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那由多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始在镜头前演戏。他从小就学很多才艺,其中包括了舞蹈、唱歌和表演的训练。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才艺学校和经纪公司有密切关系。

听母亲绫子说,当初是走在路上时被星探相中,但那由多认为她在说谎。绫子爱出风头,喜欢名人,而且很自恋,她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其他小孩无法相比的美少年,忍不住带他去演艺学校。

那由多并不是不甘不愿地配合母亲的梦想。在演了几个小角色后,他感受到演戏的快乐。即使只是短暂的时间,但能够变成另一个人这件事让他感到有趣。渐渐地,在演感伤的戏时,他能够自然落泪。大人对此赞不绝口,也让他产生了快感。

以后要一直当演员,还是长大之后,自然会从事其他工作?他对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的答案,继续演艺工作。因为他认为以后再思考这个问题就好。

那由多刚升上中学二年级时,接到了那个工作。他要在新锐导演的作品中演主角。

他看了剧本,发现剧本很费解。在富裕家庭中成长的英俊少年认识了一个妓女,然后坠入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电影主角的少年几乎没有台词,但那由多凭以往的经验知道,没有台词并不代表很轻松,而且反而更需要发挥高超的演技。

他第一次见到导演甘粕才生时很紧张,很担心他会提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要求。

甘粕的眼睛深处发出可怕的光,被他用力注视时,觉得好像会被那双眼睛吸进去。

甘粕的指示很简洁,他叫那由多什么都别想。

“我不需要你思考后的演技,你只要把脑袋放空,我就可以激发你的演技,可以唤醒你内在的潜力。了解吗?脑袋放空,来现场时什么都别想,然后按照我的指示去演。在演的时候,也要把脑袋放空。”

这是第一次有导演对他说这种话,所以他很惊讶,但既然不需要思考,他当然求之不得,于是决定把一切都交给这位导演。

开始拍摄后,他充分了解了甘粕说的意思。因为主角面临的状况太特殊,难以想象他的内心,而且和其他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只要稍微思考,身体就无法动弹。他彻底放空,按照甘粕的指示表演。在拍摄期间,那由多是甘粕的傀儡,但甘粕具有神奇的力量,那由多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被他放在手心,好像中了催眠术般演戏的状态反而很舒适。

拍电影并不是根据故事情节的顺序拍摄,因为必须注重效率,所以拍摄时会打乱顺序,再加上剧本内容很费解,那由多在拍摄过程中,完全无法预料是怎样一部作品,甚至不知道如何描写主角。

只不过那由多也知道了一件事,主角和很多人有性关系,而且并不限于女生。虽然没有直接的描写,但有些镜头暗示少年和男人交欢。他在看剧本时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完成的作品——《冻唇》,受到了专家的大肆赞赏,也在海外的电影节获得了大奖,进一步成为讨论的话题。甘粕才生很快就声名大噪。

其实,那由多至今仍然没有看过那部电影。因为上学,没有时间去看电影,再加上抢先去参加试映会的父母叫他最好别看。父亲更是大发雷霆,责骂同意接下这部电影的母亲。父亲原本就对儿子进入演艺圈这件事不赞同。

《冻唇》成为那由多的最后一部电影。因为父母的强烈要求,他离开了经纪公司。那由多自己也觉得不能继续留在演艺圈,因为在《冻唇》上映后,他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那由多成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不再在镜头前演戏。人都很健忘,《冻唇》虽然引起了话题,但票房并没有太理想,即使他走在路上,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在他完全忘了那部电影时,影响才显现。那时候,那由多刚升上高三不久。

有一天,他走进教室时,发现课桌上放了一张照片。仔细一看,发现是从某篇报道中剪下来的。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从《冻唇》的简介上剪下来的。

照片上是那由多和另一名男演员,两个人正在接吻。剪下来的照片旁用手写的字写着“变态演员 工藤京太”。

那由多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脑袋,整个人都抓狂了。他不太记得自己之后的行为,回过神时,已经躲在家中的床上,全身缩成一团,身体颤抖不已。

那天之后,他在学校的生活和之前完全变了样。虽然当时的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负面传闻往往传得特别快,再加上包含了有关性的内容,所以很快不胫而走。

