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压抑的沉默,沉重地袭来,这是冷酷的,象要把人冻结起来一样,天完全黑了,已经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了。

日比野候补警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

“立花君,你刚才说曾经围着房子走过一圈儿,怎么会没发现这条围巾呢。”

“呃,不,我……”

立花茂树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说:

“其实并没有绕一整圈儿,是从大门往左绕的,那样离侧面的门近些。侧门关得挺严实的,我还想往后绕,可是锦木丛有一处连着房子,又有泥石流堵着,过不去了,我又不愿意弄一身蜘蛛网,就折回来了。没想到……”

这么一说,日比野候补警部的帽子上确实挂着蜘蛛网。

“山下,这样一来,非得进去看看不可了。”

“可以,请立花茂树君邀请我们进去吧,不过,进去以后,你可不能妨害我们的工作。”

“明白了。”

众人又回到门廊上,门廊正中是大门,畠而且上着锁,门的左右两边都有玻璃窗。右侧的窗户是两扇玻璃,开时是左右移动,在两扇玻璃的互相交错的地力有一个金属插销,是很原始的装置。立花茂树从候补警部手里接过折叠刀,向插销附近的玻璃走去。

“叭”的一声,玻璃上出现了一个发射线的图案。再一用力,一块玻璃便掉了进去。立花茂树从破洞里伸进手去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插销。

筱原理事跟在立花茂树后面走进去后,回头说:

“请。”

“主任,金田一先生,请用这个。”

近藤刑事想得很周到,给每人都准备了一只手电。不用说山下、等等力两位警部肯定也自备了手电。

日比野候补警部第一个冲进去,并提醒大家说:

“诸位,进来后请不要乱动,也许会留有什么痕迹呢。”

打开窗户时,被惊动的蛾子,在交错着的五只手电的光柱下飞舞,它好象暗示着人们发生了什么不幸,房间里一片漆黑。

日比野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可是灯却不亮,电还没有来。

五束光柱起初是在房间里胡乱晃动,但不一会儿,就集中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了。整个建筑比起矢崎的稹恭吾的别墅更加粗陋窄小,但房间中央的桌椅却和这幢粗陋的建筑十分协调,房客只消带着被褥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来就可以了。

桌子上铺着勾织的桌布,上面放着烟灰缸、打火机、花瓶,但都挤在一个角落,这是不是说明昨晩有人在这上面摆放过什么?

可是为什么烟斗会放在桌子的正中?这象主人在家里抽烟斗,在外边抽卷烟,而且烟瘾极大,可是烟灰缸却是空的。

还有一个强烈引起金田一辨助、日比野候补警部,近藤刑事他们注意的东西,在被推到角落的烟灰缸、打火机、花瓶这一堆东西附近,还放着一只青铜的烛台,烛台的接盘上,有一堆可以明显看出被灰尘弄脏的蜡泪,它们上面却又覆盖了一层崭新的雪白的蜡泪。

对于昨天收拾桌子的人来讲,烟灰缸、打火机一类肯定是无用的,花瓶、桌布更是碍手碍脚的东西,可是烛台却似乎需要的。事实上,从烛台的摆放的位置也可以判断出它曾被用过。那么,这只烟斗是怎么回事呢?被收拾得干净的桌子中央安放着这么一只烟斗,它在暗示什么?

“立花君。”

在黑暗中,金田一耕助开口了,同时把手电向窗边照去。立花茂树紧紧凑在筱原克己身边,苍白的脸又僵硬了。

“刚才你说过津村氏的烟斗堵塞了,没法抽了,是吗?”

“是的,津村先生为此直发牢骚。”

“日比野,你试试这个烟斗看。”

“好!近藤君,你来。”

“OK!”

