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了,神谷正义回到了准备室时,星升和松本由佳丽已经坐好了,神谷也马上坐了下来。

像是催促着,快点进行最后的合议一样,神谷向他们两个人,平静地扫视了一下。神谷比任何人,都需要尽快结束这项工作。

在休息中,神谷幸运地在法官室里,没有遇见实习的学生。他便匆忙给最高检察院,吉武则之的房间里打了个电话。他问吉武,从昨天晚上以来,有没有新的进展。

“我们通过调査那个‘模特’公司,马上找到了真理子小姐的同行者,但国际刑警组织方面,还没有查到真理现在的下落……”

“现在的下落”即是指到达新加坡后,真理子在什么地方。

“我们还在和他们协商,看看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没有。”

吉武则之所说的“他”,大概是指田村良介吧。

“因为,我想,最迟也得在本周,时间总要有个眉目。”

好像有人来了,吉武又连忙添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吉武向来观察事物敏锐,也许他知道神谷在此时,也正是在合议当中。

目前对神谷而言,合议结果的左右,都是50%的概率,而他也无法再拖延判决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对量刑进行合议吧。首先应当认定,这个事实的核心、构成犯罪的基本事实,大家都有必要取得一致的看法。具体的犯罪方法、态度、被害者的情况等等,请松本女士先开始说说吧。”

刑法上没有量刑的条文,对于量刑的决定方法,也不过事在人为。当然,也有人认为:其实,最终还要取决于主审法官的意志,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已经知道神谷正义的办事进程的松本由佳丽,轻轻地点了点头,紧张地开口说道:“这个事实,是一名32岁的女性被告,指控她杀死并遗弃了29岁的主妇和5岁的长女。被害的方法是勒死澄子、扼死清香,没有使用凶器。”

“嗯。”

“而且,她对澄子有不确定的杀意,对清香具有明确的杀意。”

“阿星,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关于被害时没有使用凶器,所以,我认为:被告人的态度恶劣程度,应当适当考虑。”星升用平时同样平静的口吻说道。

“一方面,关于尸体遗弃,被告人是用汽车,把死者拉到很远的山林里遗弃的,所以,我认为相当残忍。”

对于犯罪的基本事实,神谷正义没有再添加什么内容。所以,他就星升的话说下去。

“那么,关于犯罪的残忍和偏执,你怎么考虑?”他再次让由佳丽表态。

“这……因为扼住清香脖子时,罪犯头脑还清醒,她应当感到非常的恐怖和痛苦。在这样的场合下,对一名幼小可爱的女孩儿,的确是过于残忍的犯罪了。还有,那个女孩儿已经清醒过来,并一再求助,被告人却死死地扼住她的口鼻,令其窒息死亡,这也是相当残忍和固执的。”

“星升先生的意见呢?”神谷正义转向星升。

“关于澄子,我的看法也是这样的。说上村岬子是未必具有杀意,但到澄子死亡,其间经历了很长时间,所以,可以想像,死者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只是清香是否还有意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还有很大的分歧。”

星升看着两个人说道。

“杀害澄子的上村岬子,当时是这样供述的:她看到了支起身子,向这边张望的清香,担心自己犯罪的事实败露,然后冲了过去,看到的却是不省人事的清香。在调査取证阶段,她是这样提供的。在法庭上也不是问题,但这是事实,还是她的错觉,没有客观的证明,结果关于这一点,没有明确的结论。如果怀疑:这是出于被告人的利益所为,那么,即使清香处于昏迷状态,在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进行扼杀,其手段也是十分残酷的了。我认为这一点上,没有什么疑问。”

“是的。但是清香还在昏迷中,那么,她是不是会感到非常的恐惧和痛苦,也就不能断定了。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们呢?”

神谷说完,再度要求由佳丽确认一下。

“是的,这样讲我就懂了。”由佳丽也表示了认同。

这样一来,对于针对白幡澄子母女所实施的犯罪手段的残忍和固执,以及对清香的死亡判断无法确认,三个人都是一致的了。

“下面就是关于弃尸的事情了。刚才阿星正好提到了这一点,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正好两个人的目光,都盯着文件的目录上,神谷正义便顺着说了起来:“尸体遗弃罪,要判处三年以下的拘役,当然这是最轻的判决。但对尸体还要有污辱、亵渎的情况例外。而这个事件,是被告人将尸体,长期放置在荒郊野外。”

“而且,上村岬子还为了隐瞒死者的身份,摘掉了澄子的手表和两个人的鞋,这一点的恶劣程度,当然对被告人来说,是增加了不利的因素。”阿星强调道。

“那就讲一讲吧。”神谷正义催促道。

“被害者是两个人,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

星升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也是检察官的求刑,但清香仅仅五岁。她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就在那一瞬间被夺去了。我是绝不允许杀死一个孩子的!……”

大抵上一贯冷静的星升,此时也少有的由于激动而涨红了脸,十分愤恨地说道。这原因也包括,他的独生子即将两岁的缘故吧。

“特别是澄子还在怀孕之中,她的死就不是一个人了。她在孕育着另一个新的生命。我们应当意识到,她这是一下子杀了两个人!……

“不应当忽视人的生命,而一旦抓住了事实的真相,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判决书中没有十分的强调,但被害的人数和年龄,将会明显地左右判决结果。”

“被害人是两个,但事实上还可以,认为是三个人呢!……”松本由佳丽看着主审法官神谷正义说道。

“这个……对胎儿的杀人罪现在还没有,所以,还不好这样简单地下结论。而且,关于上村岬子是否知道,澄子已经怀孕,这一点也没有定论。我们也都是一致这样认为的嘛。”

神谷正义刻意强调了,以前对那两个争论点的结论。

“尽管这样,夺走了怀孕的女人,和一个幼小的女孩儿生命的犯罪,怎么说也不轻吧?”

终于,仅剩这一条,他们取得了最后的一致。

三个人稍稍休息了一下,喝了些水,重新归拢了一下手边的资料。

“下一步,我们就该应转向犯罪的动机和经过了。松本女士……”神谷正义忽然转向了由佳丽说。

“是,这次犯罪的动机,是被告人故意隐瞒了肇事事故。也就是上村岬子在无意中,撞死了澄子母女的事故,随后她的行为,就渐渐地向恶劣的方向发展了,于是,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发于偶发的事故,而动机是为了掩盖事故。”神谷确认般地重复了一句。

在杀人动机中,以图财害命最为恶劣;以猥亵的性犯罪也同样如此,而出于怨恨、和自卫为目的的杀人事件,就比较轻微。

接下来是星升发表自己的意见:“的确,这是一起因为偶发的事故为诱因的犯罪,即不是计划犯罪。但她隐瞒这起事故的过程,实在情事恶劣!……”他用眼睛扫了一下供词后,接着说道,“事故发生以后,罪犯上村岬子停下了车,朝受重伤的白幡澄子走去。她看到了昏迷中的澄子,认为她已经死了,于是便将她放入了后备箱中。这时候,澄子醒了过来,她却用手去堵住澄子的口鼻,导致她实施了‘未必杀意’的犯罪,让澄子窒息死亡。”

“接下来,上村岬子又把也许看到了这一切的清香,当场勒死,又将两个人的尸体,远远地遗弃到荒郊。这是极端地保己做法,把他人视为粪土一般。我再重复一遍,岬子的犯罪的确没有计划性,但这个过程却令人发指!……”

星升的观点,在于强调了上村岬子刻意隐瞒交通事故,包含了上村岬子抓不住自己,就隐瞒到底的意志。

星升所说的“极端保己”的话,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隐情?神谷正义也感到:在这个事故的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原因,但他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在这个事件上,并没有那样冷酷的计划杀人,但犯罪的过程却相当恶劣!……”神谷以总结发言的样子说道,“只是我们必须留意一点,事故发生后,上村岬子处于极度的惊慌之中,她走近倒在地上的澄子,误认为她已经死亡的时候,也许会认为清香也死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嘛!……这两个人都是满头鲜血,她肯定想把尸体运到什么地方,隐瞒这起事故。她把澄子搬上后备箱,但澄子惊醒过来后,顿时大喊大叫,上村岬子在慌忙中,堵住她的口鼻,她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澄子瘫软了。”

“同意!……”两位副手星升及由佳丽异口同声地说。

“上村岬子不敢断定当时清香,是不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切,但是她十分担心,自己的罪行被败露,也处在无法冷静的判断之中,便上去勒住了清香的脖子。应当时由于,她处于非常的紧张和恐慌,于是,导致了她向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了。”

“这是任何人在发生了车祸事故以后,都可能采取的行为,只是上村岬子的反应,过于强烈了吧?”

