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上帝发慈悲,电话响了,把他从噩梦中惊醒。

几个牙齿磨尖的集中营妓女跪在他面前。身穿纳粹党卫军制服的詹克·塔拉维茨从身后抓住他,告诉他抵抗是没有用的。隔着带铁条的窗户,雷布思可以看到黑色贝雷帽——法国抗德游击队——正忙着解救集中营里的囚犯,却把他的囚室留到了最后。警铃声大作,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救援即将到来……

……警铃声变成了他的电话铃声……他勉强从椅子里站起来,接起电话。

“喂。”

“约翰,”是警司。极易辨认的亚伯多里安口音。

“是的,长官?”

“我们碰到点儿麻烦。过来一趟。”

“什麽样的麻烦?”

“你来了我会告诉你的。赶紧上班。”

淮确地说,是上夜班。城市在安睡,圣伦纳德警署灯火通明,但周围的房屋全是暗的。丝毫看不出法梅尔所说的“碰到点儿麻烦”的迹象。在警司办公室里,法梅尔正和吉尔·坦普勒开会。

“坐,约翰。咖啡?”

“不用了,谢谢,长官。”

坦普勒和警司还在犹豫着该由谁来开口,雷布思帮他们打破了僵局。

“汤米·泰尔福特的产业被袭击了吧。”

坦普勒眨眨眼。“你会通灵?”

“卡弗蒂的办公室和出租车都被放火烧了,他的家也是。”雷布思耸耸肩,“我们早就知道他会报复的。”

“是吗?”

他能怎麽说?我知道,因为卡弗蒂告诉我了。他估计他们不会喜欢听到这个。“我只是进行简单的推理。”

法梅尔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现在他们正式开战了。”

“哪里被袭了?”

“弗林街的游戏厅。”坦普勒说,“损失不算很大,那地方安装了喷洒灭火系统。”她微笑起来。安装喷洒灭火系统的游戏厅……这可不是因为泰尔福特小心谨慎。

“还有两家夜总会,”法梅尔补充道,“和一家赌场。”

“哪一家?”

警长看着坦普勒,后者回答:“墨凡娜。”

“有人受伤吗?”

“赌场经理和两三个朋友,脑震荡,几处淤青。”

“怎麽弄的?”

“他们跑下楼的时候撞翻在一起了。”

雷布思点点头:“有意思,楼梯还真是危险。”他坐回椅子中,“那麽这些事跟我有什麽关系?不要告诉我说,我解决了泰尔福特的日本生意伙伴之后,又决定从事纵火业了。”

“约翰……”法梅尔站起身,靠坐在办公桌上,“我们三个人都知道这事跟你毫无关系。问你件事,我们在你车子的驾驶座下面找到一瓶未开封的小瓶装麦芽威士忌……”

雷布思点点头:“是我的。”他的另一个小自杀炸弹。

“那你为什麽还要喝超市买的混合酒?”

“那个拧口瓶里装的是这个?这些只会买便宜货的浑蛋!”

“你的血液里也没有酒精。与此同时,正如你所说,卡弗蒂是最大的嫌疑犯。而卡弗蒂和你……”

“你想让我去和他谈谈?”

吉尔·坦普勒坐在椅子里向前倾身。“我们不想看到战争。”

“要双方都愿意才可能停火。”

“我会跟泰尔福特谈。”她说。

“他是个厉害的小东西,你要小心。”

她点点头:“你能去跟卡弗蒂谈一下吗?”

雷布思也不想看到战争。这会把泰尔福特的注意力从麦肯林劫案上转移走。他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甚至可能把那家商店关掉。不行,雷布思不想看到战争。

“我会跟他谈的。”他说。

巴林尼监狱,早餐时间。

雷布思因长途开车而感到心烦意乱,心知一杯威士忌就能让他安定下来。卡弗蒂已经在之前见面的那个房间等着他了。

“早上好啊,稻草人。”双臂抱胸,看起来志得意满。

“你昨晚很忙啊。”

“正相反,我睡得很好,在这里每一晚都睡得很好。你怎麽样?”

