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既然被闹醒, 淼淼就睡不着了,她忽然来了好奇心,声音低不可闻:“我, 能看看吗?”

“嗯?”霍斯衍似乎没听清,尾音轻扬, 他露出微微困惑的样子,“看什么?”

一鼓作气, 全凭一时的头脑发热,再而衰,稍微冷却下来, 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的没羞没躁,淼淼哪里还有勇气再问出口?既然他没反应过来她要看的是什么,聪明人的做法当然是装傻充愣:“看时间啊,也不知道现在……”

“多少点了”四个字还心虚地在唇边排队, 淼淼只听得他轻笑一声, 接着, “哗啦”一下, 暖风扑面而来, 她还没来得及懵掉,他大手一动,将半边薄被直接掀开了。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线条结实的平坦腹部,堆得整整齐齐的腹肌映入淼淼眼中,她面颊急剧升温, 鼻间有阵阵温热涌上, 心脏咚咚咚地撞着胸前,快得像患了心率失调。

就……不能先提个醒,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吗?

霍斯衍轻捏她的脸, 以前不是没有领教过她的大胆,他好好做着题目,她的手就摸上来,还不知羞地摸了又摸:“欸,霍斯衍你的手怎么比女孩子还滑啊?”

他被她调戏得耳根险些着火,面上还要强装淡定地把手抽回来,又因被压抑许久的少年心气作祟,不免用她的物理成绩打击她一番,她垂头丧气,他又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在这个热情开朗的女生面前,他总是没有办法隐藏真实情绪。

结果,他正准备道歉,她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上当的次数多了,霍斯衍也看出她是只不折不扣的纸老虎。

举动大胆,实际上脸皮很薄。

所以,有的时候,为了增加生活情趣,霍斯衍并不介意来一出“扮猪吃老虎”。

此时,淼淼脸上已是铺满霞光,她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并不是太专注,而是惊得傻眼了,偏偏他还凑过来,薄唇就压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往里面钻,一路痒到了心里。

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听到他刻意用那种低哑的语调说:“要我帮忙讲解一下吗?”

讲解……什么?淼淼慢半拍地想。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了。  

他以为自己是生物老师啊,还讲解一下!

淼淼重新钻进被子里,侧过身,背对着他。

霍斯衍微微失笑,时间差不多了,他下床,弯腰捡起衣服穿上,走进了衣帽间,一会儿后换了身家居服出来,轻掩上卧室门,准备去做早餐。

淼淼睡意全无,忍不住回想之前的那一幕幕。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在这方面的学习能力也是格外强大。

淼淼拿过手机,解锁屏幕,一通胡闹下来,已经九点多了,还好今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她拨了拨贴在颈边的头发,查看各种新消息。

指尖猛地一顿,戴晚好怎么还会给她发信息?她点开一看。

“谢安淼淼你藏得真够深啊,明明是个千金小姐还装出一副穷人样,耍着我玩你一定很开心吧?你和书敏那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不对,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她坏得真,而你却是虚伪至极。如果霍斯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还会喜欢你吗?”

淼淼的内心毫无波动。

戴晚好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还以一副被欺骗感情的受害者姿态?

高中时淼淼确实家境一般,说不上太好,但也不会差。爸爸是县医院的一名骨科医生,为人光明磊落,红包回扣什么的一律不收不拿,相应的,因为为人不合群,处事不圆滑,他工作五年也没有加过工资,更别提晋升了。妈妈呢,是市政府卫计局的公务员,知世故而不逢迎,一心为群众办实事,每个月也是拿固定的工资。

夫妻俩上有老下有小,孝顺父母自是不必说,他们又舍得在淼淼身上花钱,从来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除此之外,两人还资助了贫困山区的几个孩子,今年六月,有两个女生很争气地从山里考上了A大,真正地做到了用知识改变命运。

谢家的改变,源自于淼淼高二那年,妈妈辞掉了体制内的工作,下海经商,那是国内经济迎来蓬勃发展的年代,她眼光长远独到,又肯吃苦耐劳,硬是从一人做到了一个团队,再到成立工作室,拥有自己的服装厂,一步步地打下Anmil品牌的王国。

不可否认的是,淼淼确实是沾了爸爸妈妈的光,才有今天这样富足的生活,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不必背负各种贷款,不必费心费力、放低尊严地去讨好上司,更不必周旋于各种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中。