星升用明确的观点反驳道,并且对一直倾斜着头,对被告人明确表示有些同情的神谷正义,他表示了惊讶的感情。在他的心里,已经明显滋生了,对主审法官神谷正义的不信任感。

“我刚才讲过,上村岬子在发现了澄子的状态后,应当马上报警,在第一次的合议中,部长不也是指出,不应当忘记澄子还带有手机吗?在她把澄子搬向后备箱时,她醒过来的时候,不也来得及进行救助吗?就算是她出于紧张,用手堵住了澄子的口鼻,但看到她抵抗和渐渐瘫软下来的时候,松开手不也是人之常情吗?而且,杀死清香也没有必要嘛!……”星升发出一连串的愤怒质问。

松本由佳丽像接力一样,接着说道:“是啊,就算是看清楚了清香,的确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一切,那么一个小孩子,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是非常不可能的。在她的证词中,几乎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不管怎么说,她是为了保住自己一个人,而牺牲了两个人、或是两个半人的性命。说是当时的思维处于混乱中,那么也应当问一下,她是不是还有一点人性呢?”

在平时恭恭敬敬地执行神谷命令的松本由佳丽,此时此刻,也伶牙俐齿地自信说道。对平日里对自己遵命有加的左右陪审员,神谷也感到了某种威胁。

“这是在第一次的合议时的记录!”星升说道。

每次的合议记录,都是由佳丽进行记录的。神谷正义一看到星升举出了,第一次合议时的记录,不禁脸色一变。他感到自己不能承受的压力开始了。

神谷正义无言地向由佳丽点了点头说:“那么,我想就被告者一方,有没有过错交流一下吧。”

是什么动机,导致犯罪的发生,又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在研究这个阶段时,出现过被害者过错的观点。例如,被害者是不是曾经威胁过被告人,或者有过明显的挑衅行为……等等。那么,被告人的刑事责任,就会相应地减少。

松本由佳丽看了一眼警方的“案件实况调查书”后说道:“现场是一条宽有5米的单行坡道。肇事是什么情况下发生的,还不是特别清楚,但上村岬子十分用力地踩了刹车,现场留下的轮胎痕迹,十分清楚。”

“嗯!……”神谷正义法官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那么,被害人有没有过失呢?”

星升双手扼腕,沉默了一会儿:“如果牵强附会地讲的话,那么,是不是一名孕妇带着一名幼小的儿童和宠物狗,不应当在那么晚了还在散步?”

“可是夏季时,10点钟不应当是很晚的吧?”由佳丽向星升反问道,“而且,从7个月开始,就是怀孕的稳定期了,运动什么的都可以。这在医学书上都写着呢!”

虽然由佳丽至今还是独身,但她一定看过了有关的怀孕的书籍吧。

“这样一来,要说失误也就没有什么了,不应当去指责被害者有什么过失了。”神谷正义对这一点下了结论。

进行了犯罪的基本事实、动机、过程的合议,又转到了对犯罪结果的研讨上。

这起犯罪,也许造成了什么后果吧。对被害者的直接加害、对于社会的影响、见死不救进行再次加害等等。

“直接受害者有两个人,又因为白幡澄子尚在怀孕中,所以,她腹中的胎儿也应当是被害者。同时,还造成了作为丈夫和父亲的白幡先生的精神损害。可以说,是连锁的负面影响。”松本由

佳丽用沉痛的语气,读着审判记录。

在4月中旬举行的第六次审判时,作为检方证人出庭的白幡彻已那悲伤的证言,深深地刻在了神谷正义的心中。他在想着妻子、女儿,还有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的名字,回忆着事件的经过。那是一件突然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悲惨事件。妻子在家中时,他一边从饭店走向公司,一边说着“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工作”。他是一名仪表堂堂的、有着学者风范的公司精英。意外发生了家破人亡的事情后,他那质朴的语言,深深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失去了三个亲人的白幡彻已,将终生受到心灵的谴责。难道这起事故,不也夺走了他的一生吗?”

“他坚持说:金钱换不来妻子的生命,并拒绝了高额赔偿金的调解,他坚持严惩被告!……”

星升继续说下去:“对于被告人来说,她已经表示了希望给予最大的赔偿。而且,强烈要求对被害家属的精神赔偿,和严惩被告人的要求,不仅来自于白幡彻已,而且还有死者澄子的父母!……”

澄子的父母没有来到法庭,但检方出示了,他们作为重要参考人的证词。证词中,鲜明地表达了他们的强烈愿望。

“澄子的父亲,在接受调查以后,因第二次脑梗塞病倒了。这不能不说是精神伤害吧?……对他们来说,一起车祸,就夺走了女儿和外孙女的生命,还有那个没见过面的小生命。所以,她的父亲强烈要求,对被告人处以极刑,而她的母亲,也提出唯有被告的死,才足以解决他们老两口的恐惧和痛苦。”

关于被害事实,和被害人一方的感情,神谷正义感到:左右陪审席,都原原本本地表达了,他们自己的观点。

“我们可是不能对社会舆论视而不见。”星升又补充了一句,“车祸发生之后不久,社会舆论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人们全被震惊了!……一名女性被告人的被捕,在査明了事实真相以后,人们愈发认为:目前社会上因为车祸,而造成的犯罪频频多发,而且,司机们越来越忽视人的生命。我认为被告的行为,对社会的安全,造成了严重的恶果!……”

星升说到这里,三个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通过刚才各自陈述的观点,三人又重新考虑着自己的认识。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这是一次由于偶然的车祸,导致的犯罪行为。这个车祸的性质是恶劣的,造成的社会影响是巨大的。

“关于车祸之后的情况,被告一方对受害者一方,提出了支付髙额的赔偿金的愿望。”主审法官神谷正义,慢慢地说了起来,“但是,被害者一方拒绝了。由于私了无法成立,当然被害人也不能死而复生。”

松本由佳丽听到这里,像是探査他这话的含义一般,看了看神谷,又看了看星升。

“是啊。在法庭上,我已经感觉到:白幡彻已有可能,重新提出赔偿金的事情。”星升回答道。

“不对,他一点儿也没有打算私了的意思,只是强烈要求严惩被告人。就算是对方明确表示了悔恨的歉意,白幡彻已也不会从感情上有缓和的。”

最后,两个人都盯着神谷正义,神谷在无奈之下,只好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于是,大家再次沉默了起来……

从目前开始,他们又进入了,关于被告人的刑事责任,也就是如何量刑了。

如果是轻微的犯罪,合议时不会产生十分凝重的气氛,但这一次是重大事件,量刑肯定十分困难。三个人都摆出了不同的架势。

由于事件进展到了这一步,因此,已经到了不能考虑死刑以外的结果了。被害者的事件,成了社会上特大的新闻了,而且又是一个人,集诱拐杀人、抢劫杀人、“诈保”、猥亵为目的的杀人一类的、最为恶劣的场合。

但是,这次要想判处死刑,又有很大的困难。其难度就在于判刑的幅度太大了。于是,他们又把讨论的重点,转向被告人本身上来。

“那么,我们分析一下,关于被告人本身的事情,和与事件有关的情况吧。从松本女士开始!……”

“好吧。上村岬子犯罪时为32岁,今年6月就33岁了。但她还年轻,没有犯罪前科,所以我认为她的犯罪,属于激情犯罪吧。”

“从她的生长经历上来,你能有什么感觉吗?”