近藤刑事刚走近桌子,旁边屋子的灯突然亮了。因为太突然,大家不由得吃了一惊,金田一耕助忽然笑了。

“日比野,来电了。你再按一下开关,刚才把它关上了。”

日比野慌忙按了一下开关,房间里的萤光灯闪了几下后亮了。大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山下警部笑眯眯地说:

“黑暗会使事情显得很严重,说句实话,刚才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么说,这幢房子从昨天到今天灯一直是开着的。”

等等力警部环视着房间,在萤光灯下,整个房间愈发显得惨白萧凉。

“是的,因为停电,灯一直没亮,所以外面的行人和白天来过这里的立花君都没感到奇怪。”

“这么说,是不是停电前有人回到或来到这里,在桌边与什么人谈论什么事,这对突然停电了,所以拿来了烛台。”

山下警部看着两只放在桌边的椅子和烛台的位置说。

“可以这么说。”

“烛台是从哪儿拿来的呢?”

“烛台一直是放在那个柜子上的?是一种装饰品。”

在立花茂树手指的那面墙前,有一个粗朴的陈列柜,上面放着一个明信片大小的台历。在台历左侧,放着一只跟桌子上一模一样的青铜烛台,而且,还插着崭新的蜡烛。两个烛台是一对。

轻井泽这个地方雷很多,常常有因为落雷停电的事,有时雷打得太厉害了,供电公司就会停止供电,所以细心的家庭都备有烛台,津村真二也是这么一个细心的人。

山下警部看了看两只烛台说:

“可是,桌子上的烛台的蜡烛到哪儿去了?”

“蜡烛在矢崎的现场,因为这个烛台是一对,所以不能连烛台一起拿去。”

日比野候补警部好象也明的了。

“嗯,有意思,哎,对了,近藤君,你不是该干什么事吗?”

“噢,对,对,对。”

近藤刑事谨慎地走近桌子,掏出手帕,垫在手上,然后才拿起烟斗,放到嘴里,狠狠地吸了几口,说:

“这只烟斗,完全堵塞啦。”

“好!这么说,金田一先生,可以断定津村真二氏昨晚回到这里来了,不管钥匙在哪儿。”

“是这么回事。”

日比野候补警部走到金田一耕助身边,再一次观察地上的三根火柴。一根红色的,两根绿色的,其中一根绿色的中间折了,看样子是和在稹恭吾的画室里发现的同出一处。

“稹恭吾氏一定是坐在这边的椅子上摆放火柴的,烛台的位置可以告诉我们,这么一来……”

日比野候补警部把目光移向藤椅的上面。在靠背处和坐的地方,绷着大花图案的棉布垫子非常简朴,日比野把脸凑近垫子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蹭了蹭座子,说:

“金田一先生,这个……”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点了点头。候补警部的指甲粘着一些茶褐色的鳞粉似的东西。大花图案的垫子上也粘有类似蛾子的体液似的东西。

无疑,这才是真正的现场,稹恭吾是在这里被杀害的。他坐在这把椅子上,向对面的人摆放着火柴在说明着什么。不一会,便喝了掺着氰化钾的饮料,被谁……?

这个问题似乎是多余的。烟斗说明了津村真二昨晚回来过,而且在稹恭吾被害的九点多钟,津村真二完全可以回到这里来,可是,这个津村真二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立花君,津村氏会开车吗?”

这也正是金田一耕助想问的问题。

“先生他自己有一辆特尤培·可罗那牌的车。”

“可是车不在这里呀!”

“是这样,先生虽然来这里住,可经常回东京,先生很有名嘛!上次也是开着自己的车回东京去的,不过在东京不知是撞了别的车,还是别的车撞了它……”

“一定是津村撞了别人。”

筱原理事扳着脸说。

“有可能的,他经常出交通事故,有些毛手毛脚的,这次撞得不轻,送到什么修理厂大修去了,不过,不得因为这个耽误了现代音乐节,所以,这次是坐火车回来的,当然牢骚满腹呀。”

“这么说,他会开车的。”

“当然不能算是个好司机……不过,津村怎么了?”

立花茂树似乎有些激动了。

“我听日比野说过昨晚稹被害了,这和津村先生有什么关系吗?稹的被害和这幢别墅又有什么关系!”

