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王市长应付走了省人大视察团,到了旅游淡季,迎来送往的事情少了,钱亮亮也就能按时回家陪老婆孩子了。这天他按点回家,橘子问他:“我听黄金叶说你不是要在宾馆陪人吃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轮到钱亮亮大惊小怪了:“黄金叶?你给她打电话了还是她给你打电话了?”

橘子指了指茶几后面:“人家刚才来了,这不,都是她送的。”

钱亮亮这才发现,地上放了一堆吃货,有水果、海产、干货等等,在他的记忆中,这好像是黄金叶头一次到他们家来拜访,而且一来就送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本来要陪人,来的是省卫生局的一个什么处长,市领导都没出面,有市卫生局的局长他们陪,我就逃跑了。对了,黄金叶来说什么没有?”

橘子说:“说了,说她现在最感谢的就是钱处长,要不是钱处长她这一回还真的挺麻烦。接待首长的时候她把工作人员吃得跑肚拉稀,王市长要处理她,多亏你钱处长保护了她。还说钱处长正、公平、有能力,也知道维护下级,不像有的人,好事都是自己的,出了问题就知道往下面推,跟着这样的领导她再累心里也痛快。”

钱亮亮嘻嘻哈哈地说:“没想到她对我评价挺高嘛。”

橘子问他:“这些东西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收,不收吧,怕驳了人家的面子,让人家不好出门,收吧,又怕有啥毛病。”

钱亮亮说:“这些破玩意儿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啥,你收了也别领她的情,收下来还是对的,好赖人家也是个总经理,就像你说的,别让人家下不来台。”

橘子嘿嘿冷笑:“这些东西收了我也知道没啥,这样东西你说收不收?”说着把一个厚墩墩、沉甸甸的信封扔到了钱亮亮的面前。钱亮亮愣了,不用看他就知道,里头是人见人爱的人民币。

“多少钱?”

“两万,新嘎嘎的,连封都没拆。”

钱亮亮问:“她送这干吗?行贿?”

橘子说:“人家说了,这是提成奖。”

“让你签字了没有?”

“没有,签字还用得着往家里送?”

钱亮亮说:“这笔钱千万别动,吃的喝的送来了就收下,钱可绝对不能收。”

橘子突然扑上来在他脸上“叭”了一口:“这才是好同志,你不说我也不会动,我收下来就是想看看你怎么处理,行了,这下我放心了,明天就给退回去。”

钱亮亮却说:“这钱我们肯定是不能要,关键是怎么处理的问题,退回去有点太简单了,我得想办法弄清楚这些钱她是怎么提出来,又怎么走账的,顺便再看看她还有什么别的搂钱的渠道。我可不相信黄金叶能舍得把自己家的存款拿出来孝敬我,我得彻底弄清楚这个女人是怎么搂钱的。”

橘子担心地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钱亮亮说:“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不行就直接送到纪委去。”

钱亮亮摇摇头:“不到时候,情况没摸清送过去弄不好反而成了我的事儿,我得好好想想。”

第二天上班后,黄金叶到办公室来找他,却不提那笔钱的事儿,她不提钱亮亮也不主动问她。

黄金叶反过来劝他:“你这个人也真是的,管那些事干吗?咱也管不了。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钱亮亮莫名其妙:“谢我?谢我干什么?”

“要不是你在王市长面前维护我,我这一关还真不好过呢。”

钱亮亮说:“谁也有出错的时候,你也是好心办坏事,接受教训今后注意就是了,非得背个处分记在档案里干吗?唉,我跟王市长说话你怎么知道的?”

说黄金叶的事情的时候,只有他跟王市长两个人,难道他跟王市长说话黄金叶能偷听到?如果一六八房间有窃听器,那问题就严重了。钱亮亮突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就有些紧张。黄金叶说:“王市长昨天喝多了,对我说,要不是钱处长罩着你,我非得给你处分不可,把负责首长安全保卫工作的人都给弄得跑肚拉稀,传到外面去可是天大的新闻。王市长还半开玩笑地问我,怎么把你收买了,宁可自己受处分也不愿意处理你,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是你在王市长面前维护我了。唉,日久见人心,危难时刻见真情啊,你真是好人,只有你真心实意维护我……”

说到这儿黄金叶竟然眼泪汪汪的好像非常感动,随即哽哽咽咽哭了起来。为了避嫌,钱亮亮向常书记学习,凡是女同志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谈什么事儿,办公室的门一定敞着,任何人随时都可以闯进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进来见到黄金叶守着钱亮亮掉眼泪,心里肯定都得画个大大的问号。钱亮亮赶紧制止她:“别,快别这样,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接下去就想干脆挑明了问问她送来那两万块钱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这件事情迟早得向她问个明白,便张口问她:“唉……”

钱亮亮还没顾得上把“唉”字说完整,窝头一脑袋闯了进来,进门见到黄金叶眼泪巴巴的,愣住了,随即转身就走。钱亮亮叫住了他:“窝头,你干什么?”

窝头这才回身进了办公室:“我去找黄金叶总经理的老公啊,谁打她了,还是骂她了?我得赶紧报告她老公,让她老公来替她出气。”

黄金叶破涕为笑:“滚开,啥事情有了你就更复杂。”

钱亮亮也说他:“你别瞎起哄。”

窝头吐吐舌头:“好好好,我不起哄了,我说正经事儿。钱处长,我提个建议。”

钱亮亮问:“什么建议?”