“我四点锺就起来了,检查物损报告。其实本来我也不用跑那麽远的路到这里来的。如果你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的话……”

卡弗蒂咧嘴大笑:“我听说有几间夜总会被毁了。”

“我想你那几个手下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卡弗蒂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泰尔福特的产业似乎都装有一流的防火装置。烟雾探测器、自动喷洒龙头、防火门,把实际造成的损害降到了最低。”

“这只是开始。”卡弗蒂说,“我一定会搞死那个小杂种的。”

“我以为这是我负责的工作。”

“你的进展几乎为零,稻草人。”

“我已经淮备了一出好戏。等结果出来了之后,你会喜欢的。”

卡弗蒂眯起眼睛。“给我细节。让我相信你。”

但是雷布思摇着头。“有的时候,你只能怀有信念。”他顿了顿,“成交吗?”

“我一定是漏掉了点什麽。”

雷布思把话挑明了:“你收手。把泰尔福特留给我。”

“这事儿我们早就谈过了。他打了我,如果我什麽也不做,我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入行道的地砖,可以随便踩了。”

“我们的人正在跟他谈话,警告他收手。”

“与此同时我就应该相信你会把这事儿办妥?”

“我们可是就这项交易握过手的。”

卡弗蒂嗤之以鼻:“我跟很多浑蛋都握过手。”

“那你就把我当做例外。”

“你已经是很多规矩的例外了,稻草人。”卡弗蒂显出沉思的表情,“赌场、夜总会、游戏厅……这些地方都毁得不厉害?”

“按照我的猜想,纵火造成的损失未见得比喷洒龙头造成的损失大。”

卡弗蒂绷紧了下巴。“这让我显得更像一个大傻瓜了。”

雷布思沉默地坐着,等待他脑海中的国际象棋比赛结束。

“好,”那歹徒终于说道,“我会让下面的人撤走。反正现在大概也正好可以招募新人。”他抬头看看雷布思,“是时候增加新鲜血液了。”

这句话使得雷布思想到了另外一件他一拖再拖的任务。

丹尼·辛普森和他的母亲一起住在维斯特黑尔的连栋房里。

这栋房屋的设计者一定是一个永远都不会住在这房子附近的虐待狂。房子阴暗潮湿,仿佛它的心葬已经衰竭了,却不愿停止跳动。雷布思对这地方怀有深厚的敬意。汤米·史密斯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小的时候曾用袜子堵住萨克斯管的口进行练习,以免声音透过高楼那薄得可怜的牆壁,骚扰到邻居。汤米·史密斯是雷布思听到过的最好的萨克斯管演奏家之一。

从某种角度来说,维斯特黑尔存在于现实世界以外。无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不会路过这个地方。雷布思从来都没有因为别处有什麽事而开车途经这里——每一次到这个地方,都是因为在这里有事要办。有一条从城里通出来的便道经过这里,对许多司机来说,这是唯一与维斯特黑尔偶遇的机会。他们看见的是成排的高层住宅、连栋房、整片荒弃的操场。他们看不见的是人。水泥丛林常见,水泥荒野却极罕见。雷布思敲了敲丹尼·辛普森家的门。他并不知道要对这个年轻人说什麽,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他想看看他身上没有血迹、没有忍受着疼痛时的样子;想看到一个完整健全的他。

想看看他。

但是丹尼·辛普森不在,他的母亲也不在。他们家隔壁一个没戴上面那排假牙的女人出来向他解释了情况。

这一情况把雷布思引到了医院。在一间狭小阴暗、不易发现的病房中,丹尼·辛普森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大汗淋漓,仿佛刚踢完全场足球。他昏睡着。他的母亲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腕。一名护士向雷布思解释说,现在对丹尼而言最好的选择是找家护理院,如果他们能要到床位的话。

“出了什麽事?”

“我们认为是感染了。当你的抵抗力降到零时……这个世界就充满危险。”她耸耸肩,好像这样的事情看得太多了一样。丹尼的母亲看到了他们在谈话。也许她以为雷布思是个医生。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站住,等着他开口。

“我是来看丹尼的。”他说。

“嗯?”