立花茂树越说越激动,谁也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日比野候补警部一字一句、缓缓地开了口:

“现在假设它们之间有关系。津村氏有没有杀害稹恭吾氏的动机?”

“怎么可能!”

立花茂树和筱原克己同时喊了出来,立花茂树亢奋地还要说些什么,被筱原克己制止了。

“津村君可是连一条虫子,不,就连一只小飞蛾也不会杀死的。这种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可是,残暴的杀人犯喜爱小鸟或小动物的例子举不胜举。

“而且,津村先生他……”

立花茂树稍微冷静了些: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稹了,因为是我带稹来的,所以我能看得出,杀死一个久别重逢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津村先生又不是傻瓜或精神病。”

“津村氏有没有氰化钾?”

“氰化钾……?这种危险药品,津村君怎么会有。再说,氰化钾这类东西,我们普通人是弄不到的呀。”

“这么说稹是死于氰化钾?这就更怪了。昨天津村先生和稹会面,是稹自己找上门来的,津村先生根本没有想到。就算是见了面顿起杀机,也没地方去弄氰化钾呀。难道轻井泽的药店公开买这类毒药吗?要是这样,要是这样……”

“要是这样你打算怎么样呵?”

山下警部笑眯眯地问他。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去上告,告轻井泽的警察。不,长野县的警察渎职!不,在这之前,我先买来氰化钾来,把那些说津村先生是杀人犯的家伙一个个给毒死!”

说完,立花茂树一头扎进筱原克己的怀里大哭起来,场面甚为动人。

“立花君。”

山下变得严肃起来。

“轻井泽,长野县的警察,不,日本全国的警察部都不会象你说的那样。请你放心!日比野君,我们可要慎重,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可是,假如津村氏为了自杀准备了一些氰化钾呢?”

“日比野,你把他和凤千代子离婚的事想得太严重了。津村君是个乐天派,关于离婚问题,咋一看,他好象挺苦恼的,其实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的。事实上,他倒是在享受这苦恼呢。”

“筱原先生说得对,津村先生想自杀是绝不可能的,要是先生真的下了这个决心,准备了氰化钾,我们一定会察觉到。他很毛手毛脚。”

“立花君。”

金田一耕助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我突然想起来的,你不必介意,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什么事情?”

“我听了日比野的话想起来了,是有关田代信吉君的事。”

“田代怎么了?”

“田代去年情死未遂,女方死去了,他却被救过来的。后天是那女方的一周年忌日吧。他在这个时期来轻井泽,是不是有再次自杀的可能呢?”

“我也怕他这样,我还劝过他不要再干傻事。可是金田一先生,这事怎么了?”

“田代君因为去年药物不太有效,所以被救活,要是今年想再次自杀,他会准备更剧烈的药,这药会不会是氰化钾呢?”

立花茂树愕然了片刻,又激动地要说什么,金田一耕助及时的制止住了他。

“这并不是说津村氏用田代君准备的氰钯钾杀害了稹氏,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那么,田代君有没有杀害稹的动机呢?”

“不可能,田代也许根本不认识稹,至少到昨天为止……”

“好了,山下警部刚才也说过,这个事件复杂得很,但是这一点你要承认,这里是犯罪现场,而且,津村氏和这次事件有着一走的关系,因为烟斗在这里。另外,田代君从那扇窗户看到了什么,而且,现在,两个人都不在这幢房子里。”

这幢房子里没有任何人,是近藤刑事迈着他的罗圈腿检查之后报告的。

“立花君,同时认识津村氏和田代君的只有你一个人。我们想请求你,不要对警察抱任何偏见,竭诚协助,也就是说得到他们两个人的任何消息都请毫不隐瞒地报告警察署。”

“金田一先生。”

立花茂树有些哽咽。

“正因为我相信津村先生是绝对清白的,所以,我可以向您保证,一旦有了两个人的消息,我一定告诉金田一先生。”

“谢谢你。另外,立花

君,你看这间屋子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昨天还有,今天却没了的。”

“我刚才就发现了,在那个柜子现在放着台历的地方,原来挂着一张巴尔扎克的照片,先生是巴尔扎克的崇拜者。”

“大概有多大?”

