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洪二人有所不知,宫锦云此时正是有着一桩心事,情绪不佳,他们是恰好碰上,以致给宫锦云发了一顿脾气。

宫锦云一面走一面思量:“偏生这么凑巧,爹爹三次足履中原,都找不着这个人,我一来就碰上了。听说他母亲还活着的,那件事情,不知他的母亲告诉了他没有?”

原来宫锦云的父亲宫昭文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公孙奇当年与柳元甲狼狈为奸,是以和宫昭文也深相结纳。当他们二人的妻子各怀孕的时候,曾经指腹为婚,说明若是一男一女,就得结为夫妇。

公孙璞生下之后,未到周岁,群雄大破桑家堡,公孙奇与柳元甲逃至蒙古,他的妻子桑青虹得蓬莱魔女之助,挣脱了魔掌,母子二人给送到了光明寺。当时光明寺中有明明大师、柳元宗和公孙隐三位武学大师,柳元宗是蓬莱魔女的父亲,公孙隐是蓬莱魔女的师父,是以蓬莱魔女把他们母子送到光明寺,好让他们有个照顾。

群雄大破桑家堡之时,宫昭文早已逃走。后来公孙奇在蒙古因走火入魔而亡,宫昭文仅仅知道他是死了,详情则并不知道。是以在这二十年来,宫昭文遁迹海外,心上始终记挂着两件事情,一是公孙奇这个儿子的下落,二是公孙奇那本桑家的毒功秘笈,不知落在谁人之手。这两件事一而二,二而一,因为在宫昭文的想象中,这本毒功秘笈,公孙奇当时即使来不及传给儿子,找着了他的儿子,也总可以查究得一个下落,或者至少也可以互通消息,找寻“线索”。因为他们母子若是得不到公孙奇的遗物,自必也是会去找寻的。当然,这只是宫昭文的想法。

宫昭文因为有这个想法,故此对这桩婚事并不向他女儿隐瞒,在宫锦云十八岁生日那天,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并把自己的打算也告诉了女儿:倘若找着了公孙奇的儿子,如果他是会桑家那两大毒功的话,这桩婚事当然是要维持原约;如果不会,但有线索可以找得那本毒功秘笈的话,婚事可以缓办,但也不能推翻。如果公孙奇的儿子只是一个武功平庸的人,既不会那两大毒功,也无线索可以寻找那本毒功秘笈的话,嫁不嫁给他,那就任凭女儿的喜欢与否了。

宫锦云想起了这件事,心里不禁甚为烦恼。暗自想道:“公孙璞用化血刀打败了濮阳坚,显然桑家这两大毒功,他不但懂得,而且是精通的了,他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当然也不是一个平庸的人。看来他的为人也很厚重。不过,韩大哥的武功虽不如他,但品貌双全,却是不止胜过一筹,而且知情识趣,公孙璞这个土头土脑的少年,更是远远比他不上!”

想到此处,宫锦云不禁面上一阵发热,又再想道:“指腹为婚这桩事情,不知他已经知道了没有?他父亲死的时候,他才不过是一岁多的婴儿,但想来他的母亲是应该知道的,就不知有没有告诉他了?如果他已经知道,我去见他,岂不是有点尴尬?”

想来想去,宫锦云终于得了一个主意:“不管他是不是知道,我只佯作不知。看他怎么说?如果他先提起,那时候我再和他退婚也还不迟。看来他像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总不至于强迫我嫁给他吧?”

宫锦云心事满怀之际,公孙璞也正在想着心事,不过公孙璞却并不是为着婚姻之事苦恼。

他的母亲桑青虹当年是迫于无奈才嫁给他的父亲公孙奇。桑青虹在公孙奇死后仍是恨意未消,对他生前的朋友,没一个她不憎厌。与宫家指腹为婚这桩事情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并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情,当然也就没有告诉她的儿子。

公孙璞的心事是因为他发现另外有人会使“化血刀”这门毒功。

他可以说自有生以来,就和“化血刀”这门毒功分不开的。他曾经受过“化血刀”的伤害,他不想练这门毒功,终于还是不能不练,“化血刀”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公孙璞一面走一面想,二十年来的往事一幕幕的翻过他的心头。

他记得他自小体弱多病,经常是三天两日就要吃药,队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所记得他的童年,就是“泡在”苦茶之中的。