“那天晚上……他出意外的那天晚上,是我把他送到这儿来的。我只是想问问他现在怎麽样了?”

“你自己看吧。”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雷布思想到,从这里走出去五分锺就能到萨米的病房。他原以为她的情况独一无二。因为她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现在,他看见就在离萨米的病床不远的地方,有别的家长在哭泣,在握着他们的孩子的手,追问着原因。

“我真的很遗憾。”他说,“我希望……”

“我也是。”那个女人说,“你知道吗,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个坏孩子。会瞎胡闹,但真的不坏。他的问题在于,他总是对新鲜的东西、能让他摆脱无聊的东西充满兴趣。我们都知道这会产生什麽后果。”

雷布思点点头,忽然不想再待在这里,不想听丹尼·辛普森的人生故事。眼下他手上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他扶着她的手臂。

“嗯,”他说,“我很抱歉,但我得走了。”

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蹒跚地走回儿子的床边。雷布思想要诅咒丹尼·辛普森,因为他可能把病毒传染给了他。他现在才意识到,如果他们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丹尼家门口相遇,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定会走到这一步,甚至雷布思可能会更进一步。

他想要诅咒他……但是他不能。诅咒他就跟诅咒上帝一样徒劳无功。浪费时间,浪费力气。因此,他转而走到萨米的病房,发现房间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其他病人不见了,护士不在,罗娜也不在。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有一种他以前没有注意到过的味道。滑石粉。他坐下来,把她的双手包在手中。

“你怎麽样,萨米?我老想着要带几张绿洲乐队的唱片过来,也许他们的歌能让你回来。你妈坐在这儿整天听古典音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甚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玩意儿。有很多事我们从来也没机会聊一聊。”

他看到了什麽,急忙站起来确认。她的眼皮在动。

“萨米?萨米?”他还从没见她动过呢。他按下床边的呼叫按钮,等着护士过来。然后又按了一次。

“快啊,快啊。”

眼皮疾速地颤抖……然后停下来了。

“萨米!”

门开了,护士走进来。

“怎麽了?”

雷布思:“我好像看到……她在动。”

“在动?”

“只是眼睛动了,好像她想要睁开眼睛那样。”

“我去叫个医生来。”

“快啊,萨米,再试试。醒醒啊,宝贝。”他拍着她的手腕,然后是脸颊。

医生过来了,正是萨米入院那天被雷布思大吼过的那个。医生掀开她的眼皮,用一只小手电筒照了照里面,又把手电筒拉开一些,检查她的瞳孔。

“如果你看到她动了,我相信她一定是动过了。”

“是啊,但那表示什麽呢?”

“很难讲。”

“难也讲讲看。”雷布思双眼直瞪着医生。

“她现在是处于睡眠状态,会做梦。人在做梦的时候会发生快速眼动的现象。”

“所以那可能是……”雷布思试图寻找那个词,“……不自觉的?”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很难讲。最近一次脑部扫描显示出明确的进步。”他顿了顿,“微小的进步,但确实是有。”

雷布思点着头,浑身颤抖。医生发现了,问他是否需要一点什麽。雷布思摇摇头。医生抬腕看了看手表,还有别的事要忙。护士在一边摇晃着她的腿。雷布思向他们俩道了谢,走了出去。

霍根:你同意我们对这次询问进行录音吗,科尔洪博士?

科尔洪:我不反对。

霍根:这既有利于我们,也有利于您。

科尔洪:我没有什麽可隐瞒的,霍根警督。(咳嗽)

霍根:很好,先生。那麽我们就开始吧?

科尔洪:我能不能问个问题?为了明确起见。您想要问我关于约瑟夫·林兹的事——不涉及其他的事?

霍根:其他还有什麽事,先生?

科尔洪: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霍根:您想要请律师在场吗?

