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

早晨六点，寝室门被敲响。

林霄顶着一头乱发从被窝里钻出来，冬天，被窝里的温度简直珍贵。

门不屈不饶地响着，而其他室友都睡得像死猪一样。

起床气很大的林霄捶床骂了一句，气呼呼地下地开门，门外，苏白秀气的小鼻尖被冻得通红，一脸呆滞道：我找林霄。

林霄顿时七窍生烟：你瞎。

苏白眯着眼睛贴过去：你就是林霄。

林霄：废话。

苏白不好意思：抱歉，我没戴眼镜。

林霄：那你倒是戴啊。

苏白：你说我戴眼镜难看。

林霄：……

苏白递给他一袋包子：给你买的早餐，趁热吃。

林霄一接，包子冻得跟冰似的。

苏白：外面下大雪，特别冷，你今天别出寝室了。

林霄看着苏白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心里一动，正想抬手给他捂捂，苏白又老气横秋地叨叨上了：在寝室抓紧把论文写了，还有上次我给你划的重点，别不当回事儿，好好看看……

林霄面无表情砰地摔上了门，把冷冰冰的包子往桌上一扔，爬回冷冰冰的被窝睡回笼觉。

妈的智障。

02

其实林霄和苏白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

一个全校最好看，一个全校学习最好，校草和学霸。

学霸其实也挺好看，但是一双大眼睛总是藏在厚重的眼睛片后面，而且一天到晚呆逼兮兮的。

苏白一直暗恋林霄，在林霄十七岁生日前，苏白偷偷摸摸和林霄的哥们儿打听林霄喜欢什么东西。

林霄是从哥们儿李超那知道这件事的。

李超：那个苏白，问我你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林霄冷冷的：哦，你怎么说？

李超坏笑：我跟他说，让他把自己打个蝴蝶结送给你。

林霄脸红了，嘴上却骂着：去你妈的！

李超用胳膊肘捅他：哎，你不是也喜欢男的吗？我觉得你俩挺配的啊，一个长得好一个学习好。

林霄：滚，滚滚滚。

于是这天下了晚自习，苏白把林霄叫住。

林霄紧张地揉了揉鼻子：咳，干嘛？

苏白：今天你过生日？

林霄双手插兜：啊，对。

苏白从书桌下面搬出一个巨大的礼物盒，面颊红红的，用双手郑重其事地递给林霄，道：祝你生日快乐。

林霄舔舔嘴唇，也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道：……谢谢。

周围还没走出教室的同学们见了这一幕，瞬间炸了，女生们尖叫，男生们起哄。

林霄迫不及待地拆了礼物盒华丽的包装，一个素净的白盒子出现在面前。

沉甸甸的，会是什么呢？

林霄掀开盒盖，顿时就被一片耀眼的紫金色闪瞎了眼。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全套。

苏白目光炯炯有神：我看你平时都不做题，就送你一套，感觉你用的上。

在同学们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中，林霄涨红了脸。

妈的智障。

03

苏白就是这么一个画风迥异的生物。

高中时班里有饮水机，同学们上学不用带水，带个水杯就行。

于是苏白桌上，常年摆着一个巨大的白色搪瓷杯子，上印伟大领袖头像一枚，下书五个大字——

为人民服务。

有一次林霄喝水用的杯子不小心掉地上摔坏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林霄一进教室就发现自己桌上居然也多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搪瓷杯子。

林霄：……

苏白从前桌回过头，推了推眼镜，正色道：搪瓷杯子抗摔。

林霄瞪着眼睛看他。

苏白怕他不知道，又邀功似的加了一句：我给你的。

林霄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知道。

除了你还有谁？

这时李超风风火火地拎着书包冲进教室，路过这两个人时，李超在林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记，戏谑道：哎卧槽，情侣杯啊！

林霄怒吼：滚蛋！

李超哈哈哈地跑了。

这时苏白已经转回去做题了。

林霄盯着自己桌上的搪瓷杯子看了会儿，又盯着苏白桌上的搪瓷杯子看了会儿。

从此林霄就用搪瓷杯子喝水了。

边喝边在心里暗骂。

妈的智障。

04

十七岁生日过完之后，林霄发现这几天苏白中午都不好好吃饭。

孤零零一个人在教室，边啃面包边做题。

林霄把埋藏在书桌深处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出来一看。

原来一整套买下来还挺贵。

林霄家里条件好，天天大手大脚花钱不心疼，不过苏白平时好像挺节俭的。

于是这天林霄在学校门口的快餐店买了两份汉堡薯条和可乐，往苏白旁边的空座上一坐，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淡淡道：吃。

