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第一枪之后,秦铮丝毫没有停歇。啪啪啪啪……数发连射,弹无虚发。他快速地将游弋在酒楼门口的几个便衣特务打倒在地。如徐耀祖所说,跟在佐藤身边的人果然素质要高一些。最后两个反应过来之后居然没有躲避,而是拔枪与秦铮对射。有两发子弹简直就是擦着他的耳边飞过的。

骤然响起的枪声又骤然停止,大街上一片混乱。秦铮走在街上,依旧披着那件米色风衣。

“啪啪”又是两声枪响。从街口跑过来几个人,他们一边大喊着“趴下!”一边向天空开枪示警。这几个是司机和留守在街口的特务。听到枪声,他们知道出了事,赶紧前来接应。几乎所有的行人都立刻乖乖伏在地上,却唯有一个青年男子无动于衷,仍然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迎面走来。

“你他妈的!”跑在最前面的特务骂了一句立时动了杀机。他刚想把枪口放平对准他,可为时已晚。男子右臂突然甩开披在肩上的风衣。“哒哒哒……”一道火舌从乌黑的枪口射出来。

秦铮一直走到那几具尸体跟前才停了火,原因是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皮包里除了这支枪剩下的全是压满子弹的弹夹。他更换了弹夹,仍然把枪藏在了风衣的下面。空气间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和血腥的气味,一条曾经无比繁华的大街此时静悄悄的,只有秦铮一个人那不徐不疾的脚步声。

秦铮选中了佐藤乘坐的那辆汽车,他知道奔驰牌汽车的性能是绝对可靠的。由于走得匆忙,司机还没有来得及拔下钥匙。秦铮打着了火,把车掉了一个头。远处,警报声已经响起。很快这片街区就会被封锁住所有的出口。此时,他只要一加油门就可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他没有,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奔驰车的发动机像一只饿虎在捕杀猎物之前那样发出低低的吼声。

最先到达的是一辆挎斗式摩托车。三个日本宪兵刚刚跳下车来,秦铮猛地把油门踩到了底,奔驰车疯一般地扑了上去。两个宪兵一左一右向两侧飞了出去。中间那个被汽车直接顶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秦铮清晰地听到了胸骨断裂的声音。他倒开车子,宪兵的身体像面条一样软塌塌地落在了地上。秦铮原地打了几个转,车子轧过那两个宪兵的身体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然后,秦铮调准方向,再次把油门踩到了底。

转了两条街,秦铮才找到了目标。迎面而来的是一队巡逻兵,六辆清一色的挎斗摩托车保持着相同的车距正在向出事地点狂奔。秦铮放过了前四辆后猛然向左一打方向盘。“砰!砰!”两声,两辆急速行驶的摩托车先后飞向了路边。“吱——”奔驰车尖利地怪叫着快速地掉转了车头。与此同时秦铮的枪口撞碎了前挡风玻璃。前面四辆摩托车也急急刹住并掉过头来。

“哒哒哒——”秦铮的子弹就在他们刚横过车身的时候开了火。一辆摩托车首当其冲被击中了油箱。一声巨响中,那辆摩托车带着火焰翻着跟头冲上了半空中。

“哒哒哒——”摩托车上架着的歪把子机枪隔着浓烟倾泻着子弹。奔驰车原地转了一个圈,借着惯性重新回到了前进的方向。车子的后窗已经被打碎,秦铮伏低身子,一边踩下油门一边打开车门把身子探出车外。他早就注意到那支躺在地上的歪把子机枪了,一把就抄到了手里。

大街上的行人早已被吓得躲到了路边。秦铮把方向盘打得时左时右躲避着后面射来的弹雨。直到拐过一个街角,他才加快速度,向那个预先设定了的地点狂奔而去。

奔驰车最终停在了那段“S”型道路的中段。秦铮甩开风衣,抱着那挺歪把子机枪下了车。他环顾着四周,那墙面上的点点弹坑似乎仍然在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惨烈的战斗。

廖言、何四海就死在这里。秦铮此时多么希望他们的英灵就在这片空间里啊,他多么希望他们看到他是如何用侵略者的头颅来祭奠他们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赵丰年、沈琼、廖言、路家兴、何四海的音容笑貌,无数往事同时占据了他的回忆。温暖的友情、甜蜜的爱情同时包裹住他,仿佛他们每一个人就在他的身边。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直到摩托车的突突声出现在街口。

秦铮拉下了枪栓,迎了过去。摩托车头一露面他的枪就响了。街道的两侧都是二层小楼。枪声被放大着,被回荡着久久不息。

“一、二、三……九!”

