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 沈予知坐在轮椅上长望着夜空繁星,想象着他会成为哪一颗。

顾明音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的长发干枯无光, 身削骨瘦,单看背影便觉得凄凉孤寂。

顾明音缓平呼吸,放慢脚步缓缓接近。

他不知何时睡去,眼窝深陷, 皮肤苍白似宣纸, 双唇也是白的, 唯有那双黑睫成为点缀在漂亮脸蛋上的唯一色彩。

没来前顾明音想象不到他的情况会如此糟糕, 就像变了个人,灵魂没有一点光泽, 安静等待着生命中最后一点烛火燃灭。

顾明音站在了他面前。

听到动静,沈予知艰难地半睁开眼。

“音音?”他没想到明音会来,暗淡的双眸亮起浅浅明光。

顾明音望着他:“你妈说你给我留了一笔遗产?”

沈予知没想到她张口就是这句, 恍了恍说:“……赡养费。”

顾明音不想笑,却还是笑了。

她蹲下来,光影将眉眼勾勒出动人的线条,笑容也是温柔的, 沈予知内心宁静, 突然觉得这样死了也值得了, 起码最后还见了她一面。

“我怎么做, 你才能好起来?”

沈予知垂下眸, 神情失落:“……说出来你会讨厌我。”

“是吻你, 还是抱你?”

沈予知拽扯着膝盖上薄薄地毯子,静默时一双纤细温热的手臂伸展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顾明音还用着沈予知送给她的沐浴乳, 很浅的柑橘味,让他情不自禁回想起两人相处在一起的那个夏天。

其实他不该奢望的。

然而肢体相触的一瞬间,那些炽热的,缠绵的,缱绻的情动再次勾住心神,让他无法自我欺瞒。

——他想活下来。

“顾明音,我不坚强……”

“我知道。”

沈予知睫毛颤动,任由泪珠充盈眼眶,“我也不成熟,我不能像你一样,只靠自己就能活得好好的。”

“嗯,这我也知道。”

“我好像生来就要做依附别人的那根藤。”

沈予知如一株生长在黑夜中,风雨飘摇的孤草,长久来小心翼翼活着,直到顾明音带着一盏光走进他的生命,才让他彻底看清阳光的颜色。

他不想她离开,但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自己只会成为绊住她步伐的灰色荆棘。

“但是我不想永远这样。”沈予知语气平静下来,“我想向世界证明,我的存在不是错误,我会变坚强,变勇敢,总有一日能匹配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沈予知用尽全身力气看向她的眼睛,逐字逐句:“顾明音,我想活下去。”他说,“请你最后让我恬不知耻地依赖你一次,哪怕你讨厌我。”

顾明音摸了摸沈予知的发顶,抱紧他说了一个字——

“好。”

沈予知指尖颤抖,缓缓抬起胳膊放在了她的腰上。

“只要等你过了十八岁,是不是就安全了?”

沈予知点头:“……是的。”

过十八他就是成年人,世界不能随随便便将他抹杀掉。

顾明音思衬片刻:“那距离你十八岁生日还有两个月,我陪你两个月,你支付我工资,就当做雇佣关系,这样谁也不欠谁。”

沈予知抓着顾明音衣袖,轻嗯一声。

**

顾明音的到来为沈予知暂且带来一线生机,尽管依旧虚弱,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沈家都是聪明人,一眼看出这里面有门道,但也识相的没有多问。

当夜顾明音是在沈家过的。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沈予知为何衰弱的如此快。

两人的确分手,不过感情还残留着,沈予知突然这般好像显得她很无情……

或许是因为读者反馈?

怀着困惑,顾明音点开了前面两章的评论。

——男主快死。

——这种CP不要,麻溜点去死好吗?

——一点大男子气概也没有,动不动哭哭啼啼,根本配不上女主好吗,想死就麻溜点死,别搞卖惨这套。

——卧槽前面你过分了,我记得你前几张还说小绿茶哭哭啼啼很可爱,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双标……

——虽然但是,真的很烦这种性别刻板印象,男孩子哭哭啼啼怎么了?敢情男孩子没泪腺是吗?我是男的,我哭哭啼啼吃你们家大米了?(最后我是真的被欺骗感情了,我真以为这是百合文,别杠我,父母健在儿女双全。

——儿女双全你看百合?

“……”

她又点开近章。

果然,就连自己都没逃掉。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墨呢。

——我直接说了,两人复合我就弃文。

——这就是大女主爽文吗?爷爱了。

评论里的大肆谩骂让顾明音全身不适。

她关闭面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下颚。

她的沉默让系统认为她在伤心,赶忙安慰:[这些读者都以为自己看的是纸片人,要是知道你会看到肯定不会这样说,女儿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她心小,容不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明音调整坐姿:“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系统:[你说。]

“沈予知变成这样可能和我有关系,也可能和另一个世界的读者反馈有关系,是吗?”