她也可以选择不被面包绑架的爱情,不会因年龄渐长被逼婚,像商品一样,包装得光鲜亮丽,摆在一个个橱窗里任男人们评手论足,也不会有超过三十岁,被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没男人要的烦恼,甚至如果她愿意,就算一辈子独身不婚,很多年后,也是个有钱的老姑娘。

曾经那个只是有些虚荣但心地还算善良的戴桂芬,变成了如今面孔焕然一新心灵也变了形状的戴晚好,真是令人唏嘘。

时间,才是最大的魔法师。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只是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坏而已,戴晚好以为和以前相比自己变得更好了,可是,她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怎么会看得清这走到岔路上的人生呢?

可怜又可悲。

可是,如今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淼淼回了一条信息:“如果不麻烦的话,请你去查一下Anmil工作室成立的时间。”

发送成功。

她把戴晚好拉进了黑名单,并删除掉号码。

刚退出通讯录,妈妈的电话来了,淼淼接通。

“淼淼,这周还要加班吗?”

“不用。”淼淼尽量不让声音透露出异样,“我双休。”

安榕贞高兴地说:“那回来吃饭吧,刚好你大堂哥带着小星繁来了。”

霍斯衍换好衣服后,到隔壁宿舍帮淼淼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走进卧室就听到她在和妈妈聊天,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还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去,说了句:“好啊。”

通话结束。

淼淼把手机放在桌上,朝他勾勾手指,他走到床边坐下,顺便把衣服交给她。

她捏着他新换的深蓝宝石袖扣玩:“我妈刚刚打来电话,说让我回去吃饭。”

前阵子实验室太忙,所有人周末都留下来加班,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家了,挺想爸妈的。

不过,面对霍斯衍的沉默,淼淼莫名有种春风一度占了他便宜,次日就翻脸不认人的感觉,她赶紧说出补偿:“等我回来给你带我妈熬的鸡汤。”

“哦?”霍斯衍若有所思地反问,“是要给我补身体吗?”

鸡汤是用来补身体的没错,不过怎么被他一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淼淼还在苦思琢磨,他松掉了衬衫的两粒扣子,把衣领往两边拨了拨,她一眼就看到上面的痕迹,不是她的杰作,还会是谁的?

霍斯衍慢条斯理地揉着肩膀,像是在自言自语:“确实该好好补补,昨晚的损耗比预想中的多。”

“喂!”淼淼羞恼得不行,捞起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他接住,放在一边,扶住她肩膀,“想回就回,我没关系的。”

他总是这么的细心体贴,淼淼“嗯”一声:“那鸡汤还要不要了?”

“要。”他亲了亲她额头,笑着说,“要的。”

窗外还下着小雨,天空阴沉沉的,光线朦胧,唯有对视的眼神,一个清亮,一个明媚如春。

十五分钟后,淼淼洗漱好,和霍斯衍吃过早餐,她简单收拾完,便乳燕投林般奔回家去了。

周末的缘故,路上堵车很厉害,她比平时迟了近半个小时才到家。

淼淼的车子刚拐进大门,从窗里看到她的谢星繁小朋友就兴奋地朝她挥手,还冒雨跑到门口欢迎她:“小姑姑。”

小家伙穿着幼儿园的制服,白白嫩嫩跟糯米团子似的,淼淼停好车,跳下去,弯腰把他抱起来,他还有些害羞地扭来扭去:“我今年读大班了,不再是小朋友了。”

淼淼哈哈大笑,抱着他进屋,和堂哥谢南星、爸妈打招呼。

谢星繁被放到沙发上,立刻就去翻书包,还自带BGM:“当当当,小姑姑你看!”

“哇!”淼淼好惊喜地看着他手里的奖状,毫不吝惜夸奖之语,“幼儿组英语口语比赛市一等奖,我们家小星繁好厉害哦!”

谢星繁笑出满口整齐的白牙,谦虚地摆摆手:“一般般啦。主要是我的对手们都太菜了……”

谢南星轻咳一声。

小家伙收到来自爸爸的“警告”,黑色大眼睛转来转去,压低声音跟淼淼说:“有个小女孩,没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笑死我了,”他还学起来,“呼呼,就是这样。”

“我上台领奖时,看到她在台下哭得好伤心,所以就把奖牌送给她了。”

淼淼摸摸他的脸:“做得真棒,男孩子就应该从小有这样的绅士风度。”

谢星繁被姑姑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其实他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啦,就是不想看到那女生哭。

淼淼又问:“那后面她有没有跟你说谢谢呀?”