科尔洪:不用。

霍根:好的,先生。那麽,如果我可以开始的话……我们其实想知道的是您和约瑟夫·林兹教授之间的关系。

科尔洪:是。

霍根:但是呢,我们上一次谈话时,您说您不认识林兹教授。

科尔洪:我想我说的是我对他没有多少了解。

霍根:好的,先生。如果您当时是这样说的话……

科尔洪:我清楚地记得,我就是这样说的。

霍根:但是我们刚获得了一些新的信息……

科尔洪:嗯?

霍根:据说,您对林兹教授的了解应该不浅。

科尔洪:这种说法的来源是?

霍根:我们新近获得的信息。透露这一情报的人告诉我们,约瑟夫·林兹曾指控你为战争犯。您对此有什麽想法吗,先生?

科尔洪:那是谎言。可恶至极的谎言。

霍根:那麽说他并不真的认为您是战争犯?

科尔洪:哦,他是这样想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当面对我这样说过。

霍根:什麽时候?

科尔洪:很多年前了。他脑子里无端生出这个念头……那个人是个疯子,警督。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被恶魔控制了。

霍根:他的原话是怎麽说的?

科尔洪:记不清了。那是很久以前了,我记得可能是一九七零年初。

霍根:如果您能……会大有帮助。

科尔洪:他在一次聚会中间忽然发难。我记得那是某位客座教授的欢迎活动。总而言之,约瑟夫坚持带我走到一个角落。他显得很激动,接着就开口说我是什麽纳粹,通过某种迂回的路线来到这个国家。他一直说个不停。

霍根:您当时怎麽办?

科尔洪:告诉他他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霍根:然后呢?

科尔洪:然后他确实是喝醉了,不得不叫出租车回家。我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在学术圈里,你会习惯于某些人的……反常举动。我们都是有点强迫症的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霍根:但是林兹仍然坚持己见?

科尔洪:也不完全是。但是每过几年……就会……他就会说些什么,宣称某些暴行……

霍根:他在大学之外找过你吗?

科尔洪:有过一次,他打电话到我家去。

霍根:之后您就搬家了?

科尔洪:是的。

霍根:搬家之后没有把家庭电话登记在公用电话本上?

科尔洪:到最后是这样。

霍根:为了不让他再打电话给您?

科尔洪:我想那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霍根:您跟别人谈起过林兹吗?

科尔洪:您是指向当局告发?不,没有。他不过是个讨厌的人,仅此而已。

霍根:之后发生了什麽?

科尔洪:之后报纸上就出现了那些报道,说约瑟夫·林兹可能是一名纳粹,是战争犯。然后他突然又咬上我了。

霍根:他打电话到您的办公室?

科尔洪:是的。

霍根:您就此事向我们撒谎了?

科尔洪:对不起,我当时惊慌失措了。

霍根:惊慌什麽呢?

科尔洪:就是……我不知道。

霍根:所以您跟他见面了?想把事情说清楚?

科尔洪:我们一起吃了一顿午饭。他看起来……神志很清楚,但是他说的话全都是无稽之谈。他编出了一整套故事,不单单是我的事。我反复地对他说:“约瑟夫,战争结束的时候我还没到二十岁呢。”此外,我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这些都有据可查。

霍根:对此他怎麽回应?

科尔洪:他说记录可以伪造。

霍根:伪造记录……约瑟夫·林兹特克隐藏身份的手段之一。

科尔洪:我知道。

霍根:您认为约瑟夫·林兹就是约瑟夫·林兹特克吗?

科尔洪:我不知道。也许那些故事影响了他……他开始这样相信……我不知道。

霍根:好,但他的那些指控早在媒体的轰炸之前就开始了——几十年前的事了。

科尔洪:确实。

霍根:所以他一直盯着您不放。他有没有说过要向媒体透露他的想法。

科尔洪:可能说过……我不记得了。

霍根:嗯。

科尔洪:您是在找动机,是吗?您是在找我希望他死的理由。

霍根:您有没有杀了他,科尔洪博士?

科尔洪:绝对没有。

霍根:您对杀他的人是谁有没有概念?

科尔洪:没有。

霍根:您上一次为什麽不告诉我们呢?为什麽要说谎?