“并不太大,象一般的B6开的杂志那么大。”

“其它还有什么?”

“这个台历原来一直放在柜子角落来着,别的就没什么了。”

“谢谢你,日比野,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日比野候补警部和近藤刑事商量了一下说:

“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吧,看看那里少了什么没有,筱原先生也请一起来。”

厅里边有一间八张塌塌米大的日本式房间,还有三张塌塌米大的女拥的房间,另外还有厨房、洗澡间、厕所。当然哪儿也没有津村的影子。

日本式房间里铺着被分割成三块的垫子,上面的被子没有叠,枕头边扔着一只皮箱,里面装着津村真二指挥时穿过的纯白的衬衣、糊蝶结、黑上衣,这些也说明,津村真二昨晚回过家。那么,津村真二可能是穿着被立花茂树称作杀手的那身衣服失踪了的。

厨房挺干净,大厅和日本式的房间凌乱,而往往被形容会生蛆的单身汉的厨房却干净,金田一耕助有些生疑。

“金田一先生,请看这个。”

近藤刑事拿起一盒火柴,为了保存盒子上的指纹,他小心翼翼地垫着一块手帕。它比明信片小两圈儿,正面背面都印有赠送这火柴的杂货商的名字,名字和在稹的别墅发现的不一样。

近藤推开盒子的一端,里面的红头火柴的确是散落在大厅里的火柴,和从稹的别墅里发现的似乎是同一种类,近藤又推开了盒子的另一端,这边是绿色的头,和大厅里的又一致了。

“近藤君,把盒子上的指纹采下来,可能会发现被害者的指纹。”

“大厅里肯定也有指纹,被害者并没戴手套么。”

可是,打扮成杀手的津村真二却戴着手套,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立花君,津村氏在这儿是自己做饭吧。”

“是的,先生在东京也自己做饭。”

“津村氏的厨房总是收拾的这么干净吗?”

“不不不!先生在工作方面很认真仔细,可私人生活方面却十分邋遢,他手笨,又毛手毛脚的……不过,这个厨房收拾得可够干净的……”

立花茂树也感到很奇怪。

“这里有威士忌杯子和凉杯,怎么没有威士忌酒瓶呢?津村氏一般喝什么牌子的?”

“津村君对威士忌很讲究也奢侈,总喝舶来的,好象经常喝琼尼伏特加的黑牌。”

筱原回答道。去年被笛小路泰久抢走的那瓶好象就是琼尼伏特加的黑牌。

“真的,怎么没有酒瓶呢?先生总是把它放在食品柜里的呀?难道,偏偏昨晚放到后面的冰盒子里去了?”

“后面的冰盒子是怎么回事?”

“仓库旁边不是山崖吗,山崖下面有个小洞,先生称那个洞是冰盒子,经常把生鲜食品存放在洞里,刚才我看见洞已被泥石流堵住了。”

“泥石流堵住了洞?……咱们去看看吧。”

因为侧面上着锁,只好绕到前门去。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由于房子里所有的灯都亮着,反倒比刚才还亮些。

侧门外边的左侧就是烧洗澡水的地方,对面是一个小仓库,它因为背后的压力有点儿向前倾斜。这个小仓库后面是两米多宽的带状空地,有五米长被泥石流埋住了。

几棵小树连根拔起,倒挂在崖上。

“放在什么地方?”

“那一带,在小仓库正后方。”

“那个洞大吗?”

“大人一弯腰就可以进去,里面可以铺两张席子吧,或许还要大些。是个天然洞,里边象冰室一样凉飕飕的,所以津村先生拿它代替冰箱。”

用手电一照,因为泥石流和倒下的树木,无法靠近。

已经七点多了,津村真二还没有回来,穿着一身杀手的衣服去了什么地方呢?还有田代信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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