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八点半,他们来到芳草巷,停在可以看到塔格特家的地方。等了才不到五分钟,塔格特家的车库门往上开,那辆褐色雷克萨斯越野休旅车开出来了。

“送小孩去上学,”桃儿说,“如果她马上回来,我们就得等到晚一点了。但也没办法知道她会不会回来,对吧?”

“如果她朝这边开,就有办法。”他说。

“啊?”

“她来了。”凯勒说,等到那辆车接近,他打开自己旁边的门下车。他之前从旅馆房间拿了一本国际基旬会印赠的圣经,但留在车上。他走上街,迎向那辆驶近的越野休旅车,伸出一只手,左右挥动。那辆雷克萨斯停下来,凯勒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容,就是那种戴着眼镜、有书卷气的微秃男子会有的笑。他走向那辆车侧面,她摇下车窗,他解释说他找不到弗兰特纳克道。

“喔,那条路不存在,”她说,“地图上有,不过他们改变心意,后来没开那条路。”

“原来如此。”他说,然后她开走了,他回到车上。

“我就知道,”他说,“根本没有弗兰特纳克道,地图错了。”

“好极了,凯勒。知道了这点,我就能睡得比较安稳了。但你到底为什么……”

“她一副要出门见人的打扮,”他说,“不可能只是送小孩到学校而已。口红、耳环,座位旁边还带了个手提包。”

“三个小孩都在车上?”

“两个在后座,一个在前座。都没出声,因为两个女孩在听他们的iPod,那个男孩则在玩一个东西,大拇指拼命按的那种。”

“电子游戏机吗?”

“我想是吧。”

“真是个美好的家庭啊。凯勒,你本来对这一点有疑虑,对吧?”

他说:“我猜想,她会离开两个小时,不过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咱们上吧。”

凯勒把车停在他们家车道上,下了车。桃儿拿着她的手提袋,沿着石板路走到前门。凯勒一手拿着那本圣经,另一手拿着拔钉器,隔着一两步,跟在她后面。

她按了门铃,凯勒听到里面响起声音。然后毫无动静,然后是脚步声。他翻开圣经,举在左脸前,像是在阅读,好遮住自己脸部的下半部。他的右手抓着那支拔钉器,垂在身侧看不到的地方。

门开了,马林·塔格特穿着一件夏威夷衬衫和一件迷彩的户外休闲裤,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啊,基督啊。”他说。

“这就是我们想跟您谈的主题,”桃儿说,“希望你有神圣的一天,塔格特先生。”

“我不需要这个,”他说,“没有不敬之意,女士,不过我不需要你或你推销的耶稣,所以如果你可以拿去别处……”

但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此时凯勒已经举起那根拔钉器,弯曲的尾端砸中了塔格特的肚子。

效果很好。塔格特猛吸了口气,两手抓着腹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脚步踉跄,想稳住身子。凯勒跟上前去,桃儿尾随在后面,把门在后头关上。塔格特往后逃,顺手抓起一个玻璃烟灰缸,朝凯勒猛然丢出去。差太远了,凯勒追在后头,塔克特从桌上抓了一盏台灯丢出手。

“狗娘养的。”塔格特吼道,冲向凯勒,右手高举着挥过来。凯勒矮下身子躲过那一拳,挥动那根拔钉器,像镰刀似的朝塔格特的一腿横劈过去,然后听到骨头断掉的脆响。塔格特大吼一声,垮在地板上,凯勒将拔钉器高举过头,但及时煞车,他差点就要砸中塔格特的头骨,让他永远都讲不了话了。

塔格特举起一手要挡。凯勒挥动那根拔钉器比了个假动作,然后轻轻画了个弧,击中塔格特的太阳穴。塔格特双眼往后翻,身子一软,朝左边翻倒过去。

桃儿说:“啊,要命。”