他还依稀记得母亲在喂他吃药的时候流下的眼泪,他也记得常常在夜里痛得醒来,那时柳公公或者他的爷爷(公孙隐)就抱着他,紧紧握着他的小手,于是他感到有一股暖流好像从他的掌心注入,流遍他的全身,使得他十分舒服,这才能够睡觉。

到了七八岁之后,吃药的次数渐渐减少,他的体质也渐渐强壮起来,十岁那年,他完全不用吃药了。

那一年来了一位耿叔叔,这位耿叔叔就是后来做了他的师父的江南大侠耿照。

他的母亲要他拜这位耿叔叔为师,他第一次离开了母亲,离开了光明寺,这才开始练习武功。耿照只有一个女儿,比他小三岁,于是对他非常疼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

他当然是很感激这位恩师的,但有一件事他却感到有点奇怪。在光明寺之时,他并不知道他的爷爷、柳公公和明明大师是当世顶儿尖儿的三位武学大师,跟了师父之后,他师父交游广阔,那些人一提起这三位武学大师都是备极景仰,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幼与他作伴的人,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爷爷、柳公公和明明大师,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比他的师父高得多。这也是他拜了耿照为师之后,见闻增长,才知道的。

他并非不佩服师父,但他却不能不有了这样的怀疑:“为什么我娘舍近图远,不叫爷爷教我武功,却要我拜耿叔叔为师呢?”

另外一件事情他也感到有点奇怪的是:他的母亲和师父从来不提他父亲的事情,他只知道父亲是在他周岁过后就死了的,别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这两个闷葫芦,直到他十八岁那年方才打破。

那一年他已经在耿照门下学了八年,艺成出师,回到了光明寺。第二天,他母亲带了他上山,指着一座坟墓对他说道:“这是你爹爹的衣冠冢,你磕个头吧。”他当然免不了要问:“妈,你为什么从来不带我上爹爹的坟?又为什么只是一座衣冠冢?”

母亲这才告诉他:“我告诉你你不要伤心,你爹爹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你自小体弱多病,就因为是受了你爹爹的毒害。要不是他临终之前深自忏悔,今天我也不会让你给他磕头!”

这话若不是从他母亲口中说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俗语说虎毒不食儿,他怎敢想象他的父亲曾经亲手害他?

听了母亲的话,他方才知道在他父母之间,竟是有着那么深的怨毒!

原来他的父亲公孙奇的元配本是他母亲的姐姐,公孙奇谋夺桑家的毒功秘笈,谋害了第一个妻子桑白虹,然后又使用毒辣的手段,迫小姨嫁给他作续弦,另外还和一个绰号“玉面妖狐”的女魔头勾勾搭搭。

他的母亲为了替姐姐报仇,故意引导丈夫走上错误的练功途径,群雄大破桑家堡之日,正是公孙奇“走火入魔”开始发作之时。

公孙奇明白了真相之后,想到了一个最恶的主意,要害他的妻子一辈子!他竟然用“化血刀”伤了他的亲儿!

公孙奇的“化血刀”用得恰到好处,婴儿不会死亡,但却必须母亲用她家传的内功心法,给孩子悉心调治,到孩子十八岁之后,这毒方能化净。而且由于桑家的内功心法与“化血刀”毒功相生相克,母亲悉心给儿子疗毒,十八年过后,孩子的毒完全移到母亲身上,母亲就会“走火入魔”而亡!

幸亏柳元宗是天下第一神医,仗着他的精妙医术和三位武学大师深湛的内功,这才无需桑青虹以家传的内功心法替儿子治疗,不到十年,便把她的儿子医好了。公孙璞尤且因祸得福,因为自小得三位武学大师以内力相助,打下了以后修习上乘内功的坚实基础。

病虽医好,他的母亲还怕留有后患,因此要他拜耿照为师。耿照的武学造诣虽然不如三位大师已到登峰造极境界,但他曾得异人传授,懂得逆行经脉的功夫,练了他这门正邪合一的内功,可以根除走火入魔之患。

公孙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不禁放声痛哭。桑青虹让他哭过之后,说道:“璞儿,你现在该明白我给你取的名字,有什么用意了吧?你名‘璞’字‘去恶’,我要你如璞玉之厚重、无瑕,我要你一生行侠仗义,去恶迁善,为你的爹爹赎罪,你做得到不?”

公孙璞在父亲坟前发誓:“孩儿一定做到!”

桑青虹这才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好,那么从明天起我就教你练我桑家两大毒功!”