“我建议别让黄金叶当总经理了,你看看她哭哭咧咧的样儿哪像个总经理,还是让我来当吧,我保证泰山压顶不弯腰,天塌下来不低头,绝对不会哭天抹泪。”

黄金叶恶狠狠地说:“好啊,我让贤,就是怕领导看不上你。”

窝头说:“肯定看不上我,我长这么难看谁能看得上?要是谁能看得上我我不早就当了总经理了,还能轮到你?”

他这话挺恶毒,就像给人嘴里填了一大把砂子,让你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干净。

黄金叶果然气得脸像贴了一层黄裱纸,却没办法跟他斗嘴,最后气哼哼地说:“你去干点正经事儿,我跟钱处长在这谈工作呢。”

窝头说:“我跟钱处长也有工作谈,怎么办?谁先谈?”

钱亮亮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俩人明摆着是在斗气,这也是老问题了,黄金叶看不上窝头,窝头不服黄金叶,今天窝头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跟黄金叶软硬兼施地掐上了。

这种情况他上任以来碰到多次,已经知道该怎么应付了,就对窝头说:“你先说,什么事?

”又对黄金叶说:“你等等,我把这家伙应付完了咱们再接着谈。”这样一来,黄金叶觉得钱亮亮还是看重她,对窝头也就是应付一下。而窝头也会认为钱亮亮对自己不错,给了自己面子,只要自己一来有什么事情就得夹塞儿先说。当领导的就像托儿所的阿姨,对付下级的手段不外乎就是管和哄两个字,奥妙就在于对这两个字的运用,该管则管该哄则哄,管有管的方式哄有哄的办法,至于怎么管怎么哄还得根据对方的种种情况,比方说性格、背景、文化、跟自己的关系等等等等,官场上混得越久手法就越加纯熟老到。钱亮亮虽然当官时间不长,可是在官场上混的时间却不短,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间就拥有了这种能耐,对付黄金叶跟窝头这种下级倒也绰绰有余。

果然,窝头有几分得意地看了黄金叶一眼,黄金叶不屑地乜斜了他一眼,窝头就开始说自己的“事儿”:“钱处长,我们餐厅没有驴鸡巴了,客人和领导又喜欢吃那玩意儿,是不是再进两条叫驴?”

钱亮亮皱了皱眉头,平常他们说起驴的那个器官,都婉转地称之为“驴鞭”,今天窝头赤裸裸地用这种称呼,就是要恶心黄金叶。果然,黄金叶骂了一声:“恶心。”马上就被窝头抓住了:“这有什么恶心的?不叫驴鸡巴叫什么?黄总教教我该怎么叫。”

黄金叶终究是女人,如果真的教他该把驴的那个部位叫什么,窝头说不准又会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只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钱亮亮觉得窝头有些过分,几乎到了无赖流氓的地步,便说他:“你这人怎么回事,当着女同志的面胡说八道什么,该进你就进,这事情也用得着请示?”

窝头说:“我也知道这种小事不应该麻烦领导,可是我没钱啊,告诉黄总经理了她又不让进,那边客人跟领导又要吃,实在不行我就把自己的割下来贡献给他们吃,就怕人家嫌不够分量。”

钱亮亮看着黄金叶,黄金叶只好解释:“不是我不同意进,最近市里有通知,没有经过卫生检疫的动物食品一律不得采购使用,驴那东西不是从正常渠道进来的,都是从农民家里买来的,有没有问题谁也说不清楚,我的意思是等卫生检疫部门检疫过了之后再买。”又正言厉色地对窝头说:“你说话再恶心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窝头说:“你连驴都没买让人家怎么检疫?总不能让人家到农村去把所有的驴都杀了做完检疫我们再买吧?过去我们不都是把驴买回来以后杀了再请检疫所的人来检疫化验吗?

我们也从来没有用驴肉把客人吃得跑肚拉稀呀。”

黄金叶受到了致命打击,脸涨红得像是刚刚挨过几十个耳光,气急败坏地说:“你别放屁崩砂子,狗扯羊皮,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没事就滚蛋。”

窝头就是有点赖皮劲儿,看到黄金叶真的受了刺激,他便鸣锣收兵:“好好好,我滚我滚,不过这驴还买不买,给我个准话,要是不买我就给客人跟领导断了顿,省得他们老有那么个念头。说实话,别说驴……鞭没有什么壮阳功效,就算有,人吃了也是瘪茄子刷油漆冒充硬鸡……人鞭,只不过是自己糊弄自己。”还好,关键时刻他总算转了个弯,没把那个脏字说出来,却创造了一个新鲜词儿:人鞭。

黄金叶又骂了他一句:“快滚,臭流氓。”

窝头眯缝了眼睛嘿嘿地坏笑着:“对不起,女人当官时间长了别人就容易忘了她是女人,有的时候我真的就忘了黄总是女的,我臭我流氓,可是驴的问题还得解决啊,真正又臭又流氓的是天天吃驴钱的那帮家伙,可是有什么办法?还得伺候人家。”

钱亮亮说:“买吧,好赖糊弄着别找麻烦就成了。”

窝头得意地乜斜了黄金叶一眼,满脸都是胜利者的满足,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好嘞,买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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