之前的好朋友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他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对他投以好奇的眼神。他立刻就知道,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那天,他准备走进厕所时,原本在厕所内的两个男生慌忙冲了出来,其中一个人笑着说:“好危险,好危险,在这种地方脱裤子,差一点儿就被攻击了。”

那由多体内的某个开关打开了,当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骑在那个男生身上,一次又一次挥下木棒。木棒是厕所里的拖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拿起了拖把。

对方身受重伤,那由多遭到停学处分,但他并没有告诉父母详情,只说是双方发生口角后打了起来。

学校方面也并没有重视这件事,因为对方也没有说出真相,但校方不可能不知道其他同学用带有偏见的眼光看那由多,而且有几个老师也一样。

那件事之后,那由多不再去学校。虽然父母试图了解原因,但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和父母说话。因为他认为他们一旦知道真相,父亲又会责骂母亲。

班导师石部宪明努力想要让他重新站起来,频繁造访,隔着门和那由多说话。

“如果你不喜欢,不去学校也没关系,但要好好吃饭,最好也做点儿运动,然后要读书。你不是准备上大学吗?要来学校参加期中考和期末考,其他的事,我会负责帮你处理。”

石部为他带来了学校发的教材,以及学校的日历。

意外的是,石部并没有问那由多拒学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知道原因,但他从来没有提过,而且也从来没有和那由多的父母提过这件事。

“他什么都没说,一定有原因,就慢慢等到他愿意开口。”石部对那由多的父母这么说。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石部对他说:“你要不要去学校露脸?但是会安排在星期六,以补课的方式进行。只要你愿意出席,我可以保证让你毕业。不必担心,只有你一个人补课。”

那由多感受到石部的热心,所以无法断然拒绝,同时也觉得万一真的毕不了业,恐怕会很惨。

当他踏进久违的教室时,发现自己被骗了,教室里还有另一个人。那由多虽然没和他说过话,但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坏学生。

他就是胁谷正树,听说他在高二那年引发了斗殴事件,以伤害罪遭到起诉,也不止一次遭到停学处分。

原来我和他同班。那由多心想。因为他升上高三后不久就开始拒学,所以不太清楚班上有哪些同学。

那由多忍不住警戒起来。胁谷起身走向他,做出了意想不到的行为。

“原来你也吊车尾啊,那就请多指教。”说完,他向那由多伸出右手,想要和他握手。

那由多握着胁谷厚实的手,直觉地认为,这个家伙可以信任。虽然不知道他之前干了什么坏事,但本质上应该是一个直率的人。

之后才知道,胁谷是被中学的学长拉进了不良帮派,因为胁谷觉得那些不受大人管教的学长很帅气,也是在学长的怂恿下,引发了那起斗殴事件。

“我以前是全垒打级的笨蛋。”胁谷不止一次这么说。

石部虽然说是补课,但并没有为那由多和胁谷上课,只是在教室里和他们闲聊,也不会问他们升学的事。

石部经常说,这是你们的人生,想怎么过都可以。

“只要有我可以帮忙的事,随时告诉我,这就是补课的目的。”

这句话为对未来开始感到悲观的那由多壮了胆,让他具备了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重来的力量。

胁谷平时也有去学校上课,但他二年级时的出席天数太少,必须以补课的方式补回来,所以和他聊天,可以了解班上同学的情况。

“我想大家都已经不在意你了,你也差不多可以来学校上课了。”

虽然胁谷这么说,但那由多并不想去学校。因为他觉得一旦开始上学,别人又会用好奇的眼光看他。

但他还是遵守了和石部的约定,参加每次考试。因为他觉得大家一定会注意他,所以他在家很用功。比起听老师上课,那由多更适合用参考书自学读书,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很出色,所以胁谷才会说,他很少去学校上课,只有考试的日子才会走进教室,结果竟然考了满分。

虽然他出席的天数完全不够,但多亏了石部的帮忙,他可以参加大学考试。他之所以报考医学系,是希望让父母安心。因为父母显然为他这个独生子担心,他觉得只要听说自己的目标是当医生,父母应该会安心。

他没有参加高中的毕业典礼。那天,他在家里为终于解脱感到松了一口气。他决定上大学后,要变成另一个人,要换发型,锻炼身体,彻底改变形象,让别人认不出自己。也许可以考虑留胡子。

然后——

他希望也可以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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