苏白推了推眼镜，脸红了：不用，我有面包。

林霄简单粗暴：快点儿的。

苏白抿抿嘴唇，仍然不动。

林霄抹了把脸：我不小心买多了一份。

苏白用关爱智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能退吗？

林霄做了个深呼吸，咬牙切齿道：不能退，给我吃！

苏白犹豫了一下，和林霄一起吃起来：你别把生菜和洋葱挑出来啊。

林霄烦躁：我不爱吃。

苏白小声叨叨：哎，你这个人，没听说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吗？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的生菜和洋葱，就这么被你挑出来扔掉了。

林霄笑了一下道：我知道锄禾日当午。

苏白无视了对方的调戏，没完没了地继续叨叨：而且你这样挑食对身体不好的，只摄取肉类和主食，蔬菜一点儿都不吃，还喝可乐，你看你还往外挑，那么一点儿菜叶，你这样容易……

林霄砰地一拍桌子。

苏白吓得一缩脖子，怯怯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顽强地把最后几个字补完了：……缺乏维生素。

林霄咬牙切齿地把挑到纸盒里的生菜夹回去了。

苏白一脸慈祥：嗳，这就对了……

林霄又是砰地一拍桌子：闭嘴！

妈的智障！

05

林霄上高中时，正是魔兽世界开始风靡全国的时候。

迷上打网游之后，林霄总是偷偷摸摸地逃掉午自习，翻墙去网吧玩魔兽。

这天，林霄兴致勃勃地从围墙上跳下来，差点把等在围墙外蹲点儿的苏白砸死。

林霄一脸懵逼地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苏白。

苏白的眼镜掉了，校服领子歪了，一双懵懂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林霄？果然逮到你了。

林霄咽了口口水，压在苏白身上故意不起来：你在这等着抓我呢？

苏白点点头：我发现你总这个时候逃课。

林霄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白不戴眼镜的脸：……哦。

苏白费劲地抽出被林霄压在身下的手，推了推眼镜：你下去，压死我了。

林霄一爪子把苏白的眼镜扒拉掉了，微笑道：我不下。

苏白又戴上，苦大仇深道：你这个逃课的行为，我得好好跟你说说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成绩在我们班属于中下游水平？你的生物和化学上次月考都不及格，英语勉强过及格线，就物理好一点儿，你还有心……

林霄抬手又把苏白的眼睛扒拉掉了，低笑一声道：苏白同学，我的成绩你记得挺清楚啊。

苏白语重心长：我是班长，我有责任关心同学们的学习情况。

林霄吹了声口哨，轻快道：班长大人，你不戴眼镜比戴眼镜好看多了。

苏白一脸正气凛然地第三次推上眼镜：我们这个年纪，不必过分关注外表的美与丑，要把学习摆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等上了大学再说。

林霄顿时痿了，起身拍拍屁股，一边往网吧走，一边恨恨地骂了句：操。

苏白一骨碌爬起来，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跟在林霄身后，叨叨了一路。

林霄崩溃：我上不上自习和你有关系？你怎么管那么宽？

苏白推推眼镜，认真道：你这样逃课，将来怎么和我考一所大学啊？

林霄：……我呸！谁想和你考一所大学啊？我他妈找虐啊？

苏白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林霄咬咬牙，往前走了两步，又蹭地折了回去，大手在苏白脑袋上呼噜了一把，道：走啊，回学校了。