关于这些内容,在警方的调査和检方的调査中,都有明确的记载,在检察官的陈述中,也有明确的指证。

“她出生于一个工薪家庭,有一个哥哥,但六岁时就死了。在她上中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也病故了,以后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这种寂寞的家庭背景中,经济并不宽裕。”

高校毕业后的上村岬子,和同一公司的男性同事结了婚。但两年后离婚至今。据她本人讲,是由于无法忍受家庭内丈夫的暴力。后来又进了现在的这家公司。直至犯罪……

“啊,不能说她的家庭有多惨,不过,比她困难的人也有哇!……”星升感慨地说道。

“她本人的性格和生活态度又是怎样的?”神谷正义法官问道。

“她工作的这家公司的社长,说她本人工作认真勤恳,完全可以信赖,对工作也有责任感。总之,证词对被告人是有利的。”松本由佳丽补充道,“而且,她也是一心为了让母亲生活得更好,而努力工作着的女人。”

“她母亲的证词也是说:上村岬子是一名十分孝顺的女儿。所以,她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好的。”星升也这样表态道。

神谷正义一边听着两个人的介绍,一边回忆着上村岬子当时,在法庭上的样子。她每次都身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到庭。一边朝被告人席里走,一边努力地搜寻着旁听席。在旁听席上,几乎每次,都会坐着一名身穿黑色夹克、身材结实的留着小胡子的男子。每当那时,两个人的视线,如同在空中相交一般。

而且,吉武则之也说过,他有一种感觉:这对男女之间,肯定有不一般的关系。

“被告人有什么悔改之意吗?”

于是,星升和由佳丽两位法官,又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审判记录。这是一份第七次的审判圮录,上面划了不少重点线。

“悔恨和反省的话,她的确讲了不少,而且不止一次说,自己就是自杀了也无法谢罪。每次她还双手合十,向死者祈祷冥福……”

在由佳丽念着的记录中,星升习惯性地,用手搓拉着耳朵,面部还微微流露出了挖苦的样子。

“她翻来覆去地就是那么几句,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什么处罚都可以接受。这样一来,大凡法官都会感受到:被告人的反省是真诚的,也许还会成为减刑的理由。在是否判处死刑时,有无悔恨是重要的参考,辩护人也是一再这样强调的。我看不出她是装出来的,从她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得出来,她是非常难过的。”

星升在说到上村岬子的案子时,从来都是严厉的表示,不能饶恕杀死孩子的罪行,而这会儿不太严厉的语气,倒让神谷正义稍感意外。

不,也许他已经感觉到了,神谷对此案的态度了吧。主审法官对被告,已经明显地表示了同情,那么,自己在这种场合下,是不是也要保持一种,不偏不倚的态度呢?

星升当初从地方法院辞了职,拒绝了新任的机会,闲置了两年之后,去法国的法学院留学。回国以后,在最高法院的刑事局,做了三年的副法官。后来又去那霸地方法院刑事部,做了一阵子的右陪席。作为当地的精英法官,以其敏锐的嗅觉,努力在同事和上司之间保持着平衡。

“这次星升先生的意见,同意了我在上午时的观点,的确有同感啊!……我也认为,她是发自内心的悔悟和反省。”

神谷正义在最后下结论之前,进行了这番表白,这也是他要回答上村岬子的话。

“无论如何,我也是非常对不起死者的。”

松本由佳丽也赞同神谷正义的看法:“大概因为她,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吧。经历了车祸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吓坏了,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冲动犯了杀人罪。后来,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悔悟,甚至想用自杀,来洗清自己的内疚。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当初她在法庭上,向白幡先生深深地鞠躬时候的情形,我不认为她在演。”

“会不会是她的辩护律师,故意如此教给她的?如果是那个叫中进一郎的律师,完全会告诉她应当怎么办的。因为,这也是一起在量刑上,伸缩有一定度的案件嘛!……”

“那么,星升先生认为:被告还有再犯罪的可能?”神谷正义突然如此问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星升回答道。

“刚才由佳丽女士也提出了,上村岬子不是一个具有犯罪倾向的人,所以,她再犯罪的可能性,应该是非常小的。而她真心反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说完这番话,神谷正义又看了看松本由佳丽。

“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我认为今后,她就不得不一边照料病重的母亲,一边努力地偿还债务,而且,她还得保证,可以生存到还完这些债务的时候。”与她那张不相配的、幼稚的脸庞之上,从松本由佳丽的口中,说出了十分尖刻的话。

神谷正义也认为:上村岬子再犯罪的可能性很低,这样一来,三个人的观点就保持一致了。

应当履行的合议内容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决定量刑了。

于是,主审法官神谷正义,再次提出休息10分钟。

星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上伸展了双手,然后又抱在了后头部,开始左右前后地伸展脖子。

由佳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真想来杯热茶呀!……”说完,她迅速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神谷正义也来到了走廊上,朝洗手间走去。这时的日比谷公园,对面的官厅宿舍楼群的上空,出现了淡淡的蓝色和橙色,混合的黄昏特有的色彩。原来他们的合议,已经开了四个多小时了,看着这黄昏的美丽色彩,神谷正义不禁回忆起:女儿真理子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坐自己的自行车。那时候,真理子常常眼巴巴地,等着从单位下班回来的自己,把她抱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在黄昏的大街上,和田地中悠闲地骑着。

伦太郎也经常劝神谷不要带她,以免发生危险。但上了年纪的时候,再度回忆起这些往事,却是十分快乐的事情……

当神谷正义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内心的伤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对于失去了女儿的剧烈心痛。

三个人再次围在了桌子旁边。

由于空调的缘故,由佳丽吞咽的热茶水,能感到从食道滑到胃里的感觉。

“那么,我们就进入到最后一个议题吧。我想关键是对于被告人的量刑。”

说完后,神谷看了一眼由佳丽。这一次,他是先从左陪审席向右看过去的。因为他想先听一下由佳丽的意见。

松本由佳丽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一本书,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茶水痕迹后,开口说道:“我认为判无期徒刑比较合适。”

虽然她有些紧张,但口气坚决,同时还看了看他们两个人。

“作为量刑,对被告人不利的是:案件结果非常重大,而且,杀人动机和态度的恶劣,加上企图毁灭证据的弃尸,导致被害者的家属,强烈要求严惩,并且表示了,绝不接受被告人的道歉等等事实;而对被告有利的一点,就在于她的犯罪,不是预谋的,而且,她明确表示了反省和悔恨,年龄又不大,没有前科,并被认为也有重新做人的可能。综上所述,以及和我以前类似的判例相比,我认为无期徒刑比较合适。”

这是由佳丽经过深思熟虑以后的发言。神谷正义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催促星升。

“坦率地说,如果参照近年来的判例,判处被告无期徒刑或死刑,当然都不为过,但有期徒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松本女士准备的量刑调查表,大体上也在这个范围内的。”

星升用早已胸有成竹的样子回答道。

“这起案件,是有着一点幅度的量刑,所以,我们不必拘泥社会舆论,如何评价我们的量刑。因此,我认为判处死刑合适。”

星升的口气十分平淡,但却令神谷正义,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禁紧紧地,盯着他那张小麦肤色的童颜。

作为这个刑事第18部合议体的一员,星升加入以后,仅仅才一年三个月,但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平衡判决的分歧。他不主张“评价主义”,力图在各方和谐的关系中解决问题。

当然,和他讲的一样,这次的案件,具备了充足的理由,足以选择死刑。只是因为星升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仅震惊了神谷正义,他的心理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关于量刑的理由,随后我再讲。在这之前,能

不能先听听部长的意见?”

