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娇娇道:“魏无牙既能将她们困在里面,必定早已计划周详,那山洞里就绝不会有任何吃喝的东西留下来。”

李大嘴道:“不错,魏无牙一定早已算准了要将她们饿死在里面。”

屠娇娇道:“但你又能饿多久呢?”

李大嘴眼睛一亮,道:“光只是没有东西吃,我至少还可以挨十天半个月,但没有水喝,两天都受不了的。”

屠娇娇笑道:“正是如此,无论多么强的人,光是两天没水喝,就得要躺下去,移花宫主就算比别人都强些,也必定挨不过三天。”

哈哈儿拊掌道:“哈哈,是呀,我们为何不能等上个三五天后再进去呢?”

话未说完,白开心已一个筋斗自树林翻了出来,大笑道:“是呀,我们为何不能等三天后再进去取,哈哈,屠娇娇呀屠娇娇,你实在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得多。”

花无缺虽闭着眼睛,耳朵却没有闭着,这些话听入他耳里,他的心已不觉沉了下去,仿佛已沉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里。

只听屠娇娇道:“现在大家既已留在这里不走,就有几件事要做了。”

白开心道:“不错,咱们既已决定留在这里,就该将那两个妞儿也带到这里来。那个半人半鬼的怪物虽然答应在那边看着她们,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屠娇娇道:“正是如此,那两位姑娘我说不定还用得着她们,所以,哈哈儿,就烦你去将她们带到这里来吧。”

白开心“哼”了一声,道:“那么我呢?你要我去干什么?”

屠娇娇道:“你去找一些吃喝的东西来,最少也要够咱们三天吃的。”

李大嘴跳了起来,道:“你为何要他去?这小子根本就不懂得吃,啃个冷馒头就可以过一天了,他弄回来的东西,只怕连狗都不闻。”

屠娇娇笑道:“不错,色鬼大多不讲究吃的,但总也比要你去好,你先去弄条肥肥胖胖的烤人腿回来,咱们就只好饿肚子了。山下的小镇里,好像有家铁器铺,你到那里去弄几件开山的家伙来,依我看,要想将这山洞打通,只怕还不是件容易事。”

哈哈儿道:“哈哈,若是容易,移花宫主她们岂非早就打出来了。”

三个人分头而去,最先回来的是哈哈儿。他拉着一匹骡子,骡子拉着一块大石头。

花无缺正满心焦急地等着铁心兰,哈哈儿却只不过带回一匹骡子来,花无缺既是惊奇,又是失望。

就在这时,更奇怪的事发生了——这块石头中,竟忽然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呻吟声,还夹着哧哧的笑声。

花无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屠娇娇瞟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可瞧见了这块石头么?这是一块魔石,它会吃人,所以又叫做‘吃人石’,你那位铁姑娘就被它吃进肚子里去了。”

花无缺咬着牙,忍耐着不说话。花无缺心里就算一万个不信,但眼睛还是忍不住要往那边看。他眼睛虽在看着,心里还是一万个不相信。

谁知屠娇娇一扬手,那块石头竟真的开了,石头中竟真的有两个人。竟赫然是那白夫人和铁心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花无缺倒真的吃了一惊,但哈哈儿和屠娇娇都已一起拍手大笑起来。花无缺也终于发现,这块石头原来是用帆布架起的,然后又将青苔一块块的黏在帆布上。制作得本来已可乱真,再加上夜色如此黝黯,所以花无缺的目光纵然敏锐,一时间也未看清。

揭开帆布,里面竟是个精钢铸成的架子,就像是个铁笼,白夫人和铁心兰就被关在这铁笼里。

铁心兰蜷曲在角落里,双手盖着脸,仿佛既不愿让人看到她,她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白夫人的身子却几乎是完全赤裸着的,而且不停的在扭动着,不停的在笑,又不停的在呻吟。

花无缺只看了一眼,就闭起眼睛不忍再看到铁心兰的模样,也不忍看到白夫人的模样。铁心兰令他伤心,白夫人却实在令他觉得有些呕心。

屠娇娇悠然笑道:“铁心兰,铁姑娘,你可知道我们是在对谁说话么?”铁心兰还是以手蒙着脸,不肯抬头。

哈哈儿道:“你为什么不张开眼睛来瞧瞧呢,我保证你只要张开眼睛,准会吓一跳。”