公孙璞吃了一惊,说道:“我一出生就受‘化血刀’之害,我憎恨这种狠毒的武功,我不练这两大毒功!”

桑青虹道:“我本来也是痛恨这两大毒功,从没想过要你练的,但现在你却是非练不可了!”

公孙璞道:“为什么?”

桑青虹道:“你爹爹死后,那部毒功秘笈不知去向,我以为从此失传了。哪知最近又发现有人会使这两大毒功,这人名叫西门牧野,是关外的一个大魔头,倘若你不练这两大毒功,武林中就无人能够克制他了。”

公孙璞道:“为什么一定要我练呢?别人不可以么?”

桑青虹轻抚爱儿,又道:“而且,这对你来说,是责无旁贷。你曾受过化血刀的伤害,你岂能让人用这种毒功再去害人?你若能除了西门牧野,也是替你爹爹赎罪啊!”

公孙璞瞿然一省,说道:“娘教训的是。孩儿为了憎恨这种毒功,就不想练,这太自私了。”

于是公孙璞就在光明寺中,开始练“化血刀”与“腐骨掌”这两大毒功。练了三年,方始练成。在这三年之中,柳元宗和公孙隐也教了他许多上乘的武功。是以他今年虽然只有二十一岁,武功之强,已可以及得上当世的一流高手!

本来他练了这两大毒功之后,就想去关外找寻西门牧野的,但因蒙古入侵,故此他奉母之命,往金鸡岭相助蓬莱魔女,想不到他未曾出关,在途中就遇上西门牧野的大弟子濮阳坚。

公孙璞正在沉思,忽听得路上有人大声呼喝,抬头一看,只见一骑骏马,正在追赶一个少年。骑马的正是濮阳坚,给他追赶的则是昨日在酒楼上请他喝酒的那个少年。

且说宫锦云在密林深处重新换过男装,翻过了那座山头,按照楚大鹏的指点,抄近路来截公孙璞,还未曾找着公孙璞,正行走间,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个粗豪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今日陌路相逢,看你还逃得到哪里去?”

原来濮阳坚在制服了黄河两岸五大帮会的首脑人物之后,料想他们在一年之内绝不敢反叛自己,这个五大帮会的太上皇的位子反正自己是坐定的了,不必忙在一时,于是就放心的回辽东去,准备向师父交差,并迎接师父到中原来做绿林盟主。

他见宫锦云一人落单,心中大喜,想道:“黑风岛的宫岛主是我师父争霸的一大劲敌,前日听那些人的说话,这小子乃是黑风岛的人,很可能就是宫岛主的儿子,哈哈,我正好拿他当作人质,献给师父。这小子孤掌难鸣,我要拿他,这正是大好机会!”

宫锦云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濮阳坚已经飞马追来,人未离鞍,“唰”的一鞭就向宫锦云打下。

宫锦云拔剑一撩,鞭剑相交,“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宫锦云虎口隐隐作痛。濮阳坚用的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马鞭,但鞭上附有他的内力,一条普通的马鞭就变得似钢鞭一样,宫锦云的宝剑非但削它不断,反而给他打得宝剑几乎脱手。

宫锦云一个转身,闪开了第二鞭,濮阳坚冷笑道:“跑是跑不了的,乖乖跟我回去吧!”拨转马头,马鞭挥了一个圆圈,向宫锦云搂头套下,宫锦云轻功不弱,一个“燕子穿云”,跳了起来,斜飞出去,可是她那柄宝剑,却已给濮阳坚的马鞭卷去。

濮阳坚第三鞭打下,宫锦云脚踏“之”字,又再闪开。濮阳坚拨马直冲过来,宫锦云一个打滚,躲得十分狼狈,可是终于还是躲开了濮阳坚的第四鞭。濮阳坚的马冲得太快,冲过了她的前头十数丈之遥,方始勒住,又再回来。

宫锦云情知若是在大路上往前跑的话,轻功多好,也是跑不过奔马,于是展开“穿花扑蝶”的身法,左面一兜,右面一绕,走着“之”字路,向着树林逃走。

马要在直路上才跑得快,倘若要随时转方位,拨转马头,却是远远不如宫锦云的灵活。濮阳坚心头火起,喝道:“好呀,你还要跑,我就把你毙了!”他怕宫锦云逃进林中,更难擒捉,杀机一动,陡的就从马背上跳起来,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宫锦云的头顶疾抓下去。