星升闪烁着一双急切而又好奇期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神谷正义。

神谷的决心已经下定了,而且也决意不再动摇。在合议期间,他已经这样流露过。但要明白无误地讲出口,需要莫大的勇气和痛苦。

神谷正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正面的墙壁上。他感到,自己正在踏上,一条关键的分界线上……

此时,房间里意外地寂静。

“我认为判决20年比较合适。”神谷正义如此断言。

“啊,那是个相当漂亮的美男子啊!……高高的个子,脸部的棱角分明,长相和外国人一样……”

辻村春子把放在桌子上的照片,递回到吉武则之的手中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一张脸部侧面、全身站立的肖像照片。

“果然呀,是和演员一样啊!……”

从吉武则之的手中拿过来,仔细看着照片的田村良介,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7月10日星期一下午5点半钟,在东京地方检察院刑事部,田村检察官办公室旁边的单间里,吉武则之、田村良介、高桥五郎,以及主任搜察官辻村春子,都集中在了一起。

在刚才4点稍前一点的时间里,吉武接到了在地方法院的神谷正义的电话。神谷打听了目前搜査的情况,但得到的消息是,尚没有一点进展。

因为有人来,神谷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在白天上班时间,打了电话过来。这是发生案件以来的第一次。

难道他不打算,举行最后的合议了吗?那么,又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如果在判决期之前抓住罪犯,也就可以保护真理子了。除此之外没有他法。

还有17天,就必须进行判决了!……

真理子是否留在了新加坡国内,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这也还是7月5日,在警察厅刑事局办事窗口,提出了申请后查明的。

经过了好几个部门,正式的委托书,才传真给了巴黎的国际刑警组织。那么,再快也得到7月7日的星期五早上了。这会儿刚刚周日,正值巴黎的假日,所以,不会马上有回音的。

吉武则之也在焦急中无奈地等候着……

神谷正义法官打来电话之后,吉武产生了和田村见一次面,商量对策的愿望。但他早就决定下了,从下午4点开始,进行与东京高级检察院的检察官,就控诉事件进行的辩论。

在这件事刚刚平息了一会儿的1点钟的时候,高桥又打来了电话,由于他们在这个时候,也是人手比较少的时候,因此决定,在总部的检察官的办公室进行商量。听髙桥的口气,他们又有了新的进展。

在吉武则之到达的前后,辻村春子也露面了。根据她的报告,从模特俱乐部,又找到了有关情报。

7月8日的星期六,开始了以模特为目标的调査工作。在星期五深夜的电话里,吉武则之从神谷正义那里,获得了在表参道,发现了和真理子十分相像的男朋友的事情,以及从真理子的手机里,发现了发给模特俱乐部的短信。

34岁的主任搜查官三加田成治,在星期六的早上。在新宿二丁目,来到了短信中所说的模特俱乐部——拉·勒姆。真理子在5月下旬的时候,还向这里打过一次电话。

一名在传达室的男子,一听是打听真理子的事情,便从模特名单中找了起来。然后回答说,这里没有女性模特。

接着,三加田成治出示了真理子的照片,他又在办公室的花名册上找了起来。

“啊,她不是阿凛吗?……”

如果是照片上的这名姑娘的话,那她就是从5月开始,在俱乐部里上课的“凛梓”,但最近一直没有见到她。

“那么她是什么人介绍来的?”

“如果是有人介绍来的,我们这里都有登记,但这里找不到。”

这时又来了另一名男子,他向警方说道:“对了,她好像还是我接待的呢!……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印象中,她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可要想进你们的俱乐部,不是得有人介绍吗?”

“那是当然了,不过只要填一张表格,交了会费,也就可以成为会员了。”

“得要什么人介绍呢?”

“只要是有志向成为模特的青年男女,由俱乐部所属机构的介绍,或是参加录用考试,成为专业选手的人,也可以成为会员。”那名男子回答道。

“这里俱乐部的讲课难吗?”

为了慎重起见,三加田成治特意向打听那个个头挺高、长得像外国人的男子,与“凛梓”会有什么关系。

“来我们这儿的男性,和您问的男人外表,也都差不太多。”三加田成治拿出了“凛梓”的入会申请书的复印件。联系地点,是真理子工作的“山茶花”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开始参加调查成田机场入境管理局的四名工作人员,从星期六的下午,就分别寻找模特俱乐部。因为从拉·勒姆俱乐部打听来的消息,真理子有可能,会出入其他的模特俱乐部。

除了特定的计划之外,三加田成治还去了各个俱乐部经常演出的地点,由于他的工作性质,他也可以得到,其他的俱乐部的各种消息。

加入了“模特演出协会”的俱乐部,在东京都内有45家,还有10~20家的小型事务所。于是,三加田成治先从加入协会的俱乐部査起。

7月10日快傍晚时分,辻村春子来到了位于市谷的“阿·皮安特”俱乐部,她和平时一样,首先向传达室的一名女性,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然后又让对方,看了真理子的照片,打听线索。

这名女子屏住了呼吸,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说道:“嗯,这个人还真0来过呢……”

“她叫‘凛梓’吗?……”辻村春子好奇地问道。

“啊……她叫什么名字,我记不住了。不过,因为她拍的照片非常棒,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至少她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这个?……快四月底的时候吧?”

“您是在这里见到她的吗?”

“对,而且,好像是谁带来的……”

“是这个俱乐部的人吗?”辻村春子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谨慎地向对方问道。

“这个……啊,是羽川先生!……”

“羽川……”

“对,他是星探公司的人,常常带女孩子来这里呢!……”

“星探公司?”

“对,羽川先生是这家公司的模特,但最近常常担任讲师,和寻找有希望成为明星的人的工作……”

“他的全名是什么?”

“羽川润。”于是,这名女性写出了“羽川润”的三个汉字,“我记得就是这艺名。”

“您知道他的真名吗?”

“知道,都在花名册上记着呢!……”她十分痛快地答道,“羽川润的真名叫做羽山勤,1966年出生。住址是半岛区长崎。”

辻村春子一边念叨着,登载着羽川润资料的那页内容,一边把她带来了那张男子的照片拿了出来。

“听说4月底的时候,有人见到了长得像真理子小姐的姑娘。另外6月底以后,羽川就没来俱乐部了,但他有了星探的报酬,所以,他不来这儿坐班,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由于公司的经理,和经纪负责人都不在,所以,关于上述的详细情况,也就无法进一步了解了。于是,辻村春子用这里的电话,和田村商量了一下,又尽可能地收集了一些资料,她就告辞了。

而且重要的是:辻村春子从这里,得到了俱乐部里存放的羽川润的照片、还有模特花名册的复印件。

“根据检察官的指示,我在回来的时候,又顺便去了一下,位于上荻的昭和乳业公司,让那里的人看了照片,打听了一些事情,我认为就是这个人了!……”辻村春子肯定地说道。

“嗯,那你太辛苦了,很不错呀!……”田村良介也十分兴奋地,连声夸奖着辻村春子。

“ED卡片和旅客登记表,也都进行了确认。”

高桥又补充了一句。同时从调查室的文件柜里,取出了保存的这份资料。

新加坡航空公司997航班的旅客的ED卡片,已经从出入境管理处取回来了。

“是这个!……”高桥用手指着名单中“羽山勤”的名字。

他的住址和花名册上的不一样,是东京都板桥区成增,年龄34岁,职业是公司职员,出境的目的是为了旅游。

接着,高桥又打开了同一航班的旅客名单。在长长的卷形打印纸上,名字以拼音顺序排列着,从中也找到了羽川勤的名字。在他的名字旁边,还打印着Y32C——这个位置正位于真理子座位的左前方。

从和他们的座位很近的旅客中得知,在这个阶段,这个人至少是诱拐真理子的罪犯。

于是,马上就有必要査出羽山勤的真实身份,和他的各种社会关系。但是,这是一件十分慎重的工作,稍有不甚,就有可能被罪犯察觉。

具体如何查起,田村说要和吉武于明天,详细商量一下,于是便让辻村春子回家了。因为她从前天的星期六,就一直在各处奔走,恐怕鞋底都磨破了,小小的个子,浑身流露出疲惫不堪的样子。

等髙桥也回到了调査室后,房间里只剩下了田村和吉武两个人。吉武急匆匆地问道:“国际刑警组织,还没有回答吗?”

“是啊,正好赶上了周末。”

“嗯,开始我就觉得,怎么也得等上一周。去什么地方,你怎么考虑?”

