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席岁说出要嫁给季云修这句话的时候,众人脸色各异。

季淮西的母亲有些坐不住,勉强保持假笑,“岁岁,你说错了吧,咱们一直在谈的都是你跟我们家淮西的婚事。”

“岁岁,你这孩子。”席母轻拽了一下女儿的胳膊,示意她坐下。

他们看了看席岁,又看了看坐在那里当隐形人的季云修。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季云修哪怕在听到有女孩要嫁给他的时候,依然没有抬头,更没有回应。

席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见他在那刻停止了绘画的动作,睫毛轻颤。

仅仅是这一点,也足够给她坚定决心的勇气。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后的季云修会为她做到不顾生命的地步,但她肯定,这一切的因果源于曾经到现在,并非那三年。

因为上辈子嫁给季淮西之后的三年,她一直都在国外,跟季云修几乎没有交集。而曾经,在她小的时候,其实跟季云修相处过一段时间。

即便是拒绝了席家,那或许以后还有别家,生在这样的家庭,也有必须担起的责任。聪明的人太难看穿,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一个值得信任的。

如此,还能报恩,一举两得。

席岁下巴微扬,身姿挺直的站立,露出最得体的微笑,连嘴角弧度都控制得当,“是你们误会了,我跟季淮西先生,并不熟。”

清脆的声音再次敲击在众人心头,季家老大季陵城也十分诧异。

今日把季云修带来不过是希望儿子多与外界接触,没想到席家的女儿想嫁的竟然是他的儿子?

“咳。”季陵城终于不再沉默,“岁岁,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家云修要是能娶得你这样的好姑娘,那真是他的福气。”

“抱歉,今天这件事情是我们思虑不周。”怕季陵城顺势答应,席父故意打断这个话题,一脸严肃的带着妻子女儿离开。

眼见情况不对,季家老三跟自己丈夫也赶紧开溜。

外人一走,季淮西母亲秦玉芝的丑陋嘴脸就露了出来,“大哥大嫂,这怎么回事儿啊?席岁那可是我们家淮西预定的妻子,怎么忽然就要嫁给你们家云修了?”

“虽然你们家是比我们家有钱,可云修的情况是众所皆知的,总不能祸害人家席家大小姐吧?”

弦外之意,可别是仗着你们老大家更有钱,就抢了他们老二家的人!

“砰——”

老大季陵城当即拉下脸,摆出了当家做主的风范,“岁岁要嫁给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儿子不比任何人差!”

见他表情不善,季淮西赶紧拉住母亲,叮嘱她不要再乱讲话。

席岁这一出,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季云修的后母姜瑞云摸着指间祖母绿的宝石戒指,笑着一脸柔和,在尴尬的气氛之间打圆场,“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主意,不过结婚是大事,还得看云修自己。”

听到这句话,秦玉芝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谁都知道,季云修情况特殊,甚至几乎都不开口讲话,怎么可能回应席岁!

还结婚?

做梦吧!

季淮西站起身,端得一副礼貌俱全的模样,“大伯,大伯母,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爸妈回家。”

季陵城心情烦躁的摆摆手,随他们去了。

临走之前,季淮西刻意朝季云修那边望了一眼。

那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哥,还在画画,根本不知道今日这场戏已经跟自己扯上关系。

众人散去,只剩下季陵城一家。

季陵城低头看着儿子,目光微怔,“云修,我真的该让你结婚吗?”

可是,季云修并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季陵城深感无奈的叹了口气。

已故的妻子当年怀胎九月不小心摔倒,在分娩时大出血。虽然当时母子均安,但是妻子在产后身体一直不好。而这个儿子三岁都还不会开口讲话,等检查结果出来,被医生告知,儿子患有自闭症。

阿斯伯格综合征按常理是不影响语言功能的,季云修在满四岁的时候,终于开口讲话,那时候他们对儿子抱有期望。

可两年后,妻子意外身亡,自那以后,季云修的病症加重,也不再开口说话。

医生说,他没有语言障碍,只是心理原因。这些年一直都在想办法进行治疗,可却没有明显的作用。

26岁,本该如季淮西那样,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可这一切都季云修来说,都太遥远了。

姜瑞云一只手搭在丈夫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陵城,你别太忧心了,季家跟席家是有婚约的,只不过一直未点明是谁。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席家……应该不会把女儿嫁给云修。”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还得问问那孩子,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或许是席岁那句话挑起了他内心的想法,季陵城也希望儿子过上正产人的生活。

姜瑞云眉头微蹙,“或许是小姑娘不愿意服从父母的安排?故意的吧?”