眼看宫锦云已是逃不开这“饥鹰扑兔”的一扑,就在此时,忽听得“嗤”的一声,一枚小小的石子,突然从林中打出。

濮阳坚人在半空,躲避不开,掌心给石子打个正着,他是练过铁砂掌的功夫的,寻常的刀剑也未必就刺得穿他的掌心,不料此时给一枚小小的石子打着,竟是痛逾刀割,不但掌心穿了一个小孔,鲜血汩汩流出,而且脉搏受了震荡,胸中登时气血翻涌,如受火焚。

濮阳坚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怪不得这小子向树林逃跑,原来他在林中藏有埋伏!”濮阳坚的本领也委实了得,跌下之时,单掌在地上一按,一个筋斗翻起来,又坐上了马背。

宫锦云死里逃生,大感意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衣裳,背着黄色包袱的少年从树林里走出来。宫锦云喜出望外,叫道:“哈,原来是你,这可真是巧极了!”她开口说话,忽地感到有股冷气寒透心头,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抖不成声。宫锦云吃了一惊,慌忙调匀气息。

公孙璞缓步出林,指着濮阳坚喝道:“你回去从头再练吧,若要报仇,叫你师父到金鸡岭找我!”原来公孙璞那枚小石子打穿了濮阳坚的掌心,那个部位正是手少阳经脉的终点“劳宫穴”,濮阳坚的内功有限,“劳宫穴”一伤,真气宣泄,他辛辛苦苦练成的十年以上的化血刀功夫已经化为乌有!

濮阳坚一见克星来了,当真是吓得魄散魂飞,但求逃得性命,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落下马背,慌忙逃跑,他那匹坐骑是一匹辽东产的骏马,骨格粗壮,善跑长途,转眼之间已是绝尘而去,去得远了。

公孙璞这才回转身来,与宫锦云打了一个招呼,笑道:“是呀,真是巧极了,你怎么一个人来到这儿?”

宫锦云说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正想告知原委,公孙璞忽地面色一变,慌忙摇手说道:“别忙说话,你随我来!”

宫锦云甚是诧异,不知他要作什么,心里想道:“反正我是要找你说话,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我就随你到林中又有何妨?”她是个黄花闺女,公孙璞的武功又比她高得多,和他走入人迹罕至的荒林,她本来是应该有点顾忌的,但不知怎的,她却是毫不踌躇,觉得这个诚实的少年大堪信赖。

走到密林深处,公孙璞停了下来,向宫锦云凝神观看,宫锦云给他看得不好意思,笑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公孙璞道:“别说话!”忽地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宫锦云吃了一惊,却是挣扎不开,但见他面容肃穆,毫不似轻薄的举动,这才放下了心。

公孙璞三指搭着她的脉门,半晌说道:“宫兄,你受伤了。你知道么?”

宫锦云这才知道他是给自己把脉,吃了一惊,说道:“我怎么受了伤了?”刚才她与濮阳坚交手,一在马上,一在马下,根本就没有给濮阳坚碰着她的身体。

公孙璞道:“濮阳坚的化血刀已经练到了第五重,他刚才凌空抓下,毒掌虽然未碰上你,但有一丝毒气已经侵入了你脑后的风府穴。幸而也只是一丝毒气,中毒不深。”

宫锦云不禁骇然失色,心里想道:“化血刀的功夫练到第九重方始是功行圆满,濮阳坚练到第五重已经这样厉害,练到第九重那还了得?公孙璞的造诣比他高得多,不知练到了第九重没有?即使没到,想必也是可以随意取人性命的了。”

公孙璞道:“中毒虽然不深,但也还是赶紧治疗的好。宫兄,请你解开衣裳。”

宫锦云满面通红,说道:“做什么?”

公孙璞道:“我给你推血过宫。隔衣推拿,见效不快。”

宫锦云道:“既然中毒不深,那就不必这样麻烦你了,我、我最怕痒。”

公孙璞不禁暗暗好笑,想道:“怎的这位宫大哥还是稚气未除,怕人抓痒,扭扭捏捏,又似个女孩儿家?”他哪里知道宫锦云就是个女孩儿家。当下笑道:“好吧,那就不必解衣了。我这里有颗碧灵丹是用天山雪莲作主药的,能解百毒,请你服下。不过因为不是对症的解药,恐怕要得三天才能把余毒拔清。这两天早午晚三个时辰,如果你觉得胸口发冷,不必惊异。”

