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对方的身分后,我们三人一起坐上牛车离开车站。

牛车走了大约半里后,开始进入爬坡的路段,道路两边的山壁也愈来愈靠近,左边的山脚下可以看见一条溪流。

又过了没多久,牛车走的小路和溪流变成内条平行线,我们走在相当局的山崖上,往下看去,只见溪流的河床上有许多巨大的岩石,岩石间可以看到相当充沛的水量,可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我们听不到流水的声音。

当我们走到背阳面时,空气顿时变得十分阴凉。

“这条是什么河?”

我好奇地问道。

“这是旭川的上游,因为今年雨量较少,所以水量不多。古神家的木材都是编成木筏,利用这条河顺流而下,送到镇上的。今年因为水量较少,所以无法让木筏顺流而下。”

“现在还在利用这种方法运送木材呀!”

“没有办法,这种崎岖、狭窄的道路,像卡车之类的大车根本没有办法行驶,所以到现在还是维持原始方法,从江户时代开始就没变过。”

“原来如此,这里的路况真的是太差了。”

路面上到处都是石头,牛车边跳动边前进,我们说话时如果不小心,舌头还可能会被自己的牙齿咬到。

“其实这还算好的,只要来一场暴风雨,马上会引发山崩,交通就断绝了。如此一来,鬼首村附近的三个村落就和外界隔绝。听说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这种情况呢!真是凄惨。”

“嗯!这种情况满令人担心的。”

我故意仰着头说,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痛快。半路上插进一个陌生人,让我说话都得筛选话题。

仙石直记也是如此,我从刚刚就看出他的神情不太对劲……不!应该说仙石直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

我们不是很了解金田一耕助这个人,所以无法在牛车上畅所欲言。

事实上,我在车站前面看到他的时候,就有预感即将有事情发生了,因为每当有事情要发生的时候,仙石直记总会显得较轻浮,也变得特别多话。

从刚才到现在,我们所谈的也只是溪流、岩石等等无关痛痒的话题而已。

由于不能谈论一些较隐秘的话题,仙石直记显然有点不高兴,大家只好一直保持静默。

金田一耕助这个不速之客一定也察觉到这一点,他突然在牛车上站了起来说:

“请让我在这里下车。”

“有什么事吗?”

“我要小便,你们先走吧!我想顺便下来走一走,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到达鬼首村吗?”

“没错,只有一条路而已,不会迷路的。”

“那行李就拜托你们了,如果我走累了会追上去的,谢谢。”

金田一耕助说完就从牛车上跳下去,然后对着路边的野草丛小便。

我们望着他的背影,同时继续催促牛车前进。

叩咚、叩咚……牛车以缓慢的速度走上碎石路。

道路愈来愈窄,两边的山壁更加靠近了,山中的空气也变得更凉,蝉鸣声不绝于耳。

过了一会儿,仙石直记忍不住用脚踢了一下金田一耕助的行李箱说:

“搞什么嘛!”

“你也不认识那个人?”

我困惑地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他!”

“他刚才说是你父亲叫他来的。你父亲没有对你提起什么吗?”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我父亲叫那个男人来这里干什么?”

仙石直记似乎有点不安,他紧张的时候总是会咬手指甲,看起来挺好玩的。不过,我对他心里想的事更有兴趣。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下,确定已经看不到金田一耕助之后,又朝赶牛车的人望了一眼才问:

“喂!那个人没问题吧!”

“没有关系的,喂!阿银……阿银!”

仙石直记叫了好几声,赶牛车的人不但没回头,反而慢吞吞的走到靠近牛头的位置。

“你看,他有些重听,我因为有话要跟你说,才故意选这个人来驾牛车。金田一耕助这家伙……真是个冒失鬼!”

仙石直记好像对金田一耕助这个不速之客很感冒。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一旁望着仙石直记问道。

他板着脸,点了点头说:

“那家伙回来了。”

仙石直记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

“谁?是谁回来了?”

“你说还有谁?真是明知故问,当然是八千代啦!”

我听到仙石直记的回答,不禁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呆住了,有好一会儿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嘛!”

仙石直记不耐烦地回道。

“八千代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我和你分别后,回到鬼首村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因为牛车在半路上坏了,我只好走路回来。到家以后我先去洗澡,然后吃完饭就直接回房了,不料八千代竟然已经睡在那里……”

仙石直记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畏惧的情绪,他以平静的口吻说着,这种反应更使我觉得害怕。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八千代小姐回来了吗?”

