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罗棺材板儿撑着一把小粉伞面圣的事情就被人传开了。

像这样的事,很多人听闻了也就是一笑置之,当然也有一些闲得蛋疼跟着传的,更有言语轻蔑者,仿佛罗用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罗用也知道自己在这长安城中树敌颇多,被人踩低在所难免,比如说这回这个事,传着传着就有点变了味,很多人背地里都说罗用这个人gay里gay气,在圣人面前卖弄容颜。

罗用:……他确实是gay没错,但是他对老婆孩子一大堆的人,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好嘛。

罗用叹着气跟他的那些同僚们抱怨说:“你们以为我是怕晒黑吗?我是怕晒出黑斑啊,我这年纪轻轻的还未娶妻……”

“黑斑?”他的那些同僚一听这个话,也是有些吃惊。

“自然。”罗用言之凿凿:“长期在大日头底下晒的,有几个面容光洁?细细查看,多数人面上都是长了黑斑的。”

那些人听闻了这个话,仔细看看自家赶车的马夫,再看看常年与人跑腿的仆从,那里面果然就有一些人是面上长了黑斑的。

这下还得了,这个年代的男人多么骚包啊,别以为他们大热天不打伞就是不骚包,恰恰相反,这其实也是一种骚包。

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打伞明显比不打伞舒服,他们为什么不打,有仆从也不让帮着打?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洒脱不羁很随性很帅?当然也有纯粹嫌麻烦的糙老爷们,那群人暂且撇开不提。

唐初这时候,说实话颜值还是很重要的,这时候的科举系统还没有发挥像后世那么巨大的作用,眼下的年轻人若想出仕为官,条件也特别简单,一个就是出身好,另一个就是有能力。

出身好就不用说了,能力这个东西,却没有绝对的评判标准,怎么判断一个人有能力没能力呢。

一个就是上位者的评价,另外一个就是要看这个人的名气,名气这种东西的影响因素就很多了,比如说出身显赫啊,交游广阔啊,长得特别好看啊,吟得一手好诗啊,还有其他各种才艺啊,等等。

在这种大环境下,装逼耍帅的风气那真是止也止不住,外形条件好的人,在这种大环境下自然也是比较吃香。

要想混得开,颜值很重要啊!无论是青少年学子们,还是中老年鸿儒们,就没几个不注重外表的。

罗用这个长斑说,还真把不少人给唬住了,虽然这棺材板儿有点不走寻常路,但他说话一向都还是比较靠谱的。

于是很多人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让家人出去买伞去了。

要说现如今在这长安城中,除了西市那边专门搞油纸伞油布伞批发的商贾们,还有哪里的油纸伞品种最多式样最全,那自然就是南北杂货了。

西市那边地方那么大,商贾们的档口也很大,一款油纸伞他们就要进个成百上千把的堆在那里,要看不同的款式,往往还要走好几家铺子,哪里有南北杂货那边方便便利。

在南北杂货二楼,就有一整排货架是专门用来卖伞的,油纸的油布的长柄的折叠的单层伞面的双层伞面的花色的素色的……应有尽有。

近来到他们杂货铺子来买油纸伞的顾客,比往常多了好几成,卖的主要也以男子使用的素色长柄伞为主。

针对这一现象,罗用特地让人定制了一批高端男款遮阳伞。

雨伞这个东西制作周期短,只要能网罗到足够多制伞的手艺人,稍微赶一赶工,出货也是快得很。

像这种特制的高端伞,一把伞一般都是三五十文以上的,更贵一点上百文钱也是很常见,相应的,利润自然也就比较高。

先前拿罗用那把小粉伞做文章那些人听闻了这件事,气得鼻子都歪了。

还有人写词讽刺那些大晴天打伞的人,说他们娘们唧唧没有男儿气概,不过他们写他们的,大伙儿该打伞照样还是要打伞,毕竟脸是自己的,万一真给晒出黑斑,写词那几个混蛋也不能对他们负责不是。