花无缺只望铁心兰莫要张开眼睛来,莫要看到他此刻的模样,他永远不愿铁心兰为了他伤心。但铁心兰的手已滑落,头已抬起。

她身子立刻颤抖起来。她冲过来,手抓着铁栅,目光充满了悲痛与绝望,她并没有呼号呐喊,但她的眼色却更令人心碎。花无缺闭起眼睛,只望大地忽然裂开,将他永远吞没。

就在这时,白开心已回来了。

他带回了两大包东西,不停地在喘着气,嘴里喃喃道:“我居然会辛辛苦苦去为你们找东西来吃,这简直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杜杀道:“李大嘴呢?为何还不回来?你没有和他一起到那小镇去?”

白开心叫了起来,道:“我怎么会和那大嘴狼走一条路,他若能上西天,我宁可下地狱。”

屠娇娇道:“那么,这些吃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白开心道:“就在山脚的那庙里,你难道以为庙里的和尚都是吃素么?告诉你,你的运气不错,我找的这间庙,是个酒肉和尚开的。连老板带伙计都不吃一两肉……他们要吃就一斤一斤地吃。”

他自麻袋中摸出块肉大嚼起来,喃喃又道:“嘴是用来吃东西的,不是用来骂人的,谁若用错了地方,倒霉的是他自己。”

笼子里的白夫人忽然跳了起来,瞪着那两只麻袋。她身上已布满了一条条伤痕,有的是鞭子抽出来的,有的是她自己抓的,她实在已被折磨得不像个人,已完全没有人的尊严。就连她的目光看来都已像是只野兽。

屠娇娇拿出个馒头,道:“你也想吃么?抱歉得很,我却非要你们挨饿不可。”

白夫人没有说话,只因她身上的奇痒又发作了。

杜杀皱眉道:“你为何要她们挨饿!”

屠娇娇微笑道:“只因我要拿她们做个试验,看她们饿到什么时候才没有力气,到了那时,我们就可以开始挖洞了。”

最后回来的是李大嘴。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奔驰了一夜,非但丝毫没有疲倦之意,反而显得很兴奋。

白开心撇着嘴,冷笑道:“你们瞧瞧他得意的模样,就活像牛魔王吃到了唐僧肉。”

屠娇娇抢着道:“你莫听他放屁,快说说你遇见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杜杀冷冷道:“究竟是什么事?”

李大嘴道:“我下山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我以为那小镇上的人一定都睡着了,谁知那小镇上却是灯火通明,满街上都是人来人往,竟比京城的庙会还热闹。所以我也觉得奇怪,拉了个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两个人在镇上摆了个赌场,不但镇上的人通宵去赌,连附近几百里地的人都闻风而来,所以这本来很荒凉的小镇,竟变得比通商大埠还热闹。”

哈哈儿道:“哈哈,开赌场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咱们不如也去凑凑热闹,我和那两个小子打打对台吧。”

李大嘴笑了笑,道:“像他们那样的赌场,咱们只怕还开不起。只因他们开赌场为的根本不是赚钱,而是为了要过瘾,到那里去赌钱的人,若是赢了,庄家照赔不误,若是输了,只要叩个头就可走路,据说还不到三天,做庄的那两位仁兄已赔了十几万两。”

白开心张大眼睛,道:“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这两人莫非有毛病?”

李大嘴悠然道:“这两人也没有什么别的毛病,只不过赌瘾大得骇人而已,只要有人陪他们赌,他们就乐不可支,输赢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哈哈儿忽也一拍巴掌,道:“哈哈,我知道了,这样的赌鬼世上的确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杜杀皱眉道:“真的是轩辕三光?”

李大嘴道:“我看见了他,他却没有看到我,只因那时他眼睛里除了骰子和牌九,就算是他亲爹,他都不会认得了。他那里赌注倒真妙得很,磕一个头算一两,打一记屁股算五钱,他若赢了,赌场里就立刻响起了一片‘噗通噗通’的磕头声,‘劈哩拍啦’的打屁股声,再加上他得意的笑声,真是热闹得很。”

屠娇娇道:“他若输了呢?”

