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

德娅·米歇尔向后仰起脖颈，让第二滴眼药水进入她的左眼。她用纸巾擦拭掉溢出的液体，快速眨着眼。她看向镜中赤身裸体的自己，几乎认不出自己的脸。

她左侧的下巴通红浮肿，鼻梁上半英寸长的裂口已经用十字创可贴覆盖住。在她的脖子上，被塔莉莎重重踩过的地方，有一道丑恶的棕色伤疤。她的嘴唇也破绽开了口子。

她将头发拢到后面，看见耳后还有一道淤青。她将右肩向镜子倾斜，看到后背撞在水泥上留下的刮痕。看起来就像被老虎挠过一样。

“我应该起诉。”她说。

“德娅，别说这种话。”洛德瑞克说。“你们两个都动了手，这事儿到此为止。别把法律扯进来。”

她立即转过身。洛德瑞克仍然盘腿坐在凌乱的床上，研究着他新手机上的操作系统。他也一丝不挂。

她迅速从他身后抽走手机，想要登陆“现场”。

他蹭地站起来。“你又他妈想干嘛？”他边说边从他手里夺回手机。

“我要更改你的状态。”

“想都不要想。”他迅速还嘴。

“为什么不行？你说你要这么做的，黑鬼！你还打算让她继续觉得你们两个还在交往？还是我他妈真的被玩了？”

他沉沉的坐回到床上，将脸沉入双手中，叹了口气。

“你得做决定。”德娅说。“到底选我还是选她？”

他仍然捂着脸，保持着沉默。她双臂交叉在胸前，静静的等着。从初中时期起，她就想让洛德瑞克做她的男人。那时候的他从不和胖女孩儿在一起。她一直等到他被关进牢里，等到他已经和塔莉莎有了孩子，才给他写了一封信道出她一直暗恋他。让她惊讶的是，他回信了，说他也喜欢她。但与性无关，他想象不到会跟她上床，因为她是那样轻看自己。他说如果她都不喜欢她自己，他又怎么会喜欢她？收到信的第二天，她就开始跟塔莉莎一起锻炼。仅仅几个月她的体型就有了很大改观，接着她将自己的照片寄给洛德瑞克，然后收到了诸多赞美和鼓励。他教会了她上帝的精神无处不在，她只需要将其释放出来。曾经的暗恋变成了想要得到他的欲望。她每周都给他送钱，每逢塔莉莎或他的家人不在场时去探望他。

德娅的眼泪连成了线。

“我还是她？”她再度问道。

他回答：“等一下，我在等上帝给我答案。”

她狠狠的打在他头上。“我不想再等了，洛德瑞克！我需要你！”

“我现在无法思考。现在不是讨论这烂摊子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在我时间墙上发那样的话？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强迫你做出决定。”她轻抚他的侧脸，强行亲了一下。她将他推倒在床，跨坐在他身上，她巨大的臀部盖住了他的整个腰部。“我需要你做出正确的选择，宝贝儿。求你了。”

她拱起背部，翘臀微微抬起。她尝试着唤起他的欲望，但他无动于衷。

“你不行了？”她说道。“因为我的脸么？”

“不。”他回答。“是因为塔莉莎的脸。每次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还有我女儿的脸，我甚至不用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的，德娅，我必须离开。”

德娅绝望的抓住他的手臂紧紧的抱在胸前。“不要这样，洛德瑞克！求你了宝贝儿！别离开我。”

他将胳膊从我手中抽离出来，钻进他的LV拉链帽衫，走出房间。德娅本想追向他，但他离开的念头使她产生了反胃，她冲到了厕所边。她双膝跪地冲着马桶呕吐，听到门被甩上的声音后开始歇斯底里的痛哭。

二

“妈妈，好痒。”凯丽哼哼唧唧的说。

我驾驶在高速公路上，无法帮助我的女儿。“马上就到家了。先别挠，好么？”

“可是好痒呀。”

“蹭一蹭亲爱的，别挠。”

我绝对不会再让我女儿在她外祖母家过夜了。凯丽的额头上有一个一尺长的剪刀留下的伤口，是在翻我母亲的盒子时弄到的。她把剪子拿出来的瞬间，刀刃划向了她稚嫩的脸。维尔玛·芬蒂说这仅仅就是擦伤了一个小口子，不用大惊小怪，可我认为我女儿所受到的一切伤害对我来说都有着切肤之痛。我不知道那剪子有多少年头了？我女儿可能会被感染。

明早第一件事，我要送她回托儿所。我没有再让她去之前的那家是因为那里的员工没有给她足够的食物，我去接她时她总是饿着的。希望我朋友推荐的这家新350高速路边的新托儿所不会再这样。

“我今天看见杀手叔叔了。”我女儿说。

我感到困惑的锁紧了双眉。“你说看见谁了？”

“杀手叔叔。”

我祈祷我是听错了。“你是说女性杀手叔叔么？”

她点点头。

“你在哪里看见他的？”我边问边感觉到心跳在加速。

“今天，在商场里。”

“你外祖母当时在哪里？”