这一年六月,长安城中各种油纸伞层出不穷,大街上也就算了,每日下朝的时候,那些官员们基本上都是人手一把遮阳伞。

毕竟从他们上朝的大殿到出宫的宫门,也是很有一段距离,长安城的夏天这么热,农历六月份的太阳这么大,简直能把人活生生烤出油来,拿把遮阳伞挡一挡,明显要好很多,再说现如今几乎人人打伞,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觉得很平常了。

皇宫之中,皇子们也让宫人去城里买了各种遮阳伞回来,皇帝从自己儿子那里收到了几把伞,他也挺高兴。

这段时间以来,围绕着当初那把小粉伞发生的事情,皇帝老儿坐在这皇宫里头,前前后后他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长安城就是这般,风风雨雨的没个消停的时候,这回这片风雨没罩到他头上,他便只管看热闹。

转眼,半个多月时间过去了,现在已经没人关心罗棺材板儿的那把小粉伞了,与伞有关的话题,大抵就是谁人的伞好看,谁人的伞俗不可耐,南北杂货又推出什么新款雨伞遮阳伞云云。

六月底,听闻罗用的一个弟子从离石那边带来了新技术,能做自动伞。

他们这回过来的时候,就从离石那边带来一把铁伞,据说只要一按把手上的机关,那把铁伞唰一下就能自己打开。

当初这把伞就放在南北杂货展示,并不出售,好些人都去瞧过热闹,都说那伞打开的时候,疾风闪电一般,唰一下伞骨全开,简直帅呆了酷毙了。

只可惜真正见证过这个场面的人还是比较少,因为不到半日工夫,这把铁伞就被鄂国公府上的人买走了,也就是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

尉迟大将军得了这把铁伞以后,那叫一个爱不释手,那喜爱程度,不亚于小朋友们对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把玩具手枪。

听闻他整日带着这把铁伞进进出出,晴天遮阳雨天挡雨,阴天他也要带在身边:“瞧这天色黑压压的,一会儿估摸又得下雨,哎我还是把雨伞带上。”

没两日,皇帝让人宣尉迟敬德进宫面圣,尉迟大将军扛着他那把铁伞就去了,这么大的太阳,不打伞怎么能行,罗用那小子不是也说了,整日晒太阳面上可是要长黑斑的。

只是这还未入殿,便被侍卫给拦了下来,他那把大伞可是铁制,三尺来长,合起来也有半尺多粗,提在手里头估摸着得有十来斤那么重,这玩意儿简直就能当武器使,怎么能让他就这么大喇喇扛到圣人面前。

“哎,这就是一把伞。”尉迟大将军无奈,不过皇宫有皇宫的规矩,不让带就不带了吧,大不了就搁这儿放一会儿,等他出来的时候再拿走便是。

“吱嘎。”

这时候殿门打开,一个寺人从里面走出来,笑眯眯对他说道:“圣人让将军快些进去,铁伞也拿进去。”

“……”尉迟敬德一听这话,苗头不太对啊,当即表示:“无碍无碍,侍卫说不让带,我放在这里便是。”

“带进去吧。”那寺人却说:“圣人听闻大将军得了一把奇伞,正欲一观究竟。”

得,躲不过了。

尉迟敬德无奈,只好带着铁伞进去了。

片刻之后,待他再从那里面出来,手里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伞。

皇帝说要让匠人把他心爱的铁伞给拆了,研究研究那里面的机关,待研究完了再还给他,尉迟大将军抗议,担心那些人把他的伞给弄坏了,到时候修不回来。

皇帝就说他小气,上回自己刚得一双靴子,别的臣子见都没让见,尉迟敬德穿着就走了,他当时是不是一句话都没多说,怎的这回要从他手里头借把伞都不行?

“唉……”出宫的路上,尉迟大将军止不住地叹气。

回想当初得了那双靴子活蹦乱跳的自己,高兴得像个傻逼,还当是占了多大的便宜,皇帝的便宜那么好占?哎呦他的铁伞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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