“去新加坡。”

“对……我看关键就在新加坡,因为每天到达新加坡的,就有一万多人。而且,我还了解了一下,只有日本这么严格地,登记了出入境卡片,其他国家都很少这样办。所以,要是从几万张或者十几万张卡片里,找到神谷真理子的卡片,而且,还是要用手工査找,简直是大海捞针。我想对方的人员,可不愿意做!……”

“嗯!……”田村无奈地点了点头。

“要是这样,我们请求国际刑警组织,从巴黎到新加坡,派人来协助我们,我们也派人去。是不是太急了一些?不过,罪犯只出现了一人。我们动手快一些,也许会最大限度地保护真理子,当然同时还可以,一举抓住罪犯。”

“对,你说得不错。”

田村当即就同意了,而且,这个期限,实际也与神谷判决日期临近,有极大的关系。

“实际上,我也正在想些办法——一个是出入境管理局,还有一条路是航空公司。”

“我们还有一个办法:真理子小姐在飞往新加坡的时候,会不会再转向去其他国家,那么,我们査一下新加坡航空公司,还可以知道她托运行李,去了什么国家。如果她的行李,转乘了其他航空公司,不就可以査到,她的真正目的地了吗?……罪犯做的十分谨慎,当我们无法判明的时候,就可以委托在新加坡的日本航空公司分公司,以乘客丢失了行李为由,向其他航空公司打听。因为常常有乘客的行李弄错,所以,这个理由容易被同行接受,并不会引起其他的怀疑。”

“这样还要征求东京总公司的同意。”

“如果讲明了事实真相,还可以通过当地大使馆,协助调查呢!……”

“这样的方法,可不可以使用正式的证据材料?”

“可以呀!……”田村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的两个目标,都可以经过国际刑警组织,进行委托搜査,对新加坡的樟宜国际机场,向各国的航空公司,调查真理子乘坐了哪个公司的航班。只是我们不清楚,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他们是不是可以配合我们。因为这样调査,必然涉及了乘客的隐私权。”

“不过,要是了解6月26号以后,到今天全部航班的情况,不应当有什么问题吧?”

“也许吧,那么,我们要从哪儿下手呢?……”田村向上推了推金属框的眼镜,陷入了沉思。

“我这样想,是不是截止到6月26日?”

“真理子的飞机,是6月26日下午5点50分,到达新加坡的。”

“是啊,也许她和羽山勤等其他同谋犯在一起。从假设他们的行动来看,如果打算飞往其他国家的话,短时间就转机,是不是不自然了?特意飞到新加坡,住在了饭店里,那么,总会留下痕迹吧,如果隐藏在什么地方,应当隐藏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在6月26日,他们没有改乘其他飞机,就有可能隐藏在了新加坡?”

“是这个意思。”吉武也双手扼腕,陷入了沉思。

“还有,万一真理子发现了其中有诈、被骗,拒绝了

任何行动,可能会遭受厄运的。”

“是啊。”田村点了点头。

“6月26号……”吉武还在考虑,田村见状,从桌子上的资料中,抽出了两、三页材料。

“这些是请尾濑先生,通过因特网中,检索出来的有关资料。”

于是,他一一向吉武介绍了,如何利用因特网,抓住罪犯,与神谷之间进行联系之际,追踪邮件的来源的方法。

“这是6月26号17时至凌时零点,飞离新加坡国际机场的飞机……”

三张打印纸上,分别证明了这些航班的出发时间、目的地、航线、航班号等等。

“真是费尽周折呀!……”吉武则之感叹着点了点头。

“但利用电脑,还是很快呀!……”

从17时出发,到最后一班出发的23点59分,共发出航班400多架(次)。

“截止26号夜里5点,就这些航班。占全天的1/3。”

“目的地是世界各地。其中飞往日本东京的成田机场,还有日本关西国际机场的有6班,除此还有98班。”

真理子会不会被秘密带回日本了呢?这一点通过成田机场的审察官,调査了成田与大阪间的航空和海上交通资料。

“航空公司,除了新加坡的,还有20多个公司呢!……”吉武则之严肃地皱眉说,“经过调査,都没有发现真理子回来的线索。我还想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介入调査。”

“嗯……这样做,作用会大的。”

吉武则之下了决心以后,马上站了起来,立即去了警察厅刑事局的办公区。

吉武的决心,是捕捉住真理子是否乘坐了哪家航班,去了什么地方。如果有了线索,就马上派人赶去。尤其是这个时间带太大了,因此要从调査这一点,和在新加坡调査的两个方案同时进行。

本来这个事件,就根本没有抱多大希望,但在判明了真理子有可能在新加坡时,吉武则之也有信心,向神谷正义保证:平安送真理子回家。而且必须尽可能地少用人员,并极其秘密地进行。

但时间是个问题。如果到了判决日期,还没有找到真理子,那么,她的处境就会十分危险。吉武的心情也紧张起来。

如果抓住了罪犯,那么,神谷正义法官是不是就可以有多种选择了?今天他在合议,已经有了什么结论了吧?……

这天夜里,在凌晨零点以前,神谷正义家的电话响了,大概是吉武打来的“定期通告”吧?

神谷马上摘下了听筒,用手捂在话筒上“喂喂”了两声。因为和可子正在深睡中。

“啊,我是吉武!……”神谷马上感到了吉武则之那爽快的语气,“我应当白天打给你的,这么晚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我没事儿。”神谷法官连忙说道。

“和真理子同行,去新加坡的那名男子的身份,我已经替你査清楚了。”

“什么……”神谷正义大是激动。

“他是一名模特,名叫羽川润,本名叫羽山勤,但他目前下落不明。”

神谷正义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实际上他连女儿经常联系的,两、三个男同学的名字都说不上来。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再问问我妻子,有什么线索再告诉你吧。”

吉武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找到这个“羽山勤”的过程。这和和可子认为,与模特有关的直感对上了。但不清楚这个人,和真理子是不是恋人的关系。

“明天我们就开始,对羽山周边情况的秘密调查,但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好吧!……”神谷正义点头答应了。

“我们还对其他航空公司,进行了详细的调査,一旦有了线索,我们会马上派人。”吉武则之兴奋地报告说,“我想这个星期之内,就可以找到真理子的下落了。”

“那就拜托了。”神谷正义感谢说,等吉武顿了顿后,神谷继续说道,“今天我们的合议,也终于结束了。”

“量刑已经决定了?”

“对,费了好多时间……”

神谷正义法官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情况怎么样?”吉武问道。

“我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吧。”

“事件发生后刚好两个星期,夫人一定非常痛苦吧?”

“是啊,大夫说她得了梅尼埃氏综合征。”

“什么?……”吉武则之听到了一个怪诞的名词。

“而且,从前天还加重了,今天去了医院,打了点滴。大夫说是精神打击太重了的缘故。”

“这太严重了。你告诉夫人,我们一定会全力救出你的女儿来的!……”

“实在是太感谢了!……”神谷法官笑着说。

挂了电话,家中的寂寞,充斥着神谷的耳膜。伦太郎也睡了,他的房间里,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真理子也不在家。从明天起,他也不在这个家了。

今天回家后,神谷询问了和可子的病情,神谷的妹妹典子也打来了电话。他说明了目前和可子的身体状况,问她能不能让伦太郎,先去典子那里住些日子。平时就十分关注父亲健康状况的典子,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并说明天白天,就去车站接伦太郎。典子的丈夫是牙科大夫,可以,每天可以定时给伦太郎注射胰岛素,神谷不必担心。

典子也有孩子,但伦太郎在孙子中,最溺爱的就是长孙,也就是典子家的长子龙太郎。大概也是从小和伦太郎在一起的缘故吧。所以,他一见到了龙太郎,也许伦太郎会十分高兴的。只是典子一家人正在熊本,而且,龙太郎已经长大成人了,目前离家在外面工作。

心烦意乱的神谷正义,放下电话来到了起居室,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和可子服了安定后,已经睡下了,而神谷服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安定,却还是睡不着。

在刚才的电话里,吉武没有打听合议的结果,当然这是他知道神谷正义,不得向外人透露合议内容的纪律。但神谷却想千方百计地,让吉武明白合议的结果,以便能帮助他,做出解救女儿的方案。

但他的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透露一点儿信息,也许这是对吉武帮助的最大感谢吧……

当时合议的情景,就像可以循环播放的磁带一样,不停地在神谷正义主审法官的脑子里重复着,并深深地刺激着神谷的神经。

和星升说到判处“死刑”时,神谷正义顿时震惊了一样,星升听到神谷判处“20年徒刑”的时候,也同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后来,在各自冷静下来后,又平静地陈述了自己量刑的理由。