“没有,”小家伙皱了皱眉,“她扑过来抱住我,”他做了个呼吸困难的动作,“我都快被勒断气了,她还把眼泪鼻涕全抹我衣服上……”

淼淼想象着那个画面,不厚道地笑了,谢南星也听得忍俊不禁。

他们这边在聊着天,厨房里,谢戚明和安榕贞也差不多把饭菜做好了,安榕贞出来喊吃饭,谢南星带着儿子去洗手,她又把淼淼拉到一边:“怎么不把斯衍带回来?” 

嗯嗯嗯?

淼淼目瞪口呆,斯衍?

不是,妈,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安榕贞轻点女儿脑门:“你啊你。”

这段时间,哪怕再忙,霍斯衍隔三差五都会打电话过来,一开始聊的都是很家常的事,慢慢地话题就变多了,几天前他还帮她出主意解决了生意上的难题,这不前天又打来电话,提醒他们入秋天气转凉,要多注意身体。

比儿子还贴心。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们的心就算是石头,也该被软化了。活了大半辈子,是真心相待,还是虚情假意,一眼就能看分明,更何况他们之前对霍斯衍的印象就很不错,心不知不觉地就偏过去了。

淼淼不知道霍斯衍还瞒着她做了这么多事,在亲情淡漠的霍家长大,还不到二十岁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又独自定居挪威,就算表面不显露出来,他心里一定也是渴望家庭温暖的吧。

她想起自己说要回家时,他短暂的沉默不语,那时他在想什么?

淼淼的心像被丢进了柠檬水里,又酸又涩,越发不是滋味。

“好了,先吃饭吧。”安榕贞拍拍她的手,“下次一定要记得啊。”

淼淼点点头。

有了谢星繁小朋友的到来,饭桌上热闹了很多,奶声奶气的童言稚语,随便一个动作,都会逗得谢戚明和安榕贞大笑,淼淼的心情也因为听了他讲幼儿园里的趣事,变得没那么低落了。

记不得是谁说的了,人长大以后,要多跟孩子在一起,因为他们身上才有真正的快乐。

吃完饭,谢戚明安榕贞和谢南星转移阵地去客厅聊天,谢星繁这根小尾巴则是跟着淼淼进了厨房,眼巴巴地看着她洗碗,他捋起袖子想帮忙,淼淼连忙说不用,她比了比他个子,还没料理台高呢。

堂哥和堂嫂把他教养得真好,聪明有礼貌,小小年纪就懂得为人着想,虽然吧有时候调皮起来也很让人头疼,不过那是小孩子的天性,只要不太过分,大人是没有资格管的。

就比如,等淼淼把洗好的碗筷放到架子上晾干,转身洗水果时,谢星繁拉了拉她衣摆,脸蛋笑得比地里刚拔出来的胡萝卜还水灵:“小姑姑,等一下你可不可以把我悄悄偷到你房间去啊?”

淼淼一眼就看穿他的小九九,这是想逃离他把爸眼皮底下,偷偷去做坏事呢。

不过,谁让他是她和霍斯衍的小媒人呢,淼淼当然是有求必应。

淼淼切好水果端出去,听到堂哥和爸妈在聊公司的事,她将水果盘放桌上,坐着听了一会儿,趁他们聊天的间隙,插话进去:“小星繁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很累了,我带他上去休息吧。”

谢星繁很配合地打了个呵欠,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朝小姑姑挤挤眼。

“嗯。”谢南星不疑有他,看向儿子,“要听姑姑的话,乖乖睡觉。”

谢星繁乖巧地点头。

“客房衣柜里有刚晒好的被子。”谢戚明说。

安榕贞也接道:“淼淼,这几天降温,小星繁睡觉你在旁边看着点,别让他着凉了。”

淼淼点头:“知道了。”

她顺利地牵着谢星繁上了楼。

刚进房间,小家伙就跟解放了似的,一蹦三尺高:“小姑姑我爱你!”他跳到床上打了几个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喜滋滋地玩起了王者荣耀。

淼淼笑着摇了摇头,到隔壁房间抱了笔记本电脑过来,盘膝在羊绒地毯上坐下,开始埋头敲敲写写。

渐渐地,游戏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淼淼抬头一看,谢星繁睡着了,她把电脑放在一边,起身过去帮他盖好被子,把他还握在手里的手机抽出来。