秦铮靠坐在一棵树边。

在他的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九具敌人的尸体。“没错,三辆车应该是九个。”他小声的自言自语道。秦铮的意识正在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枪弹,流了多少血。他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只是感到无尽的疲倦。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像电影院里上映的黑白片。在他面前的土地上多了一双皮鞋。他顺着皮鞋艰难地向上望去。他认识这个人,叫徐耀祖。他来干什么?噢,他一定是不想看到自己落到日本人手里,他是来灭口的。秦铮勉强笑了一下,他很高兴自己死在一个中国人手里。

广济医院的孙冀南医师虽然坐诊妇产科,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实他也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外科大夫。这位年近四十的医师长得虽说圆圆胖胖,但却脾气耿直,很有个性。

第一次带着老婆来此就诊的时候,排在徐耀祖夫妻前面的是一对日本夫妻,丈夫还是一名少佐军官。排在后面的是一对普通的上海市民。女的挺着大肚子,可能是动了胎气,疼得止不住地叫唤。老实说,徐太太和那个日本女人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做一些必要的前期检查。孙医师出了诊室,直接把那对市民夫妇领进了诊室。少佐军官果然不干了,可不是吗,日本人来医院看病,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老老实实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候着,这已经相当客气了,怎么还能容忍别人的夹队?尤其还是支那人。不管少佐如何咆哮、威胁,孙医师始终不为所动,也不辩解,只是细心地给那位患者诊治。院长闻声赶来,孙医师仍然是一言不发自行其是。

最终孙医师的沉默取得了胜利,慑于他高超的医术,日本人终于未敢造次。

于是,徐耀祖首先就想到了他。他赶到医院,找了一个机会小声的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孙医师说,别跟我说他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想听,知道他是一个病人这就足够了。正好他就要下班了,于是他到库里取了一些“O”型血浆,又带上一些必要的药品和器械就跟着徐耀祖上了路。

徐耀祖把秦铮安置在他一直秘密租赁的一处院落。

除了朱莉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地方。而在这种时候,朱莉突然出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孙冀南首先开始输血,然后用一把剪刀将秦铮浑身上下的衣服尽数剪掉,才用酒精棉花擦拭了他的全身。

秦铮的身上有四个弹孔,分别在左臂、肩膀、腰部和大腿上。没有致命伤,只是严重失血。

孙冀南吁了一口气开始忙碌起来。

三个小时后,他已经取出了三颗子弹并缝合了伤口。唯独大腿上的那一颗,已经深深地嵌入骨头。

孙冀南摇了摇头,他没有携带必要的工具,而且这条腿肯定是保不住的。但他保证至少现在,伤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送走孙冀南,徐耀祖疲惫地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点上了一支雪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营救这个人。从自身利益出发,他绝对应该果断地干掉他。他记得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泡在书场里听书。他最佩服的人是敢于在乱军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杨七郎。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英雄是英雄,生活是生活,二者绝对不可以混淆。他甚至认为“英雄”只不过是那些说书人的杜撰,他唤起的只是每一个听众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幻想。

事实上,他早已将那个英雄梦彻底忘记了,直到今天。

他知道秦铮一定会跟踪佐藤。出于对自己命运的关注,也出于对秦铮这个人的好奇,他也在远远地跟踪着佐藤。

他没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听到了酒楼前激烈的枪声。

但是他却亲眼目睹了奔驰车将宪兵撞飞的那一幕。他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本来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但却被一阵骤起的枪声吸引,第一个赶到了枪战现场。尸体、鲜血、浓烈的火药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他心底的一种东西却在那一刻被唤醒了。

他突然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决定。他把秦铮搭上汽车救了出来。他有些后悔也有些茫然;他已经走出这一步了,又怎能回头。他知道寺尾那老狐狸的厉害,一旦查到他那可是要杀头的。他越想越害怕,却又无计可施。

不知在房间里转了多少个来回,在抽光了所有的雪茄之后他终于垂头丧气地坐回了椅子。

“那辆车……是从哪里弄来的?”

身边一个微弱的声音把他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他这才发现秦铮已经醒来。

秦铮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徐耀祖这才明白过来。

“是我在一家车行租来的。”

“现在……是……什么时间?”

“已经凌晨3点了。”

“你赶紧……把车开到……江边……冲洗掉车上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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