“对于被告人不利和有利之处,刚才松本女士已经举出来了。但其中也有重要的事情。上村岬子断送了大好年华的29岁的澄子,以及5岁的孩子清香的生命,同时还扼杀了澄子腹中的胎儿。胎儿之死可以说是没有杀意。但此时的胎儿,已经基本形成,如果早产也可能活下来,因此,这和一下杀死了三个人,根本没有区别。而且,完全可以不杀死她们的。”

“完全可以不杀死她们?”松本由佳丽反问了一句。

“对啊,如果不杀死白幡澄子和清香,也不会对上村岬子,造成如此严峻的处境。在澄子清醒过来的时候积极抢救,结果可能会是另外一种。而且,如果把清香送到医院,也许还会救活呢。这一点,法医永仓先生,不是也这样说过吗?……如果上村岬子救了她们两个人,即使没有救过来,也只是过失杀人。然而,她却当场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们。比起杀死她们的方法,这种行为,不是更加恶劣吗?……完全是无视人的生命的做法!比起其他犯罪来,这样的行为,不是更应当受到严厉的惩罚吗?所以,我认为:判处死刑十分恰当。这个事件的结果重大性,和被害者数量,都具有重大的社会影响意义;就是从预防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量刑也具有重大的意义。从部长平时嫉恶如仇的判案风格来看,判处死刑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星升那尖锐的语音,指向了神谷正义:在现行的刑法中,有对量刑如何的条文;但是,为了弥补以前刑法中的不足,日本在1974年,又通过了一部刑法修正草案。

现行的判罚,于明治41年〔即1908年——译者注〕实施以来,经历了几次的部分修改,当时判定的内容,反映了那个时期日本帝国主义思想、和富国强兵的政策,也更加重视财产,而轻视人的性命;荨重家长制制度,而轻视女性等这些基本认识。

由于战后日本进行了全面的改革,因此,又对目前实行的刑法,做出了几次修改,以“基本草案”的形式,重新予以公布。但到达修改极点的,是1974年在法制审察议会上,提出了有必要对刑法,进行全面修改的意见。而当时法务大臣提出的新刑法,就是目前这个修改的刑法草案。

其中第48条第一款中,明确指出了“刑期必须以适合罪犯责任而定”,并确定了适应多重犯罪量刑的,责任主义和报应主义的原则。

但由于这一款,在实施中显得过于苛刻,于是又在第二款中,制定了“必须核对刑法的原则”,即在量刑的时候,必须充分考虑到罪犯一方的情形,以达到“减少犯罪、改善犯人的犯罪心理,以利于其重新做人的目的”的原则,体现了目的刑法和教育刑法主义的余地。

由于提出修正刑法草案,有着复杂的社会背景,在这个刑法的成立和实施至今,不断接受了各个实业派人士的意见,此条文也就不断地进行了充实。

“当然,我采取了基本的责任主义。只是现在具体情况,必须具体对待。”神谷正义委婉地说道,“这次的事情,可以加之对被告人有利的因素,比如:考虑到这次的犯罪,是一次性的话,从责任主义的立场来看,我也认为判处死刑并不为过。”

虽然上村岬子的确杀死了两个人,但判刑是一次机会。因为这并不是她两次杀了两个。考虑到被告人犯罪性质,前者是比较轻的犯罪了。

“但我认为:最近对被告人的有利因素,法庭过于考虑了。过于教育刑的量刑,使得判刑太轻了。一般的社会感觉,和法院的判决应更为接近,这也是目前社会舆论,十分强烈要求的形势。”

星升继续对神谷的量刑进行指责,“在法庭,被告人也就是犯罪的主体人,具有许多的导致犯罪的因素混在其中,这些是不是应当强调一下?……而且,首先应当正视犯罪的自体。这样的话,就会得出必须判处死刑的结论了。”

听到这里,神谷正义心中一怔:“星升的心态,是不是又有了变化?……”

这些年来,由于社会的迅速发展和进步,过去修正的刑法草案,巳经不再适应这个时代了。社会舆论也在强烈要求,剔除轻视人命和性别的差异。特别是对强奸致死致伤罪,应该实行缓期执行;以及因行为恶劣的交通肇事死亡,最高可判5年的刑期的做法,均表示了过于轻的不满。

另外,呼吁保护被害者,也成了时代的要求之一,应该更加尊重人的生命……

敏锐的星升法官,已经感到了时代的风潮。明察到世间的希望,因此,自己也要随风而变。尤其这是一起社会十分瞩目的事件,他要必须更加准确地,判断社会的“情绪”来。

神谷正义全神贯注地盯着星升的眼睛,一副无所谓的神色,点了点头。

“我非常理解你的看法!……”神谷正义这样说道,“但是,我们不要忘记量刑的公平性。我这里有一份松本女士准备好的量刑调査表……”

说着,神谷正义把它放在了其他材料的上面。这是松本由佳丽从过去的判例和量刑资料中,将犯罪动机、被害者数量、犯罪与被害人关系,有无凶器等种类和量刑要素,进行了分析组合、整理而成的资料。

“本案的共通之处,是交通事故和为了被发现,而导致的杀人事件。罪犯为了防止自己的罪行败露,以灭口为目的,因而杀害了两名与自己毫无利益关系的被害者。在一审中……”

神谷正义等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这份资料上。

“与车有关的有两件案子:一件是饮酒后驾车,与出租车相撞的卡车司机打算逃逸,但被出租车挡在前方,阻止其驾车逃逸的事件。结果卡车司机强行发动汽车,当场轧死出租车司机,而被判处10年徒刑。”

“这个……”两位陪审员静静地听着。

“再有一件事,一名没有驾照的司机,发生了一起撞人致死的交通事故。被告人为了堵住被害人的嘴,竟然给他全身浇了汽油,将其烧死。这也是一起十分残忍的杀人事件。这一点和本案十分相似。而且被害人是一名还是两名,刑期也不会因此而加倍。在现实中,会有因一次杀人而减轻罪责的,也是量刑的一个范例。”

神谷正义一面翻阅

着资料,对两位副手娓娓道来。

“另外还有两件事,不是交通事故,但也是因为仇恨或担心事情败露,从而杀了两个人的事件。后来均被判为无期。一个是51岁的男子,因为经济上与人发生了纠纷,而被被害人痈骂后产生了仇恨,把他骗到山里勒死了。后来一个月后,他又将目击了杀人的人骗到菲律宾,在一个无人的场所,用折叠多用匕首刺死了他。社会舆论一致要求判其死刑,但是,后来法庭被判无期。动机与被害者,都与本案相同,而且,这还是第二次的杀人事件。”

“第二次的杀人事件可是预谋的,而且是相当恶劣的呀!……”

主张本次判处无期徒刑的松本由佳丽,又稍稍想了一下,添加了一句。

“被判同样无期的事件,还有一起是暴力团的成员,在一家游戏厅里,因吵架发展到拳脚相加,最后用手枪打死了对方两名人员。虽然这也是偶发的非预谋杀人,但因为当事人有前科,并数罪并罚而被判了死刑。”

神谷正义又举到了一例死刑案件:一名26岁的男子,因为与同伙分赃不均,发生了纠纷而被对方勒死,然后又被埋到了山里。第二年,犯人又和别的同伙,因信用卡交易中发生了争执,把对方打成轻伤。后来又将前来理论的死者的父亲,一怒之下用铁锹杀死,将尸体遗弃在小树林中。

“这个事件被判为死刑,原因是第二次杀人,而且,被告人有着明显的再次犯罪的倾向,因此判了死刑。”

左右陪审的星升和由佳丽,好像已经明白了神谷要说什么了,而神谷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说,被害者为两名,并以杀人与遗弃尸体罪,判为死刑或无期的判例已经有过了。但是,与那个时候相比,没有预谋、没有前科和不认识具有犯罪倾向的被告人,具有比较多的有利因素,所以,从罪行均衡来考虑,我认为量刑当然应当减轻,最为合适。”

这次星升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神谷正义。星升所了解的神谷,从来是反对量刑的公认主义,不拘泥以前的判例,力争做到与大众时代相符。从来不表示出,对被告人的过度同情,严格的以客观事实为依据,进行量刑定罪的。

而此时此刻的神谷正义,却一反常态的客观,极力减轻上村岬子的罪行,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儿?