这款游戏启动了健康系统,十二周岁以下的玩家每天限玩一个小时,不过谢星繁这个小机灵,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躲过校验,照样可以在线八个小时。

游戏可以用来放松身心,但要适可而止,耽误学习就不好了,加上长时间专注屏幕,对眼睛和颈椎都会有伤害。

淼淼把刚刚写的程序植入谢星繁手机,以后他玩游戏,最多两个小时,超出时间就会被强制下线,重启也没用,等待他的将会是一次又一次的闪退。

嘿嘿,这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谢星繁是真的累坏了,一觉睡到太阳偏西,迷迷糊糊醒来,喝了杯热牛奶后,就被他爸带回家去了。

淼淼回到卧室,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牛奶,细雨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从飘窗里望出去,远山被一层白雾笼罩,依稀只剩一个朦胧的轮廓,西子江的水也深如绿绸,曲折而柔软地环绕着一座座青山。

她发了一会儿呆后,给霍斯衍发微信:“在做什么?”

hsy:“在想你。”

唔,淼淼的血槽瞬间被清空,那种从内到外酥麻的感觉重新被唤醒,他又发来视频邀请,她连忙点进去。

霍斯衍的俊脸出现在屏幕上,桃花眼含笑,眼角微微往上勾起,他定定地看着她唇边沾的牛奶沫,眸色越发幽深,淼淼也察觉到了,连忙伸出舌尖舔进去。

他的喉结跟着往下一坠。

说不出的暧昧,隔着三十多公里的距离,流转在他们周边。

淼淼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才分开了几个小时,却像几个月没见,再见到他,思念如春草般肆意生长。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我也想你了。”

霍斯衍低笑:“有多想?”

淼淼张开手比划着:“大概有这么多。”

想穿过屏幕去拥抱你这么多。

霍斯衍看懂了,眉眼越发柔和,他的食指和拇指间留着一条细缝:“那我大概比你多一点点。”

那是将亲未亲的距离。

淼淼凑过去,微嘟起唇:“收到了?”

他点点头:“嗯。”

“等我回去。”

“好。”

淼淼在家里做了两天米虫,周日下午,安榕贞又给她准备了大包小包,其中一部分还是给霍斯衍的,整个车尾箱塞得满满不说,后座还放了一箱牛奶和一大袋水果。

每次回宿舍,淼淼感觉自己像要把家里搬空了一样。怪不得有句俗话说,女儿贼儿子客,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安榕贞拿着保温盒,叮嘱道:“鸡汤没放盐,等到宿舍了,热一下再喝。”

淼淼连连应着。

正是学生返校高峰期,安榕贞担心路上堵车,又催她赶紧出发。

不出所料,真的堵了,从高速堵到市中心。

淼淼回到产业园,天色已是擦黑,东西太多,她打电话给霍斯衍,打算叫他下来帮忙,然而两次电话拨出去都没有人接听,她猜测,难道是手机不在身边?

她把车开地下进停车场,刚好遇上从电梯出来的童放,他是准备去和小乔约会的,看她东西这么多,很有绅士风度地帮她全提了上去。

没等她道谢,他又一溜烟儿地走了。

淼淼累得倒在沙发上,桌面手机“叮”的一声,是龙赢赢发来的微信,她点开来,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照片。

龙赢赢戴着栗色帽子蹲在地上,背景是一树又一树火红的枫叶,她手里举着两片,淡淡地对着镜头笑着。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淼淼笑着将照片保存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龙赢赢忽然说:“喵喵,你快看看咱爸刚发的朋友圈!”

淼淼点开一看。

最上方是她爸爸两分钟前新发的动态,一排蜡烛,后面写着:老周,一路走好。

淼淼颤着手点进下面的链接,页面跳到了仁川医院的官方公众号,上面显示的是一则讣告,支零破碎的字眼不停地往她眼里冒——

患者家属冉玉田情绪失控……水果刀……周立贤主任……重伤不治……身亡……

她丢掉手机,跌跌撞撞地跑去隔壁敲霍斯衍的门,没有人应。

又不停地拨他的电话,终于在响到快自动挂断时,霍斯衍接通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像抽了整夜的烟一样沙哑不堪:“淼淼,我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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