“当时好像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可能也只有我父亲。柳夫人以及阿藤知道,其他人都不清楚。”

“八千代小姐的情况如何?”

“头两天不太正常,好像发情的母猫一样惹人厌,就连我在她旁边,都会惹得她发脾气。”

“现在是不是正常多了?”

“如果说那个样子算正常的话……”

“那她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说奇怪又不很奇怪,还好啦!或许那才是她正常时的表现吧!因为她的个性本来就很难捉摸……”

“她有没有说自己先前到哪里去了?”

“没有,就算找问她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被噱一顿。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将她的事告诉我父亲和柳夫人,我担心如果警察又跑到这座深山里面来调查,我们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八千代这女人却狠狠地抓住我这个弱点来为所欲为。总之,她说她随时可以让自己曝光,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你听听,这个女人竟然拿这种事来当武器,还反过来威胁我,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个性正直的人在这世上注定要吃闷亏,那我觉得这句话还真是说得有道理。”

仙石直记的声音有些干涩,狰狞的面目露出一抹奸笑。

“可是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人家早晚会知道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如果外人只是‘知道’而已,那还没什么关系,就怕人家跑去‘告’我们藏匿嫌疑犯。除此之外,我也害怕会再发生什么不幸事件,唉……真是教人担心。”

“你觉得会再发生什么事吗?”

仙石直记突然打了个冷颤,神情十分不安地环视四周后,才压低声音说:

“那家伙也来了!”

“哪个家伙?”

“蜂屋小市,他一定是来找八千代的。”

我听到这个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吓得手脚发软。

“蜂屋先生也来了!”

“笨蛋!谁教你这么大声的!”

“你……你们让他回去了?没有抓住他吗?”

我喘着气,口干舌燥地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笨!事情不是那样的,那小子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至少也会把他抓去警察局。”

“那他之前躲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他去过哪里,也不清楚他现在在哪里,哈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来过鬼首村。听说村里有两、三个人看到那家伙,不过那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了。

“那天很晚的时候,有个陌生人问看守村外水车屋的人说:‘这条路是不是通往鬼首村?’问路的那个人是个驼背男子,他披着斗篷,打了一条细领带……从他的外表看来,十分符合蜂屋平时的装扮。

“大约经过半个小时后,又有一个村民在村里赌输了钱,他在回家的路上也遇到一个相同装扮及体型的陌生男子,那个男子问他古神家在哪里,当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左右,然而……”

“然而怎样?”

“昨天早上,阿藤神情慌张地跑来告诉我一件事,她说昨晚三点多她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不经意从厕所的窗户看到有人从八千代的房间出来,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个披着斗篷的驼背男子……

“因为晚上的视线不清楚,阿藤无法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她歇斯底里的指称那个人一定就是蜂屋。我想,也许蜂屋是担心八千代的情况,才会偷偷摸摸到这儿来看看。

“我听了之后也吓一大跳,赶紧跑到八千代的房间,结果却看见她睡得很舒服的样子,只不过睡姿实在不太雅观。

“当时我生气地叫醒八千代,并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露出暧昧的笑容,没有作任何回答。

“我再继续追问时,她居然反问我:‘直记,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一时气不过,便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手打女人,结果八千代突然大声哭喊道:‘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早晚要被杀死的!’唉……我实在拿她没办法。”

仙石直记像是累了,不再开口说话。

此时,太阳还没没入山头,可是山谷里却已经罩上一层薄幕,溪边传来雨蛙的叫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周遭的声音变得非常遥远。

仙石直记抬起苍白的脸,又说:

“屋代,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我父亲、柳夫人以及四方太先回到鬼首村,而后我和阿藤也回来了,接着八千代也随之到来,蜂屋跟着在这里出现。

“现在,你也来到鬼首村,除了守卫以外,所有跟守卫的死有关的人都在这里集合,这出戏的第二幕是不是又要开演了?戏一旦开演,将会上演什么样的情节呢?”

仙石直记的眉头紧锁,不知道他的脑中在想些什么。

“鬼首村快到了吧!”

我和仙石直记陷入沉思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说话声,不禁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只见金田一耕助正拿着帽子擦汗,微笑地望着我们。

我看着金田一耕助,一时之间真不晓得要怎么回答。心中却升起一些诡异的想法:

(所有相关人物都到齐了,这回在鬼首村,是不是真的会上演第二幕杀人戏码呢?唉!幕已经拉开了,看样子,不上演也不行。只是不知道刚登场的金田一耕助到底扮演着什么什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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