李大嘴道:“他若输了,倒真的是一锭一锭的银子拿出来赔给人家,一文都不少。”

杜杀忽然道:“和他一起做庄的那人,你认不认得?”

李大嘴笑道:“那人瘦小枯干,其貌不扬,我连见都没见过。”

屠娇娇悠然道:“这倒说不定,也许我对这人倒满有兴趣哩。”

白开心笑道:“我对这人的兴趣也不小,倒真想看看他是怎会和那恶赌鬼交上朋友的,恶赌鬼输的银子,说不定就是他在掏腰包。”

屠娇娇眼珠子一转,笑道:“既然我们两个都对他很有兴趣,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就去看看他吧。”

虽已夜深,但小镇上果然仍是灯火通明,街上走着的人,大多都是喜气洋洋,但十个中倒有九个看来不像规矩人。

屠娇娇现在的模样,却规矩得很,她打扮得就像是个银子不多,气派却不小的穷酸秀才。白开心自然只好做她的跟班了。

屠娇娇选了个卖云吞面的摊子坐下来,要了一碗面、一个卤蛋,外加一碟卤牛肉。白开心只有在旁边看着的份。

那面摊的老板是个老头子,一面捞面,一面搭讪着道:“你家也是赌钱的么?”

屠娇娇也笑了笑,道:“开赌场的那两人,你可曾见过?”

那老头子叹了口气,道:“那是两个疯子,你家,尤其是瘦的那个,不赌钱的时候,就像是刚死了亲爹似的,成天哭丧着脸,一赌起来,立刻就精神百倍了,我看他这次已赌了三天三夜,连手都没有转过,你冢。”

屠娇娇道:“他们输得起么?”

那老头子道:“据说他们整整带了两大车的银子来的,你家说,这不是祖宗缺了德,才生出这种败家子么。”那湖北佬说话倒真是客气,一口一个“你家”,叫人听得受用得很。

说话间,他们已随着几个人走进了小镇里惟一的一家客栈,客栈并不大,现在几乎已经快被挤破了。轩辕三光的赌场就在这家客栈里。

屠娇娇走进去,只见到处都是人挤人,人推人。她的个子本不高,根本就看不到轩辕三光的人在哪里。但她终于听见轩辕三光的声音。

只听一人大笑着吼道:“格老子,你们这些龟儿子一个个的上来好不好,再挤就连你们的蛋黄都要挤出来了。”

屠娇娇虽已有二十年没听过他的声音,但一听到这“格老子”三个字,已知道准是恶赌鬼无疑。

屠娇娇眼珠子一转,拉着白开心挤到墙角,忽然出手点了前面两个人的穴道,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别的人竟连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屠娇娇居然就站到这两人身上去。于是她就终于见到那“恶赌鬼”轩辕三光了。

现在他们赌的是“单双”,一张八仙桌上,铺着块白布,白布中间划着条黑线,左面的是单,右面的是双。

骰子开出来,若是“单”,那么押在“双”上的人就得磕头打屁股,这种赌钱的法子,当真是简单明了,痛快得很。

他半边衣裳已褪了下来,头发也乱了,却用条又脏又臭的毛巾扎着头,满面俱是油光,眼睛里满是血丝,看来活脱脱就像是个杀猪的。

他面前还摆着几个夹着肉的馒头,显见得非但没睡觉,连饭都来不及吃,而那馒头也不过只咬了一口而已。他模样看来实在狼狈得很,但脸上却是兴高采烈,声音虽已嘶哑了,但还是在直着嗓子穷吼。

屠娇娇眼睛盯在轩辕三光旁边一个人的身上,白开心终于也随着她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这人果然是又黑又瘦,其貌不扬,可是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看来却仍然是炯炯有光。

只听轩辕三光大吼道:“龟儿子们,快下注吧,老子要开了。”桌上单、双两边,都押着东西,有的押几个铜板,有的押两块石头,还有的就在破纸上写几个字。桌子旁边,还有两个人在磕头,显然是输得太多了。

轩辕三光手里摇着个破碗,骰子在碗里不停地响,那又黑又瘦的汉子在一旁瞪着眼瞧着,头上直冒汗。突听轩辕三光大喝一声,道:“开!”

“砰”的,破碗已在桌子上揭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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