“在‘撤所’，我在外面的‘凳之’上然后他看到了我。”

“你跟你外祖母说了么？”

“没有，他告诉我不要跟她说。”

“凯丽，听好。如果你再看见那个男人，一定要大叫，知道了么？他不是你的叔叔。”

“好的妈妈。”

我们到家后，我撕下她的创口贴检查了一下伤口，谢天谢地已经愈合了。我涂了些双氧水和新孢子霉素在伤口上，然后又贴了一张创口贴，告诉她去躺下。我需要静静地休息一下。头仍然因为昨晚灌下的酒精而晕晕乎乎，昨晚我也没有睡着，抱着枕头哭到早晨六点。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的关节仍然肿胀疼痛，可我走到了电脑前开始输入密码。

在几下点击之后，“现场”就出现在了我的屏幕上。

我惊讶地看到我收到的推送比我这辈子收到过的合在一起还要多。在我的时间墙上，有一个提到我的视频，连接直接指向一个流行的嘻哈网站。缩略图是两个女人在厮打，事实很明显，是我和德娅的争斗被录了下来。我点开播放，心砰砰直跳，视频开始加载。

第一帧是我试图在一辆黑色克莱斯勒300上掐死德娅。镜头晃动的很厉害，是一个小子用手机拍的。接下来，我将德娅扔向地面，这是她的胸跳脱而出。

“哦我的天。”我倒吸了一口气。

手持相机的男生将镜头聚焦到到她的胸部。“别拦着！”他饶有趣味的喊着。“都后退，让她们打！”

我看着自己抡着拳头揍向她的脸，无法相信那个人真的是我。镜头再次环绕，抓到了另一个角度——德娅两腿之间。

看录像的过程中，眼睛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我并不想让德娅在全世界面前被这样羞辱。我只是想收拾她一顿。我摇摇头，点下退出键，打开了评论栏。

土豪·哈罗德：她被揍出翔了！

摇摆女郎12：让我想起了我弗洛伊德·梅威瑟的一场拳击。

朱利叶斯·泰勒：哇塞，我都不知道塔莉莎的拳头这么硬。

维尔玛·芬蒂：好样的宝贝儿！我女儿真不是盖的！

芮塔·神吐槽·吉普森：大家可不可以不要再评论这个视频了？人家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是曾经是好朋友的两个漂亮的女人。我们让她们和好吧，而不要去庆祝他们的分歧。

米歇尔·街头律师：真说不清这应该算人身攻击还是谋杀。

高透度·费农：你们说的都是废话。我就觉得那被打的女孩儿挺好的。看看那两点，在看看那下体。她就是靠食管进食我也会带她出去吃饭的。

亡命之徒·马利：@塔莉莎816。原来你之前说的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哈！如果你需要保释金的话小爷我有，我昨晚全卖光了！

三

我若有所思地笑了。马利的话只是玩笑，但我真的担心我会被起诉。我真希望我妈妈没写那条评论，可木已成舟，我又能做什么。我的情绪在翻滚奔腾。

手机响了，我低头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是洛德瑞克的脸。我按下静音键一次，电话铃不再响起。

我向后沉沉地陷入椅子中，开始质疑我对他的爱。就因为他，我经历了那么多不存在的事情。可我如果将他推出我人生以外，凯丽会怎么想？她长大以后会不会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前这种时候我会给德娅打电话，我们会一直说上几个小时。我感到现在我只是一个人了。

事实上，我还有一个人。我有我的凯丽。正当我站起身来想去躺到她身边，有人敲门了。

我从猫眼看到是谁后，闭上眼睛眼泪纵横，重重的叹了口气。

“塔莉莎！”洛德瑞克边大喊着边敲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宝贝儿，让我进去吧。”

“滚！”我哭喊道。

“对不起。我知道这句话分量太轻，可我还是要说。我就是头蠢驴，我承认。我也许你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轻贱的黑鬼。”

“也许？你他妈给我从我房子前滚开！洛德瑞克，你伤我那么重。我成人后的岁月全浪费在你身上，你就没完没了的惹毛我。我真想不出我做了什么要遭这样的报应。”

他徒劳地拉了拉门把手。“你不该被这么对待，塔莉莎，宝贝儿。都是我的错。我做了太多错事，想让每个人都高兴。可我意识到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跟你，只跟你在一起。上帝给了我答案。”

“他也给了我一个答案！”我冲着门外喊道。“他告诉我跟你说从我房子前滚出去！我想通了，洛德瑞克！我受够了！”

“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求你了。”

“没门！”

他狠狠踹了门一脚。我从猫眼看出去，他手扶臀部一脸的挫败感。不管他说什么，我是不会让他进屋的。

“我什么时候能看看我女儿？”他冷静地说。

“再说吧。”我说。

“好。”

他步伐沉重沿台阶消失在日光里。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凯丽，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再也不准备见他。

洛德瑞克·阿·巴舍尔：“如果你宽恕他人所走的错路，天父也会宽恕你。可如果你不愿宽恕他人所走的错路，天父也不会原谅你。”

——马修第六章14-15条

8月18日，上午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