公是他有意让桥生尚主?

程凤的思维跑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他们一行人不敢耽搁,全速赶路。

有了墨桥生的兵马护送,一路总算有惊无险,平安离开了西戎地界,靠近了郑州城。

眼看着郑州坚固的城墙近在眼前。

程千叶换上了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跨上了一匹骏马。

她向着程凤说道:“程将军,你照顾张先生回城,我另有他事,先行别过。”

交代了这几句,她也不管程凤如何反应,打马就走。

墨桥生策马紧随而上。

程凤看着消失在岔路的两个身影,觉得脑中一团迷雾,似乎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眼前,但他偏偏就是想不通,看不透。

程千叶在林中策马跑了一阵,哈哈笑了起来。

她跳下马,牵着马同墨桥生并排走在林荫小道上。

“桥生,看来人真的不能随便说谎。”

程千叶笑道,“一旦你说了第一个谎言,就不得不用一堆的谎言来掩盖。”

此刻,她的脸上化了时下流行的飞霞妆,长长的青丝披在肩后,尾部束起,挽了一对小巧的双环,带出了一种女性独有的妩媚。

墨桥生的目光流连其上,即不敢逾越,又舍不得离开。

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上,黄鹂隔叶清唱。

程千叶咬了咬嘴唇,闭上了双眼,昂起脸蛋。

她等了许久,等到她几乎都要放弃了,放弃期待这个男人会主动的时候。

一双带着凉意的唇,终于小心翼翼的触及了她。

墨桥生的吻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他那么慌乱,没有任何技巧,甚至因为过度的紧张,使得自己双唇一片冰凉。

但他却轻易的点燃了程千叶的心。

程千叶感到心中有一团火焰不可控制的燃烧了起来。

天哪,我真的太喜欢这个男人了。

程千叶闭着眼,小心回应,鼓励着那个生涩而紧张的人。

直到一滴清凉的水滴,落到了她的脸上。

程千叶睁开了眼,突然就伸出手,按住墨桥生的肩头,逼他靠在一棵树干上。

她上下打量,打量着眼前之人。

真是的,又哭了,这谁能忍得住?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把自己化为主动的一方。

虽然被宠溺确实很幸福,但好像还是欺负他更让我高兴。

程千叶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毫不留情的加深了自己的行为。

程千叶洗净铅华,换回男装。

同墨桥生双双入城。

郑州城内的状况,比起当初的汴州好上许多。

虽然也是刚刚经历过战火,却没有那种饿殍遍地,断壁残垣的模样。

经过这几日的休整,民生恢复了不少,城区里已有了井然有序之态。

街道上出现不少往来行走的平民,沿街叫卖的行脚商人,一些铺面也挑出了旗帜,开门营业。

穿梭巡逻的持戈甲士,也不再让百姓们露出惊惧的表情。

二人路过官寺,州寺衙门外围着不少围观的人群,显然正堂内正在审案。

程千叶停下脚步,驻足旁观。

只见正堂之上,一位州丞下属的丞史端坐堂上。

两侧坐着文书,狱掾,下站两列手持哨棍的属吏。

堂下跪着两位妇人,均指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争论不休。

其中一妇人哭诉道,她带着孩子来城内寻亲,半道之上偶遇一位娘子,两人聊得投趣便结伴走了一段路。

那位娘子只说自己在战乱中没了孩儿,心中悲苦,看着这娃娃生得可爱,想要抱上一抱。

谁知她抱过自己的孩子便再不还,只说是自己的孩儿,拿腿就要走。

幸得她死死拽住,又遇到巡逻的兵士,二人这才扭送至此。

另一妇人却同她的说法一般无二,只是角色互换了一下。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偏偏这个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

平民家的小孩,穿得也是最为普通常见的土布衣物。

二人同行了一道,那企图抢夺婴孩的妇人早已悄悄打探清楚。

此刻,两人都说得一般的头头是道,一时难以分辨。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程千叶正兴致勃勃的打算看一看这古代的官员都是如何审案断案的。

谁知那高堂之上的丞史一拍案桌,喝道:“呔,休得如此聒噪。

老爷我每日里有多少案件等着我决断,谁耐烦听你两个妇人喋喋不休个没完。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无非是一人死了孩子,嫉妒她人,我就将这孩子也摔死在门口,你们也就没什么好抢的了。”

堂上下来一个衙役,抱起小孩就要走。

其中一个妇人愣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另外一人,却一把扑上前去,死死抱住衙役的大腿,放声悲哭,坚决不允。

“哎呀,不错嘛。”

程千叶在心中赞了一声。

虽然案情不是很复杂,但她没想到这个办案的丞史能够这么敏捷又巧妙把案子迅速的断了。

果然,经此一验,企图强抢她人孩子的人最终招认了罪行。

孩子的真正母亲,正是那位死死抱住衙役大腿不肯松手的妇人。

那位丞史在翻案头一本厚厚的典籍。

那崭新的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晋律》。

程千叶认得这本书,这是周子溪花了很大的精力,结合了各国通行的法律和程千叶的各种想法,新制定出的法律条规。

原先只在汴州一带使用,想不到这么几天时间,周子溪就能让郑州的官吏按照这本新的律令判案了。

程千叶来了兴趣,她想看一看这么个不算大的案件,能不能在这本新《晋律》中找到相应的处罚条款。

那位丞史翻阅了一阵,开口宣布:“依照《晋律》第三节,一百二十八条,凡是拐卖,抢夺儿童者,服劓刑,罚城旦三年。”

那个被判刑的妇女一下瘫软在地,甚至哭都哭不出声来。

门外围观的百姓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人贩子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招人痛恨的。

往往夺人一子,毁灭的是整个家庭。

不论是否为人父母,很少有人会同情这种抢夺拐卖儿童的人。

劓刑便是削去鼻子,城旦三年是罚服三年苦役,要戴着镣铐在修城墙或是水利工事中做最苦最累的活。

这个刑罚比起以往的拐卖小孩的罪人,只需罚款,或是可用金钱赎抵的拘禁来得严苛得多。

是以得到的民众的叫好声。

但对程千叶来说,她高兴的是两一方面。

临时遇到一个案件,都可以在新制定的法规中找对应的条律,惩处犯人有法可依。

是国家法制健全的象征。

虽然不能就说明周子溪整理的《晋律》已经很全面了,但至少是一个好的现象。

二人继续往城主府走去,遇到了领着兵马出来寻找他们的贺兰贞。

贺兰贞看见程千叶很是吃惊,下马见礼:“主公,你这几日都到何处去了?”

随后他伸着脖子向着他们身后看,没看到人影,不禁有些失望。

“千叶公主呢?

她不是同桥生一道回来的吗?”

公主以女儿之身,出使镐京,救出张馥,让他很是感佩。

程千叶捂住头叹了口气,开始头疼这一道又一道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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