服下了碧灵丹,只觉有一股细如游丝的暖气,瞬息之间,流遍全身,十分舒服。宫锦云精神一振,忙向公孙璞道谢。公孙璞道:“谢些什么,昨天你请我大吃大喝,我也没有和你客气。”

宫锦云见他一本正经,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一顿吃喝换了一颗解毒的灵丹,你这药未免换得太便宜了。”

公孙璞笑道:“是吗,那么你就请我再吃一顿好了。”宫锦云见他待人诚恳,说话也有风趣,对他的好感不觉增了几分,虽然芳心并不属意于他,但也觉得这个人并不讨厌。

公孙璞道:“宫兄,你刚才说是特地来找我的,不知是为了何事?”

宫锦云道:“就是为了濮阳坚这厮而来,如今你已经把他打跑了,别人要我代求你的事情,你已经做了一半啦。”

公孙璞道:“你说的‘别人’可是楚大鹏、洪圻这些人么?”

宫锦云道:“不错。他们想请你做两桩事情,第一桩,替他们驱逐濮阳坚,第二桩,给他们那些中了化血刀之毒的人治病。不知你可肯应承。”

公孙璞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宫锦云道:“这些人本来也是罪有应得,不过比起濮阳坚来,他们却又好得多了。我并非替他们求情,但如果他们的毒伤无人救治,就难免要受到濮阳坚的挟制。濮阳坚回去把师父请来,黄河两岸的五大帮会只怕也难免要落到他们师徒手中,濮阳坚的师父野心不小,若给他控制了这五大帮会,各地绿林好汉只怕也是难以与他相抗。这一层却是可虑。”

公孙璞缓缓说道:“这一层我也想到了,我并没有说不救他们啊!”

宫锦云怔了一怔,心道:“那你又为什么摇头?”

公孙璞道:“濮阳坚既是要用化血刀的毒功挟制他们,想必不会要他们在十天半月之内便则毒发身亡的,是不是?至少也要等到他的师父来吧?”

宫锦云道:“不错,据洪圻所说,他们受的毒伤,是一年之后才会致命的。”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对了,你是要让他们多吃一点苦头,才给他们解救,小小的惩罚他们一下,对吧?”

公孙璞笑道:“宫兄猜得不错,不过小弟之所以不马上给他们救治,其中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宫锦云道:“那又是如何?”

公孙璞道:“实不相瞒,小弟要到金鸡岭拜见柳盟主的。宫兄,你可知道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是位女子吗?”

宫锦云刚刚听韩佩瑛说过,答道:“是不是外号‘蓬莱魔女’的柳清瑶?”

公孙璞道:“不错。这位柳盟主正要号召义军,抵御蒙古鞑子的入侵。此事应该禀明柳盟主,若是她认为可行,就由她派遣使者和我同往。医好了那些人,也好收伏这五大帮会在义军的旗帜之下。”接着说道:“西门牧野不度德,不量力,也想当绿林盟主当真是痴心妄想!有柳盟主在,哪容得他胡作非为?”

宫锦云道:“你和蓬莱魔女是早就相识的吗?”

公孙璞道:“小时我见过她,相信她还会记得的。”其实公孙璞的爷爷就是蓬莱魔女的恩师,当年群雄围攻桑家堡之时,也正是蓬莱魔女把公孙璞救出桑家堡,送上光明寺的,两家关系非比寻常。不过公孙璞不愿交浅言深,是以轻描淡写的将他与蓬莱魔女的关系带过。

宫锦云道:“蓬莱魔女的武功如何?听你之言,似乎她的武功是应该远胜西门牧野了?”

公孙璞道:“西门牧野的武功我没见过,但徒弟如此,师父可知,再高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米粒之珠焉能与盟主相比?”

公孙璞又道:“而且江湖上也不是只凭武功就可以称雄称霸的,必须以德服人!柳盟主不但是本领高强,更难得的是她大公无私,虽然是个三截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见识却是尤胜须眉,处处令人钦敬。”

宫锦云笑道:“听你这么说,你对这位柳盟主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公孙璞道:“岂只是我佩服她,你想假如我说的是不实在的话,她又焉能约束群豪,做了二十年的绿林盟主?”

宫锦云暗自思量:“公孙璞说的蓬莱魔女和我爹爹说的完全两样,但仔细想想,倒是公孙璞说的有道理得多。但蓬莱魔女乃是我爹爹的仇家,如果她当真那么好,那岂非反而是我爹爹的不是了?哼,我可不能相信我的爹爹是个坏人!”宫锦云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不由得心乱如麻,隐隐有点害怕。

公孙璞道:“和你同行那位韩大哥呢?”