“部长,您这打算到底是想干什么呀?……”星升的眼睛中这样发问道。

“可是这一次不同嘛!事实上,是夺走了一名年轻女子和幼儿少女、以及一名胎儿,共计三人的性命,仅仅判处20年徒刑,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啊!……”星升据理力争地反驳道,“从去年秋天到年底,有五件死刑或无期的案件,报到了最高法院。其中有三件,都是只有一名被害人呐!……”

“可那五件案子,都是抢劫杀人和强奸杀人,作案动机、性质极端恶劣。我说过好几遍了,本案的动机,是为了隐瞒交通事故,而且,明确具有杀意的,只有她对清香一个人,对澄子是‘未必杀意’嘛!……”

“是的,在第一次法庭合议的时候,我也同意了。不过,那时部长坚决认为,是‘确定的杀意’,而且,我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也没有承认上村岬子的供词,是具有可信性的,并开始反省警方和检方,对上村岬子的指证是否过度。我还特意向部长请教过,但第二次……”

在第二次的合议时,神谷正义清清楚楚地记着,星升表达了“并不是坚决同意警方和检方观点”的意思。

“由于在第二次合议时,部长的意见也变化为‘未必的杀意’,因此我们就没有异议。”

星升决心向神谷问个明白。而神谷没有理睬星升的质问,继续说道:“澄子是在怀孕期间,这个发现对事实的重大性,的确是有影响的。但我们不是一致认为:不能判定上村岬子,一定也发现了澄子怀孕这个事实吗?”神谷有些强词夺理地大声说道,“于是,导致胎儿死亡,就不是上村岬子的本意,应当说是个不幸的意外。因此说她夺走了3个人的性命,是不是有失公平?”

“可是,毕竞这是事实……”星升很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胡乱地挠了挠后脑勺。

后来,他们还是不停地争论着,几次来回地兜着圈子。于是,由佳丽也开始动摇了,因为这次合议的结果,毕竟是关系到对社会舆论,有着重大影响的事件。

她同意神谷观点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也认为上村岬子,也许真的没有注意到,澄子已经怀孕了的这一事实。

于是,在一审判处上村岬子无期徒刑时,她也认为:此案对被告人有利的因素比较多,判为20年有期徒刑,也算比较严重的刑期了。当然这个刑期,也具有法律的依据。

刑法第47条中,这样明确规定:在合并犯罪中,有两个以上的罪行,判为有期的徒刑时,以其中最重的罪行为基本刑期的,再加上1/2称为长期。于是,以杀害白幡清香的罪为最重的罪行,那么,就得判为有期徒刑15年,加上其1/2的刑期,即应该判处22.5年。

但刑法第14条,又明文规定了:在将有期徒刑或监察加重时,可以将刑期提髙至20年——也就是说,可以将上村岬子的22.5年刑期,压缩到20年。

目前的形式是二比一,星升感到了压力。

法院的合议是一人一票,最终以少数服从多数而定。但在死刑的量刑上,必须取得三人的一致同意,这是一条不成文的“法律规则”。

但在实际中,多数的情况下,取决于部长的意志,如果部长态度坚决,左右陪审席通常采取默认的态度。

在这个第18刑事部,也从来没有出有过例外,如果神谷正义站在二比一的有利形势下,那么,对方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明白了,那么我也同意。”星升最后也只好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由于法官是要经过三审制度,确定能否担任这一职务的,所以,星升不改变自己的观点,也是不现实的,而且,对于要求判处死刑,而被判为20年刑期的检方,他们也一定会提出抗诉的。在高级法院的二审复核中,就是不判为死刑,那么,判为无期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因此,不管怎么讲,比起过于严格的判决来,这个结果对右陪审的星升来说,也不算是失分。尤其对于神谷正义这样的法官,一、两次过轻或过重的判决,上一级的法官还要退回来重审,神谷正义总不希望,在自己的判例中,出现什么污点吧。

漫长的夏日就要过了,长达5个小时的合议,也终于结束了。由于判决日的迫近,松本由佳丽已经着手撰写的判决书,下周一就得写出来,剩下的10天,就是星升和神谷再进行核对的时间。

三个人分别收拾着材料,站了起来。

“大家都辛苦了!……”神谷正义热情地说着。三个人同时互相寒暄了一番,这是平时的习惯。

然而神谷今天,还特意郑重其事地低下了头,表示了谢意。他压制着心头的激动,从内心里,向两位左右陪审表示感谢。

这是一次虚幻的合议。他们进行了一场虚幻的合议……

睡在里间的和可子,不知道喃喃地说着什么。

神谷正义用一双茫然的眼睛,盯着墙上挂的挂钟。此时,正是凌晨2点钟。不睡也得躺到床上去,明天还有其他法庭,去和其他的被告人进行面对。

他用双手用力地摩擦了两把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料,瞬间的轻度脑缺血,忽然向他袭来。

在朦朦胧胧的视线中,神谷正义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正对自己说道:“那个合议,必然是一个虚幻的……”

羽川润或者是羽山勤护照上的住址,是东京都板桥区成增,因此,田村良介迅速赶到板桥区政府,取来了羽山的市民登记底卡。

他的老家是神奈川县平塚市,户主的名字是“羽山稔”。

接着,从东京地方检察院向平塚市政府,传真去了调査书,请他们迅速将羽山稔的户口底片卡,复印后传真过来。

据此得知:羽山勤是羽山稔和富枝的长子,他还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姐姐。父亲羽山稔于1986年——羽山勤20岁时去世。姐姐于1988年结婚以后,迁移千叶县船桥市的新户口,不在老家的户口里了。而户口“羽山稔”还残留着。

由于羽山勤的户口没有动,所以,好像他还没有结婚。在他的“市民登记卡”中,也没有同居者的记录。

从诱拐了真理子的犯罪,给神谷正义的威胁信中可以得知:这是一名与上村岬子的利益,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干的。田村也弄到了上村岬子的户口底卡,但是,仅仅从这两个人的资料中看,他们并没有血缘或亲属关系。

那么,他们就是情人关系了?或是某个团体与上村岬子,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罪犯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他们也不太清楚。

神谷正义开始十分留意这个案件,是6月28日那天在家中,收到了打印的信,看了真理子邮箱中的内容之后。但是,那封信是在6月27日,被投进东京都中央邮局的信简中的。

一方面说,真理子和羽山勤是在6月26日中午,乘飞机去新加坡的,那么,单凭羽山勤自己,就无法投那封信,这样一来就有了同谋犯。但也不能否认,羽山委托不知情的人,随便投敌了这封信。

神谷在努力寻找羽山稔或羽山勤的线索,他们夫妇对此一无所知。

星期二的时候,两张演员的肖像照片的复印件,由吉武从地方法院找来,交给了神谷正义。但当晚神谷在电话中,否认了这两个人,与女儿失踪有关。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个被告人,会对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他也不记得在上村岬子审判时,总是坐在旁听席上的那名男子,与自己有什么瓜葛。

上村岬子关进拘留所后,羽山勤来和她见过面没有?长谷川事务官曾经去了小菅的东京拘留所,査阅了所有的会见人名单。名单中详细地登记了来人的姓名和住址。

他十分留意6月26日前后,与上村岬子会面的人。因为他认为:有人可能会向上村岬子,透露有关情报。

但这个时期,与上村岬子会面的,只有她的母亲,没有出现叫做“羽山”的名字。

辩护人中进一郎在公判日期前后,好几次来见过上村岬子,以后就是她的母亲和另外三个女性了。长谷川努芭把这些人,都一一列入了名单之中。

羽山勤还有一位今年64岁的母亲,和39岁的姐姐。他们两个人的户口资料簿应当到了。如果向她们了解羽山的情况,她们对羽山和这个事件的关系,又能够知道多少呢?

