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将到村头,跑来一大群孩子, 他们边跑边兴奋的叫着。

“秀才老爷回来了!”

“秀才老爷回来了。”

“秀才老爷回来了。”

自从收到爹爹考中秀才的喜报, 韩锦绣在师傅家学了刺绣后, 便会领着弟弟妹妹等在村头, 生怕错过了爹爹回来的时候,村里孩子也跟着凑热闹。

“爹!”

“爹!”

“大伯!”

“大伯!”

韩泽一下牛车,就被一群萝卜头围了一圈圈, 腿都迈不开,他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扭头朝着韩二郎说道:“把包裹里的糖块拿出来。”

韩二郎动作迟疑,有点不舍,不是他小气, 那糖块可是从府城买回来的, 因着他们银钱不多,买的少, 这么多孩子,每个孩子一块糖, 分完就没了, 他爹娘还没得到吃呢。

韩泽好笑不已,催促道:“拿来吧,日后去府城再买便是。”

韩二郎虽还不情愿, 倒也把糖块拿了出来,韩泽接过糖块,先给村里孩子每人发了一块, 余下的一把给了韩锦绣,让她分给弟弟妹妹。

孩子们得了糖块,小脸上全是兴奋,有了糖块,秀才老爷也不稀罕了,说着笑着跑开了,见孩子们不再围着他,韩泽悄悄松口气,拎着包裹,大声道:“走,回家。”

韩锦绣笑的灿烂,爹不仅考中秀才,紧要的是爹安好的回来了,没了大姑害人,他们家日子会越过越好,想到此,高兴的领着弟弟妹妹亦步亦趋的跟在爹爹身后。

还没到家门口,韩有田老两口就迎了出来,王采薇紧跟在他们后面,郑氏吴氏听到动静,也都从屋里走出来。

韩老婆子上前一步抓住韩泽的手,连连念叨:“瘦了,瘦了。”

韩泽站在那里,满脸无奈的任由她打量。

王采薇站在两老身后看着相公,心里眼里全都是笑意,相公终于考中秀才了。

韩有田笑着说道:“回家说吧,韩泽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该累了,回去洗洗,做点吃食,让他垫垫肚子。”

韩老婆子猛拍了下大腿,笑着道:“看我,老大媳妇,赶紧给韩泽做些吃的,篮子里还有几个鸡蛋,全打了,这些日子在外面肯定没吃好,给他补补身子。”

韩二郎傻兮兮的站在韩泽身边,郑氏撇撇嘴,上前一步说道:“娘,大哥身子是该补补,可二郎陪着大哥吃了十多天苦头,也该补补了,你不能只记得大哥,把二郎给忘了啊。”

韩老婆子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嘴一张就想骂人,眼见势头不对,韩泽忙说道:“娘,我饿了,咱们进屋里说吧。”

韩老婆子瞪了眼郑氏,冷哼了声,转过头笑着朝韩泽说道:“对对对,咱们进屋里说。”

天大的气,想到儿子中了秀才,那气啊,转瞬就没了。她可是秀才的娘,全村头一份,哪个有她有福气啊?她不气。

一群人都进了屋里,韩二郎站在原地没动,他皱着眉头看了自家媳妇,“咱们家现在改了门楣,你说话可得注意些,大哥是秀才,不能事事跟他比较。”

无端被男人训斥一通,郑氏满心不情愿,嘴巴一撇就道:“中了秀才又咋地,难不成因着他是秀才,咱们都要捧着他?”

她不识字,也没人跟她说成了秀才对家人有啥好处。

韩二郎摇摇头,故作高深的说道:“无知妇人,真是无知妇人。”

郑氏嗔他一眼,“无知妇人就无知妇人,我本来就是一乡下村妇,去过最远的地儿就是镇上,能知道什么?”

韩二郎瞥她一眼,一脸的骄傲和得意:“大哥成了秀才,咱家的地就不用交税了,不仅如此,大哥可是啥廪生,每月还可领到六斗米,每年可得四两银子。”

郑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真的?”

“当然是真的。”韩二郎认真的说道,“所以我才跟你说大哥跟我们不同,不能啥都跟大哥比较。”

大哥是读书人,吃点好的,补补身子,有什么关系?考中秀才家里就得了这么大便利,只要大哥读书好,将来中了举人,那么他们家得是什么光景?或是再进一步考中进士,大哥当了官,他们就成了官家,想到这,他摇摇头,不能多想,免得给大哥增添压力。

韩泽确实挺累,吃了饭,泡了热水澡,便躺在床上狠狠的睡了一下午。醒来后,韩有田跟他商量,摆酒的事情。韩泽笑着说道:“家里银钱紧张,酒席不摆了,等中了举人再说吧。”

韩有田扛着烟杆猛吸一口烟,儿子刚中了秀才,喜气还没降下来,竟要去考举人了,半晌,他看着韩泽,问道:“你真要去考举人?”

