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毅抱着吴瀚文哭天抢地。

“学委!学委啊——!”

吴瀚文推着他的脸,“我没死呢!”

好多学生在校园门口抱在一起,有不少父母甚至买了鲜花,迎接完成考试的孩子。

考场外围混乱不堪,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包建勋还没有从高考的余温中缓过劲来,在人群里扯着脖子喊:“别挤!九班的学生都上这边来——!”

白璐手脚慢,收拾东西收拾了半天,是最后几个出考场的。

一出来,就被门口的阵势吓到了。

“白璐——!”

有人喊她,白璐看到在角落里蹦高的吴瀚文,他高举双手,“这边这边!”

白璐走过去,吴瀚文在外面等了一天,浑身都是汗。

“怎么样?”他问道。

“正常发挥。”

旁边的物理老师听见,点评道:“正常发挥就行!就怕一紧张连平时水平都没发挥出来。”

吴瀚文对物理老师笑了笑,白璐说:“我得走了,我妈还等我呢。”

吴瀚文四处看了看,“阿姨在哪呢?”

“在外面,里面太挤了,我没让她进来。”

正说着,身后又传来包建勋的声音。这两天功夫过去,包建勋的嗓子跟磨了一层砂一样。

“九班的同学们注意一下!过两天到学校来对答案!回家之后别忙着玩,把答案在脑子里过一遍,不行的就往纸上写一写!行了,散了吧!”

学生乌拉拉地走开,白璐对吴瀚文说:“那我先走了。”

“哎。”吴瀚文拉住白璐的胳膊,“那个,手机别忘了开着。”

“干嘛?”

“不干嘛……”吴瀚文挠挠脑袋,“就、就聊聊天呗。”

白璐摆摆手,“再见。”

完成高考的确激动,但是更多的是疲惫,白璐回家后睡了整整一下午,太阳落山之际,才睁开眼睛。

头有点晕,天花板好似都比平日低了,压着人透不过气。

很快,□□出炉了。

同学们再一次去学校,这回大家都没有穿校服,校园里花花绿绿,一片七彩景象。

叶又绿了,花再开了,风吹在脸上,温柔又轻盈。

包建勋经过几天的休息,精神也趋于稳定,手里拿着□□,镇定着语气说:“等会把答案发给你们,别互相讨论,先把自己的对完。头脑要保持清醒,最后一哆嗦了,千万不要乱,听见没?”

“听见了!”

吴瀚文坐在白璐身边,说:“你答案都记下来没?”

“嗯。”白璐把几块大橡皮放到桌子上。

这是高考记答案的通用方法。

对答案很快。其实高三生在经过一年的磨练之后,对于分数有着独特的敏锐性,大多数人在考完的一刻就已经基本摸清楚自己的分数了。

“跟我估计的差不多。”白璐放下笔,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吴瀚文。“六百一吧。”

“不错不错。”吴瀚文在一边帮忙出主意,“报哪个学校定下来了么?”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大本子,推推眼镜,“我帮你看了一下,你这个分数的话,北京化工、中国传媒、大连理工都能报,还有一些学校,主要看你偏向什么类的专业,跟父母研究过么?”

“今天回去研究。”

高考之后,紧绷的弦抻开,大家忽然变得有些懒散了。

白璐跟父母讨论了几天,最后敲定了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吴瀚文步步跟进。

“去哪儿?”

“杭州。”

吴瀚文愣了愣,然后有点激动,“等、你等等。”

闷头去按手机,过了一会抬起头,看着白璐,“上杭高铁一个小时。”

白璐:“是么,没坐过。”

吴瀚文深吸一口气,脸上忍不住地涨红,“时来运转,都是好事呢……”

白璐的成绩比这个专业平均分数高出不少,录取是稳稳当当的。

一切落定之后,夏日更为漫长了。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项任务到来,谢师宴。

包建勋兢兢业业带了班级三年,万事以学业为中心,对任何会影响班级成绩的风吹草动均采取严酷态度,有时候甚至让人感觉到一点神经质和不近人情。

就算是高考结束之后,他那条坚实的粗筋也没有完全扭过来。

“谢师宴别太夸张了啊,一切从简。”

班委没有听从包老师的要求,最后选了一家海鲜行。

时间安排在中午。

“你早点来呗。”吴瀚文跟白璐说。

“早去干什么?”