如果从上村岬子那条线索,密切追査下去,也无非是她的母亲郁子、中进一郎律师。但对他们的追査要更加慎重。

7月12日星期三白天,地方检察院的正、副检察长、检察官、刑事部长、吉武和田村一行人,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协商。他们分析上村岬子、郁子知道羽山勤的事,但不会吐露的可能性极大。另外,罪犯方面声称:有内线人物会通风报信,因此风险极大。

中进一郎律师的存在,更是一个微妙的因素。

而且,让他为上村岬子辩护的,难道是上村岬子的本人吗?委托人的姓名是上村岬子,但没有中介人吗?辩护费十分高昂,难道是上村岬子一个人支付吗?……

另外,打算向被害者支付的6000万赔偿金,到底是怎样的背景?如果被害者的遗属同意,这笔钱又会怎样支付?……在公判会上,检察官曾问过郁子,那时郁子说,她将把从哥哥那里继承来的农田变卖掉。但这是事实吗?……

中进一郎非常热心这个案件,但是……

田村良介从前天开始,就打算在地方检察院内,打听一下有没有与中进一郎律师,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员。根据经验,刑事和民事案件,通常可以由一名律师接手,但是,由于中进一郎给人一种十分各色、乖张的感觉,所以,竟然一个对他关系亲近的人也没有找到。

当然,也许可以直接向中进一郎了解情况,但那样做有一定的危险性。他会不会也是诱拐团伙的一员?即使不是,和他的接触,也不能够否认,会使罪犯了解到自己这边的动向。

综上所述,大家都承认:直接向他们三个人了解情况,此刻为时尚早。

这天的下午4点,辻村春子带着长谷川努芭,再次去了市谷的“阿·皮安特”模特公司。由于她们得到了经纪人泉井恭辅的预约,因此,她们到达以后,传达室的一名女性,就立刻带她们进了会客室。辻村春子是从前天的这名女性口中,得知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是经纪人泉井恭辅的。

手拿文件的泉井恭辅,很快就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他身材肥胖,有50来岁,戴了一副黄褐色的玳瑁边框的眼镜。

辻村春子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并介绍了自己及同伴的身份,说明了要找目前一件案件的重要参考人——羽山勤了解情况。由于和他本人无法联系上,因此,希望公司方面给予配合。

泉井用不解的眼神,盯着辻村春子两个人,并撇了撇嘴。辻村春子首先确认了一下羽山勤的住址,得知他住在板桥区成增的公寓,一个人生活。但公司不知道他母亲的情况。

“责公司和他的讲师,合同解除了吗?”辻村春子详细地询问。

“是的,已经解除了,但现在,他正在为本公司网罗人才。”

“羽山先生早先也是一名模特?”

“是的。我记得他从1995年,就是本公司的模特。”泉井盯着文件答道。

“那么他以前……”

“好像在其他俱乐部,干了六、七年吧,后来才来到本公司的。”

“这么说,他是1988年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这一行?”

“那时他二十二、三岁吧?”

“羽山先生是上智大学法语系毕业的?”

长谷川努芭这么一问,泉井轻轻地笑了笑:“不是吧?”

泉井再次看了看他手中的履历表,说明他是别的大学经济系退学的学生。

“不过他常常说法语,而且,一直得意呢!……”

“那就是自学的了?”

“好像他从小的时候,就在巴黎住过。他的父亲在法国的分公司任职,上中学之前,他一直住在巴黎,他常常这样讲。”

“那就是高校毕业后回的日本?”

“不是,好像他说,他自己是大学毕业后,又去法国留学什么的。”

“他不是中途退学了吗?”长谷川努芭仔细地问着。

“啊……他是有过这么一件遗憾的事情。”在长谷川努芭平静的问话中,泉井的回答也内容丰富起来,“他的父亲后来回国了,但是,他却常年在海外的分公司,在公司内部,他也有一定的地位了吧?可是,他还是辞了职,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但三年后,他的父亲就因癌症去世了,刚刚有点起色的公司,也就瞬间倒闭了……”

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事情,也正是日本的经济泡沫时期。

“当时他正上大学二、三年级吧。由于处理公司后事,他搬出了公寓,生活也陷入了困境之中。后来他和朋友物色人才,在新宿开了一家俱乐部。开始还不错,但是后来,他渐渐地迷上了俱乐部的事,于是中途退了学。”

“后来就当了模特?”

“对,他说是在1988年,进入了一家名脚‘玛丽欧’的企划公司所属的一家公司。由于在那里,有人劝他参加歌手大赛,因此通过后成了模特。这些都是他本人讲的。”

“他从1988年到1995年,难道在这六、七年间,一直在‘玛丽欧’企划公司的俱乐部当模特?”辻村春子确认般地问了一句。

“是的。”泉井点头答道。

“他来到你们公司的情况呢?”

“大概条件不太符合他的愿望吧。”

“在贵公司,他还是一名模特吗?”

“大致干了两年,从第三年开始,就渐渐地不行了……”

“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吗?”

羽山勤来到“阿·皮安特”两年后,就是1997年,那时他应当是31岁。

“不,年龄还不算什么,好像他的身体不如以前了。”

“什么?……”

“这个模特工作,从旁人来看,确实是满风光的职业,但也是个相当艰苦的活儿。所以对健康的管理,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从一早开始就得去外景地,无论拍摄多晚,也得坚持干完。可以说,闲下来的时间,就得泡在练习室里。如果没有好的体力,那就不能在T型台上露面。”

“是因为病?……”长谷川努芭大感吃惊。

泉井这时说了句“对不起”,向旁边吐了口烟,又继续说了下去:“他本人什么都没有讲,不过我觉得:他的肝脏可能有了问题。因为他的脸色总是土黄色,而且,他常常酗酒。肝脏不好,就更不能喝酒了。但他一没有任务,就去喝酒,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

终于在1998年,羽山勤实际已经退出了模特演出,成为了模特的讲师兼“星探”,而且,去年12月,讲师合同也到期了,从今年开始,他就专职做“星探”了。

“他当讲师也不过是每周工作两天,一天1万日圆,但是,他当‘星探’可就不得了了。如果他找到的姑娘,被公司录用了,那么,他的报酬可不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他还从事着其他的业余打工。反正他是个聪明人……”

似乎泉井的话中,还流露着其他的意思。

辻村春子还想怎样再问下去,但泉井又主动开口了:“刚才检察官先生说,目前正在调査什么案子,和他有牵连?”

也许,一般人都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吧。

“是的。他和什么金融机构有什么关系吗?”

“有倒是有。”辻村春子点了点头,“有什么线索吗?”

“嗯,是这样的,我也是一时瞎操心。今年3月份的时候,有两、三个男人,前来找过羽川勤。他们在大厅里,等了他很长时间。等羽川一回来,这几个人就连忙把他,带到了外面。羽川被围在中间,他的脸色苍白。他回来后说‘如果没有钱,怎么活呀’之类的话。好像他说的意思,并不是一般缺了钱的样子。”

辻村春子马上和长谷川努芭互视了一下。

“后来还打来了不少电话找他,有几次在公司的大门上,还贴了三张什么金融公司的名字的名片……”

“是保护费?……”长谷川努芭只是小声的对辻村春子说道,区域内的金融业者,常常会上门找到一些中小企业,以威胁的手段,强迫他们将资金的来往手续,迁到他们那里办理。

“今年4月份以后呢?”辻村春子问道。

“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来了,电话也不打来了,是不是把他们摆平了?……”

“最近还有过类似的事情吗?”

“这个……”

“怎么样?”

泉井掐灭了烟头,欲说又止的样子。

“也许和羽山先生失踪有关系呢!……”辻村春子紧张地把身子从沙发上探了出去,焦急地劝着,“所以,就算是很细小的事情,也希望能向我们讲。”

“这个……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是他还当摇滚歌手的时候,有一次我从他的办公桌前路过,看到他有一疊卡片……”泉井说着比划了一下,“是什么信用卡还是借记卡,手里有二、三十张呐!……就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呐!”

辻村春子和长谷川努芭,又一次互相对视了一下。

羽川勤被收保护费的人威胁了?大概是金融卡的公司破产了。于是,他就不得不从事诱拐,从而来弄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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