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侦探帆村庄六一走到爬虫类馆外面,立刻点燃香烟,偷悦地抽着。

如果说,鸭田理学士的确有嫌疑的话,那他因为什么,要把河内园长拉到爬虫类馆,予以杀害之后,更要剥掉衣服,在手术台上大卸八块,再让所饲养的嫌蟒蛇吃掉园长的尸体呢?

莫非,只有碎尸,才不会被发觉?搜索队虽然检视了蟒蛇的腹部,但没有一条蟒蛇的腹部,膨胀得像是将人整个吞下,所以,他就能髙枕无忧了?

在那个特殊的装置里,想必藏着园长染血的衣服或鞋子吧?钢笔,一定是爬虫类馆入口处,他掐住园长脖子时掉落的,后因某种缘故,而被当做遗失物来处理的吧?

不过,并肩走在他身旁的西乡副园长,好像对这支钢笔,采取了令人不解的举动。

首先,如果这支钢笔,是三十日那天的遗失物,那他肯定知道,自己会被警方怀疑——明明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园长的东西,为何一直隐瞒不说?更何况,他还曾以嫌恶的眼神,看着帆村庄六呢。

没准,一切都是西乡策划的吧,只是想要嫁祸给鸭田,才故意让钢笔掉在爬虫类馆前面?

虽然杀害园长的手法,尚不清楚,尸体亦未发现,但动机,大概是工作上的怨恨或失恋。帆村如此一想,不禁看了看西乡的侧脸,此人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个恶人呀。不过,若连最没有嫌疑的西乡,都要怀疑的话,这次侦查,不啻就是走进了可怕的无间地狱。

正如园长之女纪子所说,西乡副园长此人,应该是没有被怀疑的道理的。但让人觉得可疑的是,纪子没有只言片语提到鸭田,反而是替西乡辩解。是不是她知道,无法回报西乡的爱,所以,才要帮他开脱,以此算是补偿?但反过来说,也可能是和鸭田相爱的问题获得解决,所以,才对他一句不提吧。

正当帆村庄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之际,一把看似能解决案件的钥匙,竟悄悄地滚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颗纽扣。

“喂!这一定是园长衣服上的纽扣吧。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帆村之前,就将园长上衣的纽扣特征,写进了笔记本,而今派上用场,真是交了好运了。然而,捡到纽扣的地点,就在调饵室和前面,桐树间的路面,所以,调饵室的人,亦变得有嫌疑了。

不,不对!若园长掉落在爬虫类馆前的钢笔和这颗纽扣,是几乎同时掉落的话,那么,搬动园长身体的路径,就不问可知了!最先掉落的,估计是钢笔,然后,则是无袖背心的纽扣。不妨如此推测:园长的身体,是从爬虫类馆前面,被搬到调饵室的吧。

那么,接下来的疑点就是,如何才能避人耳目,绝对隐蔽地完成搬动的工作呢?若要达成这个目标,必须要有特殊的条件才行。

若是白天的话,必须趁游客很少,而且畜养员和园丁都不在场的时候,但夜间,就相对容易些了。不过,那支钢笔毕竟是在园长失踪的那天发现的,所以,搬运尸体肯定是夜间以前。而且,十一点二十分左右,还有人看到过园长,所以,正午的时候,他为了用餐,应该会回办公室的,否则,怎么能凭常识断定,他是在十一点二十分至正午间失踪的呢?路线,恐怕不是从调饵室到爬虫类馆,恰恰相反,是从爬虫类馆到调饵室才对。

帆村想起爬虫类馆的鸭田研究员,在十一点三十五分左右,似乎听到了卡车来到调饵室前面,搬运动物饲料的声音,那犯罪是在之前还是之后呢?

调饵室的内部,果然隐藏着许多问号呀……

当青年侦探帆村庄六和西乡理学士,并肩走进调饵室的时候,顿时忍不住想要大叫。在围墙外面想象出来的调饵室,和实际看到的,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大砧板上血淋淋的马肉块,墙壁上挂着的大钺、大锯,都让人觉得是要烹煮大象,当然,也有些像小朴刀似的的切肉菜刀,发出着耀眼的光芒。仓库里,放着被劈成两半、又剥了皮的马,还有无力垂着长耳朵的兔子,真是非常扎眼。

面对如此壮观的情景,帆村庄六的脑海中瞬间有幻影一闪。河内园长的尸体,被搬到了这间调饵室,“厨师”从墙上取下巨大的切肉菜刀,熟练地肢解了尸体,再以惊人的速度,将胸部的肉、臀部的肉、四肢的肉一一切下,让搬运车载到狮子老虎的栅笼前面,然后,将园长的肉丟了进去……