什么?他毕竟还是太用力了吗?他抬头,这才看到那只老狗脚步蹒跚地走向他们。凯勒迎过去,手里还拿着拔钉器,那只狗很吃力地抬起头望着他。

凯勒放下拔钉器,抓住那只狗的项圈,带它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

“刚刚有一会儿,”桃儿说,“我还以为它要攻击我们了,但它只是要等着伊丽莎白女王带它去散步而已。”

他检查了塔格特,发现他虽然失去意识,但还有呼吸。他把他翻过来,用买来的钢丝把他双手反绑在背后,再把他的脚踝给捆在一起。

他直起身子,把那根拔钉器交给桃儿。“看好他。”他说,然后去厨房察看。

厨房有扇门通往屋旁连着的车库。凯勒找到一个钮,把车库门往上开,然后出去把车子开进来,停在那辆凯迪拉克旁边,再把车库门关上。他没离开多久,回到客厅时,塔格特还没醒过来。他发现那盏台灯放回桌上了,烟灰缸也已经归位。

桃儿耸耸肩。“我能说什么,凯勒?我有洁癖。这个混蛋还没醒过来,我们该怎么办?泼水在他脸上?”

“可以再等一两分钟。”

“你知道,原先听你讲他的耳毛,我还以为你是夸张了,没想到真是这样。如果他自己不处理掉的话,我就要找把镊子来替他拔掉了。这样应该可以把他痛醒。”

“我这样比较简单。”他说,然后脚尖轻触塔格特的小腿。他找到刚刚用拔钉器打过的地方,踢了一下,塔格特立刻痛醒,叫喊着睁开眼睛。

他说:“耶稣啊,我的腿。我想是骨折了。”

“所以呢?”

“所以你他妈打断我的腿了。你们到底是谁?这是什么邪门教派吗?你们拉信徒的方式还真要命。如果是要抢劫,那就算你们倒霉。我家里不放钱的。”

“这个原则不错。”

“啊?听着,聪明兄,你怎么会挑中我家?你知道我是谁吗?”

“马林·塔格特,”凯勒说,“现在轮到你了。”

“啊?”

“轮到你说我是谁。”凯勒说。

“我他妈怎么会知道你是谁?等一下,我认识你吗?”

“我正想问你呢。”

“耶稣啊,”他说,“你是那个人。”

“我也猜想你会记得。”

“你样子变了。”

“唔,我吃了不少苦头。”

“听着,”塔格特说,“很抱歉事情没照原来计划的发展。”

“啊,我想事情完全就是照原来计划的发展。”

“你大概很不高兴没拿到钱,不过这点我们可以处理。你只要跟我们联络就行了。我的意思是,没必要使用暴力嘛。”

耗掉太多时间了。凯勒又用力踢了他小腿一下,塔格特痛得大叫。

“少废话,”凯勒说,“你设了圈套,让我往里跳。”

“我只不过是拿钱办事,”塔格特说,“接了这个人,带他到这里,带他到那里,指这个给他看,告诉他那个。我只是做分内的工作而已。”

“我了解。”

“这跟私人恩怨无关。耶稣啊,你应该明白才对啊。你当初去衣阿华是要做什么?又不是代表他妈的红十字会去救济苦难。你去那儿是有件差事要办的,如果不是我一直告诉你,‘今天不行,今天不行’,你早就把那个修剪玫瑰的笨蛋给做了。”

“是给草坪浇水。”

“谁鸟他啊?只要我一句话,你就把他给杀了,还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格雷戈里·道林。”

“所以你知道他名字,那也没什么差别。我的意思是,你会杀了他,跟私人恩怨无关,而我也一样,我只是做我分内的工作,也跟私人恩怨无关。”

“我明白。”

“所以你想要什么?要钱?我保险柜里有两万元。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我还以为你家里不摆钱的。”

“我还以为你是‘安贫小姐妹会’的暴力支部哩。你要钱吗?”

凯勒摇摇头。“我们都是专业人士,”他说,“我跟你无冤无仇。就像你说的,我们都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

“那你想要什么?”

“信息。”

“信息?”