苏白一愣：啊，你不去网吧了？

林霄面无表情：我忘带钱了。

苏白指了指林霄裤兜里冒出一个角的粉色钞票：这不一百吗。

林霄额头暴起青筋，把钞票狠狠塞回去，一字一字道：苏白，你特么傻吧？

苏白一脸懵逼：不傻啊。

林霄尴尬得几乎无法正眼看他，只好拔腿一路狂奔回学校。

妈的智障！

06

一转眼，又是一年情人节。

高中学业繁重，寒假期间也要照上学不误。

苏白这天来到学校，一摸书桌，从里面掏出一个扁扁的礼物盒，苏白拆开，里面是一条质地很好的男士围巾，似乎还喷了点儿香水。

林霄坐在后座，轻轻咳了一声，紧张地不停翻书。

苏白推了推眼镜，转头看着林霄，用肯定的语气道：你送的。

林霄含含糊糊地支吾了一声。

苏白笑了一下：谢谢，情人节快乐。

林霄别扭地应了一声，低头狂翻书，一边把书翻得哗哗作响，一边自言自语道：卧槽这题真难。

苏白无言地慢慢凑了过去，两个人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呼吸融融的，化在一起。

林霄从耳朵到锁骨红成一片，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心想再往前两厘米就亲上了那到底要不要亲在教室亲是不是不太好不过反正老师还没来亲了也就亲了卧槽卧槽卧槽他突然离我这么近是不是暗示我亲他……

苏白盯着林霄手里的练习册，耿直道：你说哪道题真难？

林霄愣了：……嗯？

苏白推了推眼镜，退回安全距离：我看了一遍，都不难啊。

林霄恶狠狠地搓了把脸：你刚才凑过来就是看题？

苏白理直气壮：对啊，我跟你说，你手里这本练习册里的题都是很基础的，你要是这都觉得难，那只能说明你基础知识不够扎实，书上的概念和公式你是不是都没背熟呢？这样的话做题也没用……

林霄崩溃地用笔尖把练习册戳了个洞：闭嘴！

苏白老气横秋：你看你，我说说你现在问题在哪，你一点儿也不虚心。

林霄气得把笔一摔跑出去了。

妈的智障！

07

等林霄气消得差不多回了教室，苏白还像没事人一样正在埋头做题。

脖子上围着林霄送他的那条新围巾。

林霄的气顿时全消了。

路过苏白的座位时还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一下。

林霄满怀期待地问：咳，苏白，你在教室里还围围巾啊？

苏白呆比兮兮：围着暖和，教室多冷啊。

林霄锲而不舍：那你戴这条围巾就只是因为冷吗？

苏白也是不懂了：对啊，不然还能是因为热吗？

林霄面无表情：哦。

你他妈就不能是因为我吗！？

妈的智障！

08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苏白发现林霄今天一整天都臭着个脸。

晚自习上课前，苏白小心翼翼地问：林霄，你今天不高兴？

林霄翻了个白眼，冷冷地：嗯。

苏白语重心长地开解：虽然你今天测验成绩不好，但是也不要消沉，离高考还很多天呢，只要肯付出努力，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林霄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智障：我他妈现在真的觉得有些事情就是不可能的。

苏白给他一个正能量满满的微笑：别那么想，你其实很聪明，就是不够努力。

林霄：……

苏白沉稳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大盒子：其实我也给你准备礼物了，本来想放学再给你。

林霄欢欣鼓舞了三秒钟，然后就瞬间冷静下来：不会又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你要还送我那玩意儿我就不拆了我告诉你。

苏白无奈：怎么可能，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了。

林霄松了口气，被苏白训练得古井无波的少年心再次波动起来，三下五除二拆开了礼物盒。

——《课标本教材完全解读》，全套。

——王后雄主编。

林霄差点背过去。

苏白笑了：哈哈，惊喜吧！

林霄：……

苏白推推眼镜，解释道：上次送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我看你都不怎么做，不喜欢，这个我理解。毕竟你现在基础差，大量做题可能的确不适合你，你看你早晨那么基础的题还嫌难，所以这套《教材完全解读》你先看熟了，其实我们在考试中遇到所有的题目，都能从教材中找到答案，千万不要小看那一本薄薄的教材……

林霄撕心裂肺地大吼：苏白——！！！！！

苏白慈祥道：嗳，我在这呢，你有没有好好听？不要大喊大叫的。

林霄出离了愤怒，重重捶了一把桌子，再次狂奔出教室！

妈的智障！

智障智障智障！！！

09

上了高三之后，苏白自告奋勇，每天放学之后去林霄家陪他做作业，给他讲题。

林霄父母早知道自己儿子班上有个叫苏白的学霸，学习又好又懂事，知道自己儿子和他是好朋友，夫妻俩欣慰得很，对苏白客气得要命，跑前跑后地给削水果拿零食。

林妈妈抓紧机会教育儿子：你好好跟人家苏白学着点儿，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林霄生怕她念起来没完没了，连忙道：好好好。