“点菜。”吴瀚文拍拍胸脯,“任务落在我头上了,你来帮忙看一看。”

白璐提前一个小时到饭店,跟着吴瀚文点菜。

高考之后,班里的男生一瞬间撒了欢,据吴瀚文说,男生们最近几天基本天天泡网吧,包一排位置,玩到昏天黑地。

“还有去游戏厅的,哈哈,你知道吗,方小川居然还会玩游戏机,在学校蔫得跟什么一样,瞒得可真紧。”

白璐有点惊讶,方小川是物理课代表,跟吴瀚文一样的文弱书生,没想到会喜欢玩游戏机。

“我看他打格斗游戏还蛮厉害的。”吴瀚文指着一条鱼,服务员捞起称重。“人不可貌相啊……”

服务员拿鱼过来,“三斤半。”

白璐伸手,在鱼身上戳了戳,说:“是呢……”

中午十一点半,同学陆陆续续来到酒店,菜早已经点好,男生们叫嚷着要上酒。

包建勋出声制止,但没好使,一箱啤酒被悄无声息地抬上来。

“行啊,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包建勋指着几个学生,眼睛照样瞪,可自己都觉得没有力度。

“算了,最后一天了,喝点就喝点吧。”

有好事的男同学把女生的酒杯也满上了。

“来来来,别矜持了,都上大学了还这么蔫怎么办?”

白璐面前的酒杯同样被满上了,吴瀚文凑过来,偷偷跟她说:“喝不了就不喝,等会我给你换成冰红茶。”

白璐:“没事。”

“来来来,举杯了啊!”班长站起来,对两桌人同时喊道,“感谢我们可亲可爱的包建勋老师三年来的悉心教导!在教授我们知识的同时,同样告诉我们怎么做人——”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班长年纪轻轻地就搞得这么官腔,这以后上了大学可怎么办。”

班长洋洋洒洒的五分钟发言结束,班主任包建勋站了起来。

“现在高考结束了,你们也放羊了,但是还是要记着不能松得太厉害,尤其是要注意安全。我听说有人一考完试就去游戏厅了,有没有这回事?”

眼睛一斜,余威犹在,男生们纷纷扭头。

包建勋又说:“你们要记住,高考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绝对不是结束!有太多的学生一过高考就开始懈怠,大一大二不好好学习,天天玩游戏逃课,等到最后毕业了才发现什么都没学到。大学才是真正至关重要,决定你们未来命运的时期!”

学生们完全不当回事,未来怎么样,谁管,瞻前顾后的从来不是年轻人。

“吃饭啦老师!!!开饭啦!”

包老师严肃的发言还没结束,一群同学已经在喊着,“饿死了啊——!”

包老师也知道他们听不进去,“行了,吃饭吧。”

一声开饭,桌子上筷子翻飞。

吃着吃着,气氛慢慢活跃,男生女生也聊开了,一桌子的人轮番去灌包建勋酒。

包老师也知道这是最后的相聚,也比往常放得开了,来者不拒,谁来敬酒都接着。

轮到白璐,端着酒准备过去,吴瀚文拉住她,看着慢慢一杯酒,“行吗?”

白璐拨开他,朝着包建勋走过去。

“老师,我敬你一杯。”

“哎。”包建勋三四瓶酒下肚了,脸上涨红。

白璐跟包建勋碰杯,然后一仰头,一杯酒下肚,竟然比呲牙咧嘴的包建勋轻松多了。

“呀,行啊。”包建勋惊讶,啧啧称赞,“真是看不出来啊。”之后又顿了顿,包建勋抬手指了指白璐,果断地说:“你聪明,脑子够用的。”

白璐腼腆地笑了,跟包建勋鞠躬道谢,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喝了酒,气氛都不一样了。

有的男生点了烟,包建勋嗷嗷地叫唤。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抽烟!”

“没在学校抽!”

“再撒谎!?”

“抽了没几次——!”

同学们哈哈大笑。

三巡过后,包建勋终于醉了。不止他,好多人都醉了。

他们没有沉迷于酒精,那是一种状态性的迷醉,比酒更甚。

包建勋喝得敞心露怀,不顾形象,拿着酒杯站起来,发言也有点混乱了。

“我带了你们三年!”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用力地说:“我自认为我上心了!我负责任了!所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能坦坦荡荡地跟你们吃饭喝酒!我能坦坦荡荡地跟你们讲未来!很多人都说人最美好的日子是在大学,我说不是!是高中!十七八岁才是真正的美好!你们奋斗努力难过挣扎!什么都不添加,你们这辈子最干净、最纯粹的感情都放在这里了!”

迷乱的午后,醉了的老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抬起手,不知指着什么方向。

“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挥洒过汗水!但不是所有人,都尽其所能、彻彻底底地努力了!现在你们回头看看,告诉我!高中三年里,你们有遗憾吗——!?”

两桌的学生几乎毫无迟疑,异口同声地大喊:

“有!”

餐厅所有的服务员和食客都看过来。

他们声音很大,但没有人忍心打断。

包建勋还嫌不够一样,使劲地扯脖子吼着:

“你们有遗憾吗!?”

“有——!!”

多少学生眼泛泪花。

没法细究,在这青涩混沌的时刻——

想不起为了什么事,也想不起为了什么人。

只是你一提到遗憾,我就眼泪顿下。

心比脑子快了一步,也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李思毅在对面的凳子里哭得差点晕过去,吴瀚文紧着帮他拍后背,一边安慰着。

白璐在嘈杂的声音中低下头,攥着手指。

花迎风,鸟飞扬。

时光转瞬即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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