“我想知道你是替谁办事的。”

“耶稣啊,”塔格特说,“你为什么不问点简单的问题?比方失踪几十年的工会干部吉米·赫法在哪里?你想知道是谁下令暗杀了朗福德,那是找错人问了。这种事情不会有人告诉我的。”

“我才不在乎是谁下令的。”

“是吗?那你是要找谁?那个开枪的杀手?”

“不,”凯勒说,“他只是做他分内的事罢了。”

“就像你和我一样。”

“跟我们一样。只不过我们还活着,但我想那个杀手却不是。”

“这我就不晓得了。”

啊,你才晓得呢,凯勒心想。但反正他也不在乎,所以也懒得在这上头多费唇舌。“我不在乎那个杀手,也不在乎中介这个差事的人。而且只要你说出另一个我关心的人,我就不会在乎你了。”

“比方谁?”

“艾尔。”桃儿说。

“啊?”

“打电话去雇用我的那个人,”凯勒说,“对你下令的人。你的老板。”

“休想。”

凯勒脚碰着塔格特的小腿,稍稍用力,以表达自己的决心。“你会告诉我,”他说,“这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那我们就得看谁比较有耐心了。”塔格特说。

这人还真有种。“你真希望另一条腿也断掉?还有其他接下来的苦头,你都肯受?”

“我一告诉你那个名字,我就死定了。”

“但如果你不说的话……”

“如果我不说的话,不也是死路一条?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照我看来,如果你打算杀了我,不管我说不说,你都会动手。事实上,只要我不说,你就会留我一条活命,希望能让我说出来。但一旦我说出来,出卖我的老板,我就走向死亡了。”

“不能走了。”凯勒说。

“我这条腿是不能走了,你说得没错。关键在于,不是被你杀掉,就是被他杀掉。无论如何,结局都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想,或许我就看看自己能撑多久吧。”

“不过只有一个麻烦。”

“哦?”

“你太太呢,”凯勒说,“她早晚会回家。她刚刚打扮好要进城一天,所以或许她会去逛街购物,或许跟一个女朋友吃中饭。等她回来时,如果我们离开了,那就没问题。但要是我们还在这儿,那我们就得处理她了。”

“你要伤害一个无事的女人?”

“不会太痛的。她会得到跟那只狗一样的待遇。”

“耶稣基督啊,你把那只狗怎么了?”

凯勒挥动那把拔钉器,对空劈了一下。“真不想这么做,”他说,“但我可不敢冒险,万一它咬人怎么办?”

“啊,老天,”塔格特说,“可怜的老臭脸?它这辈子从没咬过人。它连自己的晚餐都咬不动。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我也是不得已啊。”

“是啊,那条老狗可能会舔你的脸。搞得你满身口水。它有关节炎,连走都走不太动,满嘴牙都快掉光了……”

“听起来我好像帮了它一个忙。”

“有时我还以为自己是个狠角色,”塔格特说,“然后我碰到你这种狗娘养的。我的小孩爱死那只狗了。它是我们家庭的一份子,时间比那些小孩还要早。我要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的伙伴臭脸死了?”

“编个故事,说它上狗天堂了。”桃儿建议。“这种事情小孩都会信的。”

“老天,你比他还狠。”

“说到孩子,”凯勒说,“如果你撑到他们放学回家……”

“你做得出来?”

“我是希望不要啦,不过如果他们回来,我们还在这儿,你想想,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看看凯勒,又看看桃儿,然后低头看自己骨折的腿。“骨折痛得要命。”他说。

“抱歉啦。”

“是啊,我看得出来你很抱歉。好吧,你赢了。你和他都会杀我,但他不会来对付我的家人。”

“他叫什么名字?”

“本杰明·惠勒。而且你就当从没听说过,那是他的秘密,没人听说过他。”

“他应该说‘叫我本’。”桃儿说。

“什么?”

“别管了,”凯勒说,“继续说吧。他的地址,他的日常行程,你能想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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