科尔洪:因为我已经预见到会发生这种事。这些怀疑。我愚蠢地以为我可以躲得过去。

霍根:躲过去?

科尔洪:是的。

霍根:曾有一位年轻女士跟林兹一起吃过午饭,就在你们吃饭的那家饭店。您知不知道她是谁?

科尔洪:完全不知道。

霍根:您认识林兹教授很长时间了……您认为他的性取向如何?

科尔洪: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霍根:没有吗?

科尔洪:没有。

霍根:您自己怎麽样,先生?

科尔洪:我真不知道这有什麽……好吧,明确地告诉您,警督,我是信仰一夫一妻制的异性恋。

霍根:谢谢您,先生。很感谢您的开诚布公。

雷布思关掉录音机。

“我敢肯定你很感谢他的开诚布公。”

“你觉得怎麽样?”鲍比·霍根问。

“我觉得你问‘是你干的吗’的时机不对。除此之外,不错。”雷布思敲敲录音机,“后面还有很多吗?”

“不多了。”

雷布思又按下播放的按钮。

霍根:你们在饭店见面时,又是老一套?

科尔洪:哦,是啊。名字、日期……我从欧洲大陆潜逃过来时途径的国家。

霍根:他有没有说您是怎麽做到的?

科尔洪:他将其称之为老鼠线,说是梵蒂冈在背后操作的,如果您能相信的话。他还说所有的西方国家政府都合谋帮助纳粹的重要人物——科学家和智囊——从俄国人手中逃脱出来。我是说,真的……这就像是伊恩·弗莱明遇上约翰·勒卡雷,不是吗?

霍根:但是他提供了细节?

科尔洪:是的,不过有强迫症的人是会这样的。

霍根:有一些书里也写到了林兹教授谈到的那些事。

科尔洪:是吗?

霍根:被偷送出国的纳粹……从绞刑架下救出来的战争犯。

科尔洪:那个嘛,确实有,但那些只不过是故事而已。您不会真的认为……

霍根:我只是在收集信息,科尔洪博士。做我们这行的不会轻易排除任何情报。

科尔洪:是的,我能理解。问题是,这就像从粗糠里挑麦子一样。

霍根:您是说从谎言中寻找事实?是的,这确实是个问题。

科尔洪:我是说,您听到的那些关于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的故事……屠宰场、数量惊人的酷刑、罪犯被偷偷送走……很难判断哪些事是真实的。

霍根:在我们结束谈话之前……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那些钱后来怎麽样了?

科尔洪:什麽钱?

霍根:林兹从银行里取的钱。五千英镑的现金。

科尔洪: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另一个动机?

霍根:感谢您抽时间跟我们谈话,科尔洪博士。有可能还需要再次询问您。我很抱歉,但由于您之前曾对我们说过谎,我们的工作难度就高了很多。

科尔洪:很抱歉,霍根警督。我非常理解,但我也希望您能理解我当时为什麽那麽做。

霍根:我妈妈一直教育我不能说谎,先生。再次感谢您拨冗。

雷布思看着霍根:“你妈妈?”

霍根耸耸肩:“也可能是我奶奶。”

雷布思喝干了杯中的咖啡。“现在我们知道了跟林兹一起吃午饭的其中一个人的身份。”

“而且也知道林兹一直在纠缠科尔洪。”

“他是嫌疑犯之一吗?”

“我手里的嫌疑犯本来就不多。”

“很公平,但不管怎样……”

“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我不知道,鲍比。他说话的样子听起来好像是彩排过,而且到结束的时候他有解脱了的感觉。”

“你觉得我漏掉了什麽?我可以叫他再来一次。”

雷布思想着科尔洪的话:您听到的那些故事……罪犯被偷偷送走……不是您“读到过”的故事,而是您“听到”的。他会从谁那里听到这些?坎迪斯?詹克·塔拉维茨?

霍根揉着鼻梁。“我得喝一杯。”

雷布思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信息已收到,表示理解。顺便问一句,阿伯内西有消息吗?”

“他是个烦死人的讨厌鬼。”霍根说着,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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