林妈妈笑眯眯地给苏白递了个削好的苹果：来，苏白，吃苹果。

林霄好笑：妈你看你，对自己亲儿子都没这样。

林妈妈丢给儿子一个白眼、一个带皮的苹果和一把水果刀，扭头去厨房炒菜。

林霄：……

苏白把自己手里还没啃的苹果递给林霄：你吃这个，我自己削。

林霄飞快又含糊地说道：对儿媳妇就是比对儿子上心啊。

苏白木讷地眨眨眼睛：什么？

林霄斜了他一眼：没听清？

苏白老实答：嗯，你吐字不清。

林霄嘿嘿笑了两声，一字字清晰道：我说你吃你的，我自己削。

苏白歪了歪头，很认真：不对，听着不像刚才那句，什么西服什么的。

林霄冷哼：就是那句，你耳朵不好使了吧。

苏白不说话了，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

吃完水果，两个人进书房学习。

桌子上铺满了各种习题集、参考书，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搪瓷杯子，两行一模一样的“为人民服务”，两个一模一样的毛爷爷，坚定地目视着前方。

林霄做了会儿题，抬眼看着那两个搪瓷杯子，琢磨了一会儿，戳戳苏白：哎，你看。

苏白推推眼镜：怎么了？

林霄坏笑：就这两个杯子，打一个谜底，两个字的。

苏白胸有成竹道：革命。

林霄噎了一下：不对，是形容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关系。

苏白对答如流：战友。

林霄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是情侣啊！情侣啊！情侣杯的情侣啊！

苏白笑得有点儿小得意：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林霄抓着自己的头发：对对对，你都对！

妈的智障！

10

因为有苏白的帮忙，林霄的成绩进步得飞快，很快从班级中下游，进步到中上游，最后干脆开始牟足了劲，试图赶超苏白。

林霄冲苏白得意地扬了扬手中新发下来的成绩单：你看看，怎么样？

苏白一脸欣慰，开启叨逼叨模式：好，太好了，我就说过，你的头脑其实是很聪明的，只是不愿意努力，你看你一旦开始努力，是不是就明显得到提升了？

林霄难得地没有打断苏白的叨叨，不仅耐心听完了，唇边还挂着点儿笑意：我要是继续努力，能不能超过你？

苏白一本正经地思考了片刻，摇头道：你不用把目标设得太高，就算不超过我，按你现在的进步速度，我们考一所大学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霄抿了抿嘴唇，眼睛亮晶晶的，并没有反驳“考一所大学”这件事，只是问了句：那打个赌，如果我超过你了你怎么办？

苏白推眼镜：我请你吃饭。

林霄嘁了一声，道：请吃饭太便宜你了，这样，如果我超过你了，我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你不许反悔。

苏白点点头，老气横秋道：可以，但是真的很难，就算超不过你也别灰心啊。

林霄恨恨地抬手，把苏白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咬牙道：你等着！

妈的，这个小智障。

11

可怜林霄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了大半年，然而一模二模三模大小月考期中期末考，就算林霄挑灯夜战到吐血，也每次都被苏白稳稳地压在上面，最近的一次总分只差了十分。

林霄气呼呼地拿着成绩单跑到天台上，一脚踩着天台的边沿，双手笼在嘴巴两侧，冲着操场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啊——我去你大爷的！就不能多给老子十分吗！

话音刚落，林霄就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

那双手臂的力道坚定而不容置疑，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对方如鼓的心跳与颤抖。

林霄整个傻了，大脑空白了几秒钟，随即心脏猛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苏……苏白？

其实根本不用问，因为风中全是苏白的气息，是林霄闻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柠檬洗发水的味道。

苏白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林霄使劲往后拖，声音闷闷地从林霄后面传来：不就是十分吗，你别这样。

林霄紧张得声音都在抖：什么十分不十分的，你突然抱我干什么？

苏白死死抱着林霄，把他整个往后拖着走了几米才松开：你站在天台边上，我还以为你要跳……跳下去。

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林霄：……啊？？？

苏白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前几天我看报纸，隔壁中学有一个高三学生，因为考试没考好寻短见，幸亏发现得早没死成，你可不能那样啊。

林霄气得直喘，话都说不出来：我特么……你特么……你刚才抱我就是怕我跳楼啊？

苏白神色凝重：对啊，就算你没想跳，你也不该站得那么靠边，多危险啊，万一脚一滑什么的。

林霄气得像个精神病一样原地蹦了两下，转身就跑了。

妈！的！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