哎呀!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呀。

“这位是调饵室的主任北外星吉先生。”西乡副园长向帆村庄六礼貌地介绍着,那是一位宛如橡胶球的肥胖男人。

“嘿嘿,是帆村先生啊?”北外畜养员笑容满面,“真是久仰大名,这次事件,对您肯定是个挑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大事呢。”

帆村庄六侦探对北外这种看似愉快、却透露着讽刺意味的招呼,一时无言以对。不过,任谁看到了这位圆滚滚胖乎乎、像小摔跤手那样的男人脸庞,恐怕都无法相信,他是那种阴谋策划坏事的家伙。

帆村庄六径直向对方问道:“北外先生!我怀疑园长的身体,在这间调饵室,或隔壁的爬虫类馆,被处理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北外小小的嘴巴故意咧开,装出很吃惊的样子,“那可是大发现呢。”

“园长失踪的那天,早上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直到正午之间,你人在哪里?”

“您怀疑我是嫌疑犯?”北外微微一笑,“你询问的那段时间里,此处只有我一个人一一我这样说的话,估计你会很高兴吧?可惜呀,当时我一家老小都在这里。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做动物饲料的食材会送来,所以,不能远离这个房间。”

“这样的话,那段时间前后,你都做了什么?”

“先说之前好了。那天,这里有六个畜养员,有人磨菜刀、有人腾笼子,大家都非常忙碌地工作。那时,就和以往一样,卡车载满食材,抵达这里,顿时引起了就像是战争一样的骚动。虽然如此寒冷,虽然只穿着一件衬衫,我们却挥汗如雨。一搬完东西,便立刻开始烹调食物。

“烹煮食物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但要一一切成适合动物的大小,再分装到容器内,那就是个大工程了。说到肉类的处理方式,像活生生的兔子啦、鸡啦,你要先帮他们系上奔赴黄泉的红绳子。此外,还要备齐有头的鱼,测量马肉的重量,以切成适当的大小,有时候,还需要有骨头的肉。为了准备妥当,大家非常忙碌,午餐都很少准时吃,总是到了一点左右才吃的。”北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在如此忙碌的时间里,如果抓住园长,将他做成特别料理,拿给象或河马食用,可是会引起大骚动的哦。”

帆村曾向动物园方面,咨询过以人喂大象或河马的事,此时,北外冒出这句话来,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不禁哑然失笑。

总之,调饵室的那群人,要在那个时间完成犯罪,真是非常困难的事。

那园长的钢笔和纽扣,究竟隐含着什么事实呢?照理说,调饵室的那群人,本来是很可疑的,但按照北外所言,确实没理由怀疑他们。所以,只好认为是有人要嫁祸给调饵室的人,才故意掉落钢笔,把纽扣丟到调饵室前面。虽不知道那是谁的杰作,但凶手似乎成功落实了一项并不容易实现的周详计划。因此,帆村侦探准备拿出他重要的王牌。

“北外先生,隔壁爬虫类馆的蟒蛇,全部共有九条吧,若将人的身体,切成九块,分给大蟒蛇,想必它们会欣然吞下?”帆村非常紧张地等待着北外的回答。

“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北外大笑道,“唉!真抱歉!帆村先生,蟒蛇这种动物呀,如果是活生生的食物,肯定会雀跃非常,就算咧坏了嘴,它都要吞下;但若是死了的东西,不管何等鲜美,蟒蛇都会不屑一顾。他们就是这样的美食家,我们这里,都是给他们吃活物的。你刚刚说的尸体,是指园长吧?倘若切成一块一块的话,蟒蛇才不会有兴趣呢,”

帆村顿时觉得,有种好不容易爬上断崖,又突然跌落的感觉。若地上有洞,他真想一头钻进去。向北外畜养员打个招呼之后,他逃命似的离开了房间。

青年侦探帆村庄六快步走开,不愿意被别人看到,他那狼狈的模样。

园内相反的一侧,是藤堂家的墓园,那里被苍郁的森林包围着,覆盖着厚重的青苔,是个静谧、诡异的场所。他走到那里,把园内的事情暂时忘却,面对着宛如涂上绿漆的树丛,席地坐了下来。

青年侦探帆村庄六手上夹着一根香烟,点上火后,不禁长长一叹。

“到底留下了什么呢?”

他从最初的情景,开始回顾,发觉到有两件事,特别值得注意。

一是园长常去拜访旧战友半崎甲平,两人是酒友。这或许暗示着,园长不为人知的生活侧面。

另一个,是无论如何,都要彻底搜查爬虫类馆,尤其是鸭田研究员,苦心设计的那三个大管道——就是只要一打开,便会威胁爬虫生命的管道。一定要打开才行!说到那大管道,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其大小,完全可以藏进去一个人。

得出这样结论的同时,帆村庄六忽然全身都涌现出无比活力。

“让须永来接电话。”

他走进公共电话亭,给帆村侦探社的助手须永拨了电话,让他立刻赶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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