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安不知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感到眼皮发涩。地上的寒气悄悄穿透了他的皮肤,渗入颊骨之中。他的肩膀和臀部都露在外面,冻得生疼。他用右手的手指顺着脸部的轮廓抚摸着,仿佛这样做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

过了多久了?

他下巴上的胡须有些扎手。

至少已经有一天了吧,但说不定已经过了36个小时。

赖安在头脑中搜寻着记忆碎片,将它们拼凑起来。

华利斯用勃朗宁手枪顶着他的头,把他从汽车里揪了出来。那辆货车的后门开了,他被人塞了进去,接着就是一片黑暗——有人在他头上套上了东西。

他们折磨他。

首先是在货车里。愤怒的拳脚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头上、大腿上和肚子上。很快,他就尝到了嘴里的血。刚开始的时候,血往喉咙口冲去,但是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可是后来还是涌到了嘴里。他咳嗽着,罩在他头上的东西早已被血浸透,他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知什么人用东西把他的手绑到了背后。他的太阳穴上像被炸弹击中了一样,疼痛在他脑中轰然炸响。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然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模糊的记忆不时把他拉回过去。他记得自己被人从小货车上拉下来,头上罩的东西还在,走过一片草地,然后进了一所房子,房子里铺着木头地板。

他的衣服被扒了下来。有人用皮鞭,或者是皮带抽打他的肩膀和屁股。

然后,他只知道自己先是有种失重的感觉,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所有的呼吸和感觉都离他而去。

他在地上醒来。他拉下头上的帆布口袋,四下张望着,除了黑乎乎的一片,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一圈,大约知道了这个房间的尺寸。房间的地上满是灰尘,砖墙上因为长期潮湿而滑溜溜的。

但是,他没有摸到门。

终于,可能是经过了数分钟或数小时之后,他睡着了。他一睡就睡到了现在,他记不清是什么声音把他惊醒了。

这时,有钥匙开锁的声音。

赖安左右张望,试图找到此前他用手没有发现的门。

吱呀一声,一道光倾泻进来。

他在种种困惑、晕头转向中挣扎着,终于,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刚刚被打开的通道,它离地面有八英尺高,真是一扇奇怪的门。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斑驳的墙面上残留着之字形的痕迹。这里原来有一段台阶,后来被挖掉了,这个小房间就变成了地牢。

“他醒了。”

赖安听出来了,那是华利斯的南非口音在说话。

一架梯子放了下来,梯子脚撑在他面前的地上。他仰头看着门口。华利斯手持勃朗宁手枪,对着赖安,枪管上套着消音器。

“起来!”

赖安手撑着地面,跪坐起来。他的肚子里一阵恶心,一股胃酸涌了上来。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起来!”华利斯说。

赖安拖着身子站了起来,扶着墙才站稳了脚跟。他用左手护在生殖器上,那感觉就像一个孩子做了什么羞愧的事被人逮住了一样。

“靠那面墙站好!”

赖安照做了。他朝后退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华利斯看。他的肩膀撞到了又湿又冷的砖墙。他一阵剧烈的咳嗽,浑身颤抖起来。

华利斯向后退了一点地方,好让卡特到前面来,在此期间,他没有忘记把手枪一直对着赖安。卡特从梯子下到地牢里,那个高个子男人紧随其后。最后,华利斯把枪插在皮带上,也下来了。

三个男人恶狠狠地看着赖安。

此时,那把枪又到了华利斯手上,他双手握枪,食指紧扣扳机。

卡特说:“向前一步。”

赖安服从了。

“把手放在脑袋上。”

赖安觉得地牢里的空气不够用,他大口喘着气。他遵命把手放到了头上,原先被手护着的睾丸现在因为寒冷开始收缩。

华利斯在冷笑,那个高个子男人一直盯着赖安的脸。

“把腿分开。”卡特说。

赖安改变了一下站姿,他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此时,他的胃部已经抽紧了。

卡特没有立即动作。他让赖安等待。地牢里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空气从赖安的胸腔里进出的呼哧呼哧声。突然,卡特向前跨了一大步,一只脚飞了过来。

卡特的皮靴踢在他身上。一记沉闷的响声之后,赖安觉得腹股沟那里瞬间麻木了,随后而来的是一股暖流,然后,他感觉小腹发胀,胃里也像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他膝盖一软,趴到了地上。他的腹部一阵绞痛,苦苦的胆汁到了嘴里和鼻孔里。他咳嗽着,把胆汁吐了出来。他疼得无力喊叫,发出的呻吟堵在嗓子眼里。