顾明音从容分析着:“我没出场的时候沈予知是以‘女配’这个身份而活的,所以没暴露男性身份前天道不会让他死;后来认识我,她的身份转变为女主角闺蜜;慢慢成为女主角的另一半,天道更不会让这么重要的角色死去。

可是现在,他性别曝光,不管是女配还是闺蜜或者是我的另一半都不能成立,加上读者反馈,于是沈予知成为了头号炮灰,可以说读者才是决定沈予知生死的天道。”

顾明音这样一说,系统恍然顿悟。

如果说小说是完整的世界,那么观看这部小说的读者就是“世界之眼”,读者不喜欢谁,谁就要消失,读者想看女主角做什么,系统就要按照读者的要求让顾明音做什么。

系统:[那宿主准备怎么做?]说完它急忙补充,[不管你做什么,爸爸都会支持我的乖女!]

“沈予知帮助过我,所以我会让他活下去。”明音说,“至于别人怎么评价我,我也管不着。”

对系统外的人来说这是一部小说;但对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顾明音来说,一切都是确切存在的。

沈予知不是纸片人,他看得见,摸得着,他是会哭会笑,活生生的人。

顾明音愤怒过他的欺骗,也更想帮他摘掉身上那条被命运所束的枷锁。

他还年轻,理应拥有未来。

**

顾明音的信念再次为沈予知续了一波命。

等他好些后,沈父将他送去医院继续接受治疗,顾明音每天定点来看,又过两天,沈予知被医生告知可以出院休养。

他回了原来的住处,顾明音也从赵家的房子搬了过去。

重新回到熟悉的房屋,沈予知显得特别开心,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乖乖巧巧坐在顾明音面前,双膝并拢,双手搭在腿上,坐姿宛如小学鸡。

顾明音神色严肃:“既然这样我们就谈一下吧。”

沈予知立马挺直脊梁。

“第一:男女有别,你以后不能随便进我房间,当然,我也不会去你房间。”

沈予知点头。

“第二:我们现在不是情侣,亲亲抱抱举高高就别做了,就当普通舍友相处就成。”

沈予知失落了一瞬,最后还是乖乖地:“喔。”

“然后……”顾明音扫了眼他那头乱糟糟的长发和身上雪白的长裙,仍是无法接受相伴几个月的“女朋友”竟然是个男生!

她深深吸气,表情有点别扭:“你、你以后在家就穿男装吧,和我不用掩饰,怎么舒服怎么来。”

“好~”沈予知仰起头,“那我现在换吗?”

顾明音正想说“随便你”,突然好奇起来他胸口里的那两团东西,她原本以为沈予知戴的是加厚码的内衣,但是手感又很真实……

虽然说失去女朋友很伤心,但人类的好奇心是阻挡不住的。

于是顾明音佯装淡定,扬了扬下巴:“你脱。”

“喔。”沈予知拿起包包准备回卧室。

“……你换个衣服还要上楼?”

沈予知有些委屈:“不是你说男女有别……”

顾明音:“……”

沈予知:“你要是想看我的假胸你直说呀。”

顾明音:“…………”

沈予知果真干脆。

他放下书包走到顾明音跟前,拉开衣链,当着她的面脱下那条白裙。

顾明音控制不住地瞥了过去。

大病一场让少年的身骨愈发削瘦,肌肉线条却还是有的,长臂窄腰,锁骨分明,皮肤苍白到通透。

他穿着粉红蕾丝边的文胸,衬着几块不太明显的腹肌和人鱼线,加上那条白色打底裤,看起来有种诡异的违和感,还很好笑……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女装大佬吗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一笑,顾明音眼皮狠狠抽了一下,跟着憋笑出声。

沈予知眨眨眼,“音音你笑啦?”

顾明音一秒淡定:“我没笑。”说完,控制不住地瞥向他的胸口。

注意到顾明音的视线,沈予知低头看了眼:“你要摸摸吗?仿真硅胶材质,手感特别真实。”说完顿了下,解释道,“我也不知道真实不真实,毕竟我没摸过真实的,你别误会。”

顾明音盯着他。

沈予知胸口发慌,耳根一点点涨红。

顾明音伸手正要摸,突然停住,轻咳一声:“你、你还是摘下来给我摸吧。”

“啊?”

“脖子以下不准描写,我怕被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到了三点都睡不着。

因为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男主进了ICU快死了,为什么还说他不坚强。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下次我一定让他身中十八刀,刀刀正中大动脉,但他坚持买火车票去隔壁城买一把玫瑰花送给女主角,坚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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