季陵城诧异的瞥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姜瑞云撇开头,看向季云修,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无论怎么说,我把云修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我是不愿意别人利用他的。”

季陵城拧眉深思,“放心吧,我必然会护着云修的。”

*

席家。

席父屏退了所有佣人,场内气氛微妙。

“岁岁,你知道自己今天在做什么吗?”

“爸爸,我很清楚自己的选择。”

“你清楚?清楚你还说要嫁给季云修?你不知道他……”平日的修养阻止他讲出太过分的话,席父胳膊抬了抬,重重的甩下去,“总之,你跟他不合适。”

“我跟季淮西更不合适。”面对父母没有那么多顾忌,席岁也就坦诚直言,“我讨厌季淮西。”

“你讨厌季淮西?”席父差点气笑,“你还想说你喜欢季云修不成?”

“……”席岁不答。

席父拍了拍桌,“岁岁,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季淮西是我跟你妈妈为你挑出的最好人选,你不要再任性了。”

“不是任性,这件事情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席岁颔首,郑重其事的承诺,“你不是担心未来的产业没人接手吗?我不出国了,我想进入公司帮您。”

“你说什么?”席父惊愕。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女儿偏偏喜欢摄影,怎么都不肯进公司。他这才想着找一个能力强的,未来能帮衬着。但如果女儿愿意亲自接手,那是再好不过。

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散了席父心中的不快,“好好好,爸爸马上给你安排。”

席岁垂眸,又轻声提起,“那我跟季家的婚事?”

席父脸色又变了变,“如果你想嫁给季云修,我不同意!”

“爸爸,我愿意付出自己的自由,就不能让我自己选择婚姻吗?”

“岁岁,爸爸不是想为难你,但如果那个人是季云修,你还得分出心思去照顾他,你难道要一辈子守着一个不能说话、心智如孩童的丈夫吗?”

“我……”席岁咬唇,竟无法反驳这句话。

她对季云修有感激之情,却没有夫妻之意。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你怎么说要嫁给他?”

“反正我不会嫁给季淮西。”

父女俩的谈话,无疾而终。

席岁回到卧室,看着这里熟悉的一切,心中久久难平。

上辈子,她跟季淮西结婚之后,季淮西主动支持她出国专研摄影,后来才知晓,只是为了把她支走。

这一次她要牢牢地守住席家!

——

午夜梦回,她仿佛重新置身火海,从梦魇中醒来,身上大汗淋漓。

席岁按着太阳穴,眼神逐渐深幽。

失去一切之后,她患上失眠症,开始服用安眠药助眠。那天发生火灾,她的房门好像被人从外面挡着,打不开?都到了那个地步,还有人故意害她吗?

*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席岁辗转难眠,到清晨都没睡着。

席父跟席母去了公司,她在家刚吃了早餐,就得知季陵城想邀她见面的事。

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节日也有来往,席岁对季家……还有些熟悉。以前来都是走过场,今天却心事沉重。

席岁被管家请进去,却没看见季陵城。

管家为她奉上热茶,“席小姐,我们家先生临时有急事需要处理,可能需要稍等一下。”

席岁轻轻点头,“没关系。”

“先生说,席小姐也算是常客,不用太拘谨,今天阳光不错,席小姐可以去后院逛逛。”管家意有所指。

一开始她没明白。

直到她喝完一杯茶,去院子里透气,看见了季云修。

季云修身前摆放着画板,他手里拿着笔认真绘画。

席岁悄悄靠近,眼看着到他身边时,不小心踩到东西发出声音。

“呀——”

席岁心惊了一下,却见季云修没受到任何影响。

她赶紧拍了拍胸脯,呼出口气,“我这是干嘛,反正他也听不见。”

话音刚落,“听不见”的季云修忽然转身望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子般上下扫动,浅褐色的瞳孔里仿佛有水润的珠光在闪烁,清澈透亮。

被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席岁莫名的心弦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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