接着,卡特和那个高个子男人一起动手了。以前他们对他的击打是狂轰滥炸式的,现在不同了,他们采用了精准打击的方法,用的是肘弯和皮靴的尖头,专门挑选赖安身上最软弱的地方。

他们没有问他任何问题。他尖叫着,直到嗓子哑了。过了一会儿,赖安已经意识模糊,他似乎觉得那疼痛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有另外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上流着血,正在另一间地牢的地上痛不欲生。

赖安迷迷糊糊地醒来,再次回到黑暗之中。身上的疼痛似乎已经消退了。他静静地躺着,屏住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他耳朵里突突响着。一直等到自己实在憋不住了,才吸了一口气。

他身体的两侧和腰部疼得让他想尖叫,结果,到了嘴里却变成了呜咽。他的意识一下子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时间仿佛在融化了之后又进行了重新组合,最后,在地牢里慢慢沉淀下来。恍惚之中,赖安觉得自己躺在一个又冷又湿的地方,身上一股酸味。他知道这味道是他的小便和血混杂在一起的效果。一想到自己正躺在排泄物上,他赶忙移动了。他竭力用肘和膝盖把自己支撑起来,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招致惩罚:他的上腹部就像有人在用刀刺一样。

他艰难爬行了几步远之后,累得四肢发抖,再也无法移动半步。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待身体平静下来,恶心的感觉消退之后,他又继续爬行,直到手指碰到了墙壁。他靠在墙上,也不知休息了多久,才慢慢挨着墙壁,摸到了墙角。

到了墙角之后,赖安背靠着墙蹲在那里。两腿间传来阵阵刺痛,他不停地龇牙咧嘴,同时,他身上的气味也呛得他很难受。他又觉得一阵眩晕,急忙用双手扶着墙,稳住自己。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晕过去,倒在自己的污物上面,但最后他还是瘫倒了。

赖安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但他还是希望尽量远离那个脏地方。趁着手脚还没有完全丧失气力,他继续爬着。粗糙的地面刮擦着他的脸。不久,他的力气耗尽,他觉得整个人被地面吞没了。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黑沉沉的世界。赖安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亮光把他惊醒了。

“天哪,他的身上臭死了。”

赖安抬起头,隐约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华利斯。这个身体结实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不是手枪,而是别的什么。

“站起来!”华利斯说。

赖安站了起来。疼痛贯穿了他的腹股沟和小腹,但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他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华利斯手上拿的是什么。就在他看清了的时候,突然,一股冷水冲到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冷得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叫了一声,随即跌倒在地。

“起来!”华利斯喊道。他用手中的水龙头冲洗着赖安的身体。

赖安向前爬了几步,站了起来。为了对抗华利斯的水龙头,他只好弓着肩膀。

“转身!”

赖安顺从地转过身,后背上的冷水击打着他。华利斯主要把水流集中在赖安的屁股和大腿上,把他身上的臭味冲干净。

“你这个肮脏的杂种!”华利斯说。“想喝水吗?喝吧!”

赖安又朝着门口转过身来。他张开嘴,对着水流,准备喝水,结果,吞下去的空气比喝下去的水还要多。他被水呛得咳嗽起来,咳嗽带来的剧痛和痉挛似乎要将他撕成两半。

水龙头的水停了下来。华利斯扔过来一只水桶。水桶在烂糊糊的地上翻滚着,到了他的脚边。

“下次用这个。”

一个小而硬的东西砸在赖安的胸口,随后又弹开了。他在脚旁边的烂泥地上寻找着。他看到了。地上有一长条巧克力。

“吃吧,就这么多。”

门关上了。所有的光线又被挡在了门外,赖安又回到黑暗之中。他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栗着。他跪在湿乎乎的地上,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找到了那块巧克力。

他忍着疼痛,把巧克力吃完了。

后来,他们又下来把他揍了一顿。是卡特和那个高个子男人干的,华利斯在一旁用枪对着他。

他们又用电棒折磨他。随着光线的每一次暗淡,赖安都被整得几乎灵魂出窍。卡特打了他几个耳光,手掌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火辣辣的指印。

他们把赖安猛揍一顿之后,卡特在赖安颤动的身体旁蹲了下来,伸手揪住了赖安的头发。

“休息一下,小子。明天,我们俩好好谈谈。我们把事情做个了断。现在,你给我好好想想,把要和我说的想清楚。如果你不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那你考虑一下,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序幕。听明白了吗?”

卡特用另一只手在赖安脸上打了一下。

“做个好孩子。”说着,他松开了赖安的头发。

他站起身朝梯子那里走去。华利斯和那个高个子男人跟着他朝门口走去。高个子男人最后将梯子抽了上去,关上了门。

赖安在黑暗中默默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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