宫锦云芳心历乱,颊晕轻红,道:“他家住洛阳,他回家探亲去了。”心想:“看来公孙璞还未知道我是女子,当然更不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了。我要不要透露一点口风让他知道呢?但我喜欢的是韩大哥,却又怎好意思向他表白?不表明的话,他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这又更是尴尬!”

公孙璞道:“哦,他回家探亲去了。那么你孤身无伴又准备上哪儿呢?”

宫锦云踌躇半晌,说道:“还没定。”

公孙璞道:“何不与我一同去金鸡岭,目下鞑子入侵,风云激变,柳盟主正是需要用人。”

宫锦云道:“听你所说,蓬莱魔女乃是当世罕见的女中豪杰,我也是想去见见她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心里暗自好笑:“公孙璞和韩大哥都约我到金鸡岭去,岂知我正是要避免三个人同在一起。”

公孙璞道:“你是否要上楚大鹏那儿?”

宫锦云皱了皱眉,说道:“你怎的会这样以为?我对那些人根本瞧不起,怎会去投奔他们?”

公孙璞笑道:“我看他们对你倒很不错啊!那位韩兄也沾了你的光,一路上得到他们招待。”

宫锦云道:“你怎么知道?”

公孙璞道:“你忘记了那天我也是在仪醪楼上么?几方面的说话凑拢起来,事情的经过也可以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宫锦云笑道:“你倒是细心得很。”

公孙璞道:“我只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对你这样恭敬?”

宫锦云心中一动,寻思:“我还未试探他,莫非他就先来探我了?”

宫锦云笑了一笑,说道:“那是因为爹爹的缘故。这些人要巴结黑风岛的宫岛主,知道宫岛主是我的爹爹,当然也就要讨好我了。”

宫锦云接连提及“黑风岛宫岛主”的名号,看看对方有何反应。公孙璞点了点头,说道:“令尊想必是一位武学大宗师了。”

宫锦云听他这样发问,心里十分奇怪。因为问话中用上了“想必”二字,显然是公孙璞根本就不知道有“黑风岛宫岛主”这个人。

宫锦云是和他指腹为婚的,宫锦云诞生的时候,他们两家已经分开。公孙璞不知道未婚妻的名字并不奇怪,但不可能不知道岳父的名字,除非是他的母亲根本没有告诉他这桩订婚的事情。

姓“宫”的人不多,又即使公孙璞不知道“黑风岛宫岛主”就是他的岳父宫昭文,但如今既知岛主是位武学宗师,至少也该有点猜疑:“这个宫岛主和我的岳父宫昭文不知是否同一个人?”或者就要这样的问:“有位宫昭文老前辈不知是否贵本家?”可是公孙璞并没有这样发问,神情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宫锦云不禁好生纳罕:“难道他真的不知?”

于是宫锦云就再一次加以试探,说道:“家父说不上是武学的大宗师,不过比起楚大鹏那些人大约是要高明一些,那些人很想奉家父作盟主。”说至此处,笑了笑,道:“幸亏家父没有答应,否则就要得罪了蓬莱魔女了。”

公孙璞道:“柳盟主并非气量浅窄之人,不过绿林既然有了一位盟主,令尊避免受人利用,这也是明智之举。”

说至此处,公孙璞还没有向她请问她父亲的名字,宫锦云忍不着说道:“家父对令尊佩服得紧,令尊当年威震天下,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武林大宗师!”

公孙璞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的爹爹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哪值得令尊佩服?宫兄不是耻笑我吧?”

宫锦云吃了一惊,惶然道:“余生也晚,上一代的事情我是毫无所知,公孙大哥不要多心。”心里却自想道:“做儿子的这样骂自己的父亲倒是少有,那么公孙奇想必真的是个坏人了?然则爹爹何以当年又要与他指腹为婚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公孙璞“咦”了一声,说道:“好像是有人来了!”话犹未了,只见人影一晃,一个三绺长须的青袍老者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来得如此迅速,宫锦云竟没听到丝毫声息,不禁大吃一惊。

青袍老者凝神的盯着他们,忽地指着公孙璞问道,“你就是前天在仪醪搂上打败濮阳坚的那个小子吧?”正是:

有意寻仇来怪客,无心相遇斗魔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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