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葬礼的那天晴空万里,没有下雪。田中所率领的县警人员对我们交待说有什么事再联络,然后就回冈山去了。真理子的骨灰则由津山署的人送回大濑家。

结果,坂出说要跟警察一起回家,里美听到这个消息,也说她有事要去一趟冈山地方法院,于是大家就搭津山署的便车,一起前往冈山。我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决定留在龙卧亭整理思绪。

里美临走前对我说:“石冈先生,你要离开时打个电话给我。”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二子山也说他要回家了,说他再不回去,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连续两天放晴后,路上的积雪几乎融化殆尽,我和黑住帮二子山把他的车子从雪堆里推出来。我们拿着铁铲,坐上二子山的车后座,开车离开了法仙寺。一路上颇为辛苦,遇到厚厚的积雪时,我和黑住赶紧跳下车,将四周的积雪铲走,车子总算能平安通过。再发现危险状况时,我们就得再下车铲雪,就这样重复同样的动作,总算将车子开到了龙卧亭前的马路,二子山不禁高兴地大叫“成功了”。

在山路行驶的途中,轮胎还差点脱落,非常危险,但二子山就像参加越野汽车大赛一样,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如果是以前的话,日照就会坐在旁边讲些风趣的话。失去斗嘴的对手,总觉得二子山看起来有点落寞,现在看他这样子也闹不起来。

我在龙卧亭门前跟二子山道别。他说必须在太阳下山前通过难走的山路才行,虽然很怕回家会被太太揍,但二子山还是开着他的休旅车回家了。

分手时,他打开车窗对我说:“石冈先生,森孝魔王帮我们把坏人解决掉了,是不是?这样就够了吧?就这样吧。”

二子山的休旅车在前方转弯后,就看不到踪影了。最后,黑住也跟我告别,坐上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回家去了。

留在龙卧亭的只有通子母女和我。周围突然变得好安静,那份寂静就像是绝望后的虚脱感,让我哑然。自从日照去世以来,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但那时候还有二子山在,并不会觉得空虚。现在我才知道,他们两人是对于制造欢乐气氛来说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也许在这一刻,我才真的体会到事件本身的悲剧性。夏天的风走了,秋天的果实也失去了颜色,整个世界就像没有颜色的冬天般沉寂,龙卧亭完全沉浸在沉默的绝望中。这时我终于明白了,既使住在拥有如此美景的大自然中,人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因素,有了肯支持你的人存在,你对世界的印象也会跟着改观。

就如二子山所言,事件就到此结束了吧!至少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是这么想的。七马是自然死亡,杀害真理子的凶手菊川也死了。杀死日照的嫌疑犯伊势也死了。杀死菊川的人虽然不是人类,但坏人总算是遭到报应了。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在逃的杀人犯,因此所有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吧!

住在这里的人好像都对这个事件怀有抗拒之心,打算以后也不再提起。大家都避免谈到这件事,只希望所有事情到此为止。说得更明白点,他们也怕如果不让事情就这样结束的话,说不定又会发生不幸的事。

虽然仍旧疑点重重,但这里的人却希望就这么算了。对于他们这种想法,我还是感到反感,无法理解。这里的人不是一直很相信有关森孝老爷的传说吗?现在我终于了解了他们信仰的坚定程度,这不禁让我感到愕然。在这里并没有人信仰佛教或基督教,大家都信仰本土宗教。二子山很了解这一点,才会对我说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如果在东京的话,肯定是行不通的,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算了,大家一定会追根究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提到信仰,有关棹女士的事大家也一样视若无睹吧?这个人失踪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开始刻意地避免提起她。育子女士当然还是很烦恼,但是村里的人却可以装作没事发生一般。如果是因为这块土地的“兽子”习俗所致,我会试着谅解他们,原谅他们的无情,但多少还是会有点愤愤不平。我对棹女士很有好感,如果是因为信仰导致大家如此无情地对待她,我觉得这样的宗教应该解体才对。但我不是这里的人,根本无能为力。所谓的信仰,不尽然都是完美的。

在失去生气、氛围大变的龙卧亭,我根本无法释然,整个人觉得很闷。就在这时,通子来到我面前,跟我说了以下的话。

“石冈先生,外子调查了足立先生,也就是日照先生的户籍资料。他的户籍资料好像一直没有变更,上面登记的地址是新见传马町,不过他的出生地应该是这里才对,好像是我们早佐古家的人。早佐古家以前是地主,家族庞大。”

“啊,有这回事?早佐古家……现在他们家还有人在吗?”

“不,已经绝后了。”

“啊,绝后了?”

“对,日照先生也没继承早佐古家,后来被吉田家收养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何通子要告诉我这些事,觉得很奇怪。

“后来,他还当了足立家的养子。日照先生是不是被别人家收养过两次?”

“是的。在早佐古家的时候,日照先生的名字叫露舟。朝露的露,舟车劳顿的舟。”

“露舟,嗯,好美的名字啊!”

“刚刚我问过育子女士,她说日照先生画画或吟诗时,好像偶尔会用这个名字。”

“真是个雅名。不过,这应该算是日照先生的本名吧?”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忘记是哪天的事了,我去日照家的玄关拿相机时,在玄关的鞋柜上方挂了一幅以色纸为画纸的小图画,我以为那是达摩画像,但我确实记得画作上的签名是露舟。莫非那幅画是日照先生自己画的?

“好像是,好像是他的本名。”

然后通子女士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石冈先生,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露舟这个名字吗?没有……”我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我是说棹女士。棹女士的名字棹,意思不就是划舟的桨吗?我觉得两者有关联。”

听她这么一说,看来我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才行。起初,我并不觉得这是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但越想越觉得事关重大。

“确实,舟和棹是有关联的。”

“我说得没错吧?”

“棹女士也就是喜子女士吧?”

“是的,住在大濑家时,她的名字是喜子,不过那是因为大濑家的人不喜欢她以前的名字,重新帮她取了名字,所以棹女士的本名应该是棹,跟日照先生的本名很像。”

“棹女士的出生地是哪里呢?”

“这个恐怕查不到了,户籍资料好像被销毁了,不知道她被大濑家收为养女之前的户籍资料是怎么样的。”

“啊,这样子啊?”

“是的,所以吉敷才会说,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那么,这件事告诉田中先生他们了吗?”我问。

“不,没有告诉他们。我刚接到了电话,古敷也交代我不用告诉他们。”

“嗯,这样啊?”

我觉得关于这件事,我要好好思考一下才行。

“外子好像明天会来接我们回家。”

“什么?他要来这里?”

“是的,本来约好在冈山碰面的,可是他说想来看看命案现场,所以他会从冈山来到这里。现在好像已经出发前往冈山了。他还说想见见石冈先生。”

“啊,他真的要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吉敷警官本人,以前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我感到非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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