韩泽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过些日子还要去县学读书。”

考中秀才便取的进官学读书的资格,官学里有举子授课,农家孩子想要考举人,寻不到老师,县学是最好的选择。

韩有田又吸一口烟,说道:“你有这个骨气,旁的帮不了你什么,但是银钱方面,你不用担忧,爹想办法。”

韩泽只觉心中一暖,又有些不自在,这么多个世界,都是他养孩子,现在竟也体会了一把被父亲关爱的感觉,他说道:“爹,成了秀才每月不仅可领六斗米,每年可得四两银子,闲暇时还可以抄书挣银子,日后我读书的银钱,我自己便可以凑够,你们不用过多操心。”

韩有田叹口气:“你有出息了,要不是你大姐......”

要不是大丫作孽,害了韩泽,以老大的才学,说不得这会儿已经是举人了,何至于为了银钱计较。

韩泽脸上笑容淡了些,“爹,不管她为什么想害我,我只当没了这个姐姐,你和娘也没必要怄气,免得为了个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子。”

韩有田只能点头,想到村里的流言,他感叹一句自作自受。

虽说不打算摆酒,韩有田还是决定请亲戚过来吃顿饭,总不能儿子中了秀才,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了。

同别人动辄兄妹六七个相比,韩有田兄弟姐妹不算多,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妹妹,既然请客,定是要把他们全都请来。

韩老婆子与娘家兄弟关系疏远,自从她爹娘过世,多少年没来往了,她不打算请他们。三个儿媳妇娘家人也要请,加上自家人,这么算下来,也要摆个几桌酒。

韩泽手里还余了些银子,他留下五百文,都拿给韩老婆子。韩老婆子没要,儿子过些日子还要去县城读书,手里没点银子咋行。她笑着说道:“娘手里有银子。”

她手里确实有银子,这两季地里收成不错,平日里三个儿媳妇绣些绣活贴补家里,欠村里人的银钱已经还清,她手里还有剩余,至于王家的药钱,她不着急还,大丫害的韩泽那么惨,那医药费便是她耍赖不给她,她又能如何?

可是她不能那么做,儿子已经成了秀才,她不能让他毁了名声,至于什么时候还钱,老大说他要考举人,等老大中了举,那时候,想来家里银钱宽裕了,她自然会还。

学塾里三个去参加科考的童生都中了秀才,这在镇上引起了轰动。王采薇的爹娘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还听说他们女婿韩泽也中了秀才,而且还是秀才中的廪生。

王老爷子没想这女婿竟还有出头日,高兴的吩咐王采薇的娘王许氏准备礼物,打算亲自上门去看看。二女婿成了一等秀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当初大女婿考秀才时,不过考了一百多名,倘若二女婿顺利考下去,进士或许困难,举人应该大有希望。

王许氏笑着道:“不慌,韩泽中了秀才,想来会办酒,到时他们自会来请我们。”

王老爷子缕缕胡须,沉吟半晌:“你说的很是,多给他备些礼。”想了想又道:“去年韩泽身子不好,二丫头是不是回来借过银钱?”

王许氏低声道:“是。”

女婿中了秀才,她自然为他高兴,人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闺女困难的时候她没帮上忙,现在女婿身子安好了,日子越发好过,他们便是送再多礼,也抵不上当初给他们一文钱。

王老爷子皱眉:“你借给她多少?”

那时韩泽眼见不行了,采薇回来借钱,没亲自跟他说,他自当不知情,但许氏是采薇亲娘,不管给多给少,总该给了一些,如今韩泽中了秀才,他们加重礼仪,才不会让人觉得攀高踩低。

王许氏小心看了眼王老爷子,支支吾吾的道:“没,没借给她。”

王老爷子不悦,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一文钱都没给她?”

王许氏摇头,咬牙道:“一文钱都没给她。”

王老爷子气的身子发抖,指着她:“你可真行啊你,那是你亲闺女,回来问你借钱,你不借也就罢了,你好歹给她些应急钱,你这么做孩子该多伤心?”

王许氏无力的辩解:“当,当初韩泽眼瞅着身子不中用了,哪知道他还能好啊,不仅好了,还中了秀才。”

早知道韩泽这么本事,她何至于如此绝情。弄得现在不上不下,便是闺女嘴上不说,不定心里怎么埋怨他们。

王老爷子失望的看着她:“采薇是你闺女,便是韩泽身子不好,你难道不疼闺女吗?”

王许氏张了张嘴,她疼闺女不假,可她更疼儿子,她的私房钱,闺女嫁人时,已经给了她,余下的都是儿子的,哪能随便借出去呢,就是闺女也不行。

王老爷子重重叹口气,这事怨不得许氏